第80章
梅子沒了,楚岚只好随意找了個借口, 将門口的少年打發了。
接下來的時間, 他哪也沒去, 而是守在床前,想等段離回來。
可惜,一直等到深夜, 床上的人都沒有動靜。
篤篤篤。
房門被敲響了, 楚岚擡頭道:“誰?”
“岚兒, 是我。”門外的人說:“翠花大娘。”
楚岚拉開房門, 就見一名中年婦人提着一個食盒站在門外。
婦人看着楚岚略顯蒼白疲倦的臉, 不無擔憂的說:“這一整天都沒見着你跟小柳,是不舒服嗎?”
楚岚心下一暖, 道:“沒有, 只是今日有些事分了心神,所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大娘,讓你擔心了。”
“嗨, 沒事就好。你還沒吃晚飯吧, 我給你做了一些。”婦人說着拎了食盒進了楚岚的房間,發現床上躺着一個人。
楚岚解釋道:“師尊有些乏, 就在我房中睡下了。”
婦人理解的點點頭, 她壓低聲音道:“我懂,帶着一群半大孩子, 肯定很累。”
她留了兩份吃的在桌上,随後将食盒一提, “那岚兒你先吃,等你師尊醒了,你把飯熱一下就行。我去給戚長老送飯了。”
聽她提起戚和,楚岚才意識到,他這一整天渾渾噩噩的,竟忘了師公。
楚岚忙道:“大娘,您回去休息吧,我去給師公送飯就行。”
“那可再好不過了。”婦人聞言笑道:“戚長老最疼你,我中午送去的飯他都沒怎麽吃。我方才還聽說,明光宗有人來了,估計戚長老更沒了食欲。一會兒啊,你可一定要看着他把飯吃完。”
明光宗?
楚岚想應是為了明天審判魏然的事,他點頭道:“好,您放心吧。”
待婦人離開後,楚岚嗅着滿屋子的飯菜香,肚子不争氣的叫了起來。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楚岚匆匆扒了幾口飯,覺得不那麽難受了,才拎起食盒準備出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床的方向,見床上的人仍一動不動,神色不由有些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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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戚和跟林素然一直在一線天處理事務,楚岚提着食盒直奔一線天。
他到的時候,明光宗的人已經離開了,等戚和吃完飯,楚岚拎着食盒走出房間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很晚了。
楚岚擡頭看了一眼天空,發現今夜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只有厚重的黑雲浮在天際,壓得人心頭沉悶。
受天氣影響,楚岚的心情也跟着變得糟糕起來,他心底隐隐有些不安,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
終于,他擡手揉了揉眉心,低聲安慰自己:“別擔心,師尊還沒消氣,等他不生氣了,自然就回來了。”
他一連說了幾遍,心下終于不那麽慌了,才輕輕呼出口氣。
一線天高聳入雲,從這裏看過去,能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亮起的萬家燈火。
因為距離的原因,那些火光看起來微若螢火,卻串聯成一片,透出點點溫馨。
楚岚忍不住走到一線天邊上,帶着點潮氣與涼意的晚風迎面吹來,他緊繃的心,放松了不少。
楚岚想着清秀峰上很安全,就沒急着回去。他拎着食盒,沿着一線天轉了起來。
不知走了多久,他行到一處僻靜之所。
只見前面林木深深,漆黑一片,正準備原路折回去,忽聽一道熟悉的聲音自林中響起。
“然兒自幼父母雙亡,我憐他孤苦,便将他帶到了天昭門。”
楚岚精神一凜,這個聲音是——魏平。
只是,他怎麽會在這兒?
楚岚這般想着,原本準備離開的腳步就停住了,他向林中看去,依稀能看見林中站着兩道身影。
楚岚的眼睛在夜間也能視物,他注意到魏平身邊的那個人的衣服上帶有明光宗的印記。
只聽魏平道:“這些年是我疏于管教,才讓然兒犯下如此大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廖兄,閻宗主現在對我避而不見,希望廖兄能替我向宗主求情,請他饒然兒一死。”
廖兄?
楚岚思索了一會兒,就想起來了,明光宗中有一人名叫廖勇,他的地位僅次于宗主閻林,平日裏與魏平關系頗好。
不想那廖勇聽了魏平的話後,生氣的說道:“魏平,我平日最欣賞的就是你的剛正不阿,從不徇私。沒想到你今日竟會說出這番話來,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魏平低頭沉默片刻,忽然在廖勇面前跪了下來。
廖勇驚道:“你這是幹什麽?快起來!”
魏平的這一舉動,不僅把廖勇驚着了,連站在遠處的楚岚也吓了一跳。
在楚岚心裏,魏平一直是威嚴、驕傲、高高在上的,沒想到他為了自己的外甥,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魏平跪在那裏,任廖勇怎麽拉扯都不起身。
廖勇咬牙道:“魏平,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魏平道:“廖兄,縱使魏然做出這麽大的錯事,但他終究是我的外甥,我不可能放棄他。我并非是想要徇私,我願意以命抵命。”
廖勇失聲道:“什麽?”
魏平神色平靜地看着廖勇:“我願代魏然一死。至于魏然,你們可以廢了他的修為,将他終身監禁,我所求不多,只希望他能活下去。”
魏平說完,俯身拜了下去。
廖勇往旁邊一讓,避開了魏平的跪拜。他冷冷道:“我不會用仙門的棟梁去換一個草包!”說完,也不等魏平回答,徑自禦劍離開了。
待廖勇離開後,魏平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一般,原本挺直的脊背一點一點彎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魏平才從地上起身,他甚至踉跄了一下才站穩身體。
心事重重的魏平離開了,他并沒有注意到躲在一旁的楚岚。
看着魏平離去的背影,楚岚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他雖覺得魏然是罪有應得,但魏平萬不該受如此屈辱。
同一時間,明光宗關押重囚的監室內。
魏然躺在潮濕的草墊上,臉色蒼白,滿身傷痕,嘴唇幹裂出血。若非他的眼珠還在轉動,幾乎讓人以為他已經死了。
時間已經很晚了,監室內靜悄悄的,很多犯人都睡着了,唯有魏然還睜着眼睛。
啪嗒,啪嗒。
不知過了多久,走道裏傳來腳步聲,魏然立刻來了精神。
他唰地站起身,沖到栅欄前叫道:“差爺,差爺,我要見我舅舅跟師尊,求求你通融一下,給我送個信。”
“我舅舅他是天昭門的魏平長老,他同時也在明光宗做事,你們——”
喊了幾聲,魏然忽然察覺出不對來。
若是放在平時他敢如此大吼大叫,周圍兇惡的囚徒早就該醒了,他們會大聲咒罵他吵什麽,是不是找死。
可今日,他發出這麽大的聲音,那些人都沒有動靜。
他轉頭看去,就見那些人雙目緊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簡直就像睡死過去了一樣。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魏然後頸的寒毛全都立了起來。
走道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魏然猝然轉頭,最先看到的是一雙黑色的靴子,再往上,是寬大的黑袍。
黑袍!
魏然猛地瞪大眼睛,只見面前一道疾風閃過,黑袍人就站到了他面前。
魏然臉色先是一僵,随後奮力的伸出手抓住黑袍人的衣領,他咬着牙,充滿憤恨的道:“你!是你!你害我!你害我!”
黑袍人在魏然手背上一點,魏然瞬間捂着手後退一步,并慘叫出聲。
黑袍人幾乎是欣賞着他的痛苦,他緩緩說道:“你錯了,我是來……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