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不靠譜

第66章

随着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楚岚的神色也越來越緊繃。

他低着頭, 長而濃密的睫毛掩去了眼底真實的情緒, 垂在身側緊握的雙手卻出賣了他。

自從村子被滅後, 這麽多年過去了，楚岚從未回過擁林漁村。他是想回去的，但他一想到柳成蹊的死, 還有那日村子被屠的慘狀, 就沒有勇氣再踏足這片土地了。

現在五年多的時間過去了, 他終于還是回來了。但看着下方顯現出的殘破的村莊, 他的心底卻越發惶恐起來。

——整個村子, 只有他一人活了下來，這五年無憂無慮的時光好像是偷來的。他甚至連害他們的幕後兇手是誰都不知道。

楚岚兀自不安着, 卻見段離禦劍而下, 直接落了地。楚岚有些詫異的看着周圍，這裏并不是擁林漁村。

段離落地後，将極淵劍丢給楚岚, 他指着前方道：“這裏應該就是安佳漁村, 我們過去看看。”

楚岚沒有跟上去，他站在原地欲言欲止。

段離似是知道楚岚心有疑問, 他輕聲道：“我已将此事通知了孟春, 他與我們一同行動，擁林那邊我讓他過去看看。”

楚岚猛地擡頭, 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段離身上，神色有些激動。

段離被他看得一愣, 摸摸下巴，有些不确定地道：“難道你想到擁林看看？我還以為你現在還沒做好準備，既然如此，那我們……”

楚岚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随後被他握緊，他似在極力壓抑着什麽，良久才啞聲道：“師尊，謝謝您。”

他本以為第一站，段離會帶他去他最熟悉的擁林漁村。畢竟他在那裏生活了幾年，對那裏十分熟悉，也最容易看出異樣，沒想到師尊竟這般為他着想。

楚岚極力控制着想要沖上去擁抱段離的念頭，但最終還是沒能忍住，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上前，狠狠抱着了他。

段離輕笑一聲：“幹嘛呀。”他的聲音懶洋洋的，語氣中并無疑惑，相反帶着幾分寵溺，似是料到他家小徒弟會情緒激動似的。

楚岚搖搖頭，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松開手。段離低頭笑看着面前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徒弟：“那擁林還去不去？”

楚岚思索了一下，重重點頭：“去。”有師尊在身邊，他還有什麽好怕的呢。

段離眼底湧起一股笑意，他滿意道：“好，我們先看看安佳漁村這邊的情況。”

“嗯。”

楚岚跟在段離身後，很快來到一處殘破的村莊前。

那群魔盜心狠手辣，他們不僅殺害了村子裏的人，還一把火将村子燒了個幹淨。

看着眼前覆滿蛛網與灰塵的殘破建築，楚岚忍不住攥緊了拳頭。段離沒說什麽，向前走了幾步，楚岚連忙跟上。

安佳漁村出事在擁林漁村前，坍塌的建築在經過數年的日曬雨淋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樣。

段離閉起雙眸，似是用靈識在探查什麽，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眉頭微微擰起，似是有些疑惑。

楚岚放輕了呼吸，不敢打擾他。

段離沉吟了一會兒，擡起一只手臂：“岚兒，你退到後面去。”

楚岚應了一聲，往後退了好幾步，就見段離掌心凝聚了一股靈力，似是想将面前的雜物清掃幹淨。

只是緊接着他像是意識到什麽，掌下動作一頓，片刻後收了靈力，扭頭對楚岚道：“事情有點麻煩，咱們可能要辛苦一下了。”

楚岚很快反應過來，他是擔心使用暴力，可能會毀了什麽線索。他嗯了一聲，一邊挽袖子一邊道：“師尊，您在這裏歇着，我來就行。”

段離卻搖頭：“我跟你一起。”

“可是……”楚岚皺起眉，他并不想段離做這種髒累的活。

似是知他所想，段離笑着揉了一下他的頭發：“現在不是講究這些的時候。”他說着上前，一腳踹開了攔在路上的木頭，雪白的靴子上瞬間沾染了泥灰。

事已至此，楚岚也不再說什麽，他跟段離分了兩個方向查看。

楚岚謹慎的翻開那些碎瓦爛磚，想要窺得一絲有用的線索，大半個時辰過去了，卻仍一無所獲。

日頭雖不算毒辣，但他還是出了汗。楚岚用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轉頭去尋段離的身影，卻只看見老舊、殘破的磚牆，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走出很遠了。

輕呼一口氣，楚岚不敢有所懈怠，他繼續用手翻開地上的雜物。他一邊翻找，一邊回憶着數年前的事情。

他記得安佳漁村出事的時候，他剛被柳成蹊撿回去沒多久，那時柳成蹊還是一名少年，比他現在大不了幾歲。

楚岚記不起來那日他們為何從擁林出來了，只記得安佳漁村出事的時候，他跟柳成蹊正準備回家，但聽到屠村的消息後，柳成蹊改了主意，轉而去了安佳漁村。

楚岚丢下手中的瓦片，直起腰，目光緩緩掃過周圍。

他記得當時師父帶在他村子裏轉了一圈，回去的時候，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模樣，回到家裏後更是将自己關在房間裏。

再然後他離開村子大半個月，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精神卻很亢奮。

楚岚想，師父當時在這裏，到底發現了什麽？

正想着，忽聽一側傳來細微的聲響，楚岚神色不由一凜，段離不在那個方向，在那裏的是誰！

他握住了極淵劍的劍柄，小心翼翼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剛轉過拐角，就覺一道淩冽殺氣逼面而來。

“锵”一聲，極淵劍出鞘，擋下了來人狠辣的一擊。楚岚只覺心口一陣氣血翻湧，擡頭一看，瞳孔猛地一縮——黑袍人！

黑袍人并不說廢話，他出招速度極快且招招狠辣，顯然想取楚岚的性命，楚岚應了幾招後，明顯落入下風。

此處環境雜亂，并不是打鬥的好地方，楚岚一時不查，被地上凸起的雜物絆了一下，腳下猛地一滑。

黑袍人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手中長刀悍然揮下，楚岚瞳孔驟然一縮，這一擊他若不能避開，定會被劈成兩半。

不，他不能死！

電光石火間，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現，他一手托住楚岚的腰将他扶穩，一手則抓住了黑袍人的刀柄，擋下了他必殺的一擊。

楚岚神色一動，無聲得叫了一聲師尊。

段離看着面前的黑袍人，嘴角微彎，眼底卻無笑意：“閣下這麽大一個人，欺負一個小孩，說出去是否有些丢人？”

黑衣人并不言語，一掌轟向段離面門，在段離松手後，抽身後退。

段離冷哼一聲：“想走？”只見他身形一動，直取黑袍人的兜帽，卻見黑袍人敏銳地一偏頭，往後躍去。

段離一擊未中，也不惱，只撚了指尖輕嗤道：“哦？這般見不得人？”

黑袍人落在一間尚算完好的屋頂上，深深地看了段離一眼後，轉身離開。

段離哪會那般輕易讓他離開，只見他用手指淩空一劃，一道寒光直追黑袍人而去，直接削下他一條左臂。

奇異的是，黑袍人斷臂後，傷處并無血液流出，而是湧出一股黑氣。受傷後黑袍人也未停留，幾個起落間，人就消失不見了。

段離看着黑袍人離開的方向，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楚岚上前道：“師尊，那是……”

“并非本尊，而是傀儡。”段離收回目光，上下打量楚岚好幾眼：“你沒受傷吧？”

楚岚搖搖頭，又有點羞愧：“弟子技不如人……”

“欸。”段離擺擺手，笑道：“別這麽說，就算是小春子在這裏，對上那黑袍人，也不敢說一定能打敗他。你年紀還小，以後的進步空間還很大。”

予。

西。

獨。

家。

他說着又朝黑袍人離去的方向投去一瞥，眼底閃過一抹疑惑之色。

僅僅只是一只傀儡，就有如此強大的力量，那幕後之人的能力定然不弱。只是，會是誰呢。

楚岚跟段離二人又翻找了一遍，仍是什麽發現都沒有。

段離道：“罷了，此行也并非毫無收獲，那黑袍人既然出現在這裏，就說明我們的思路是對的，現在只希望孟春那邊……”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一抹淡綠色的光芒從空中急射而來，落地後化為風度翩翩的碧靈仙君。

段離聲音一頓，挑眉道：“你怎麽過來了？”

碧靈仙君道：“自然是關心你們的安危，趕過來看看。”

段離與楚岚對視一眼，敏銳道：“你那邊也出事了？”

碧靈仙君點點頭，他一手捂着心口，做出受到了巨大驚吓的樣子：“你們都不知道當時有多兇險，我正低頭翻找線索呢，突然就竄出來幾十名魔族。若非本君神功蓋世，早就被他們剁碎了炖湯了。”

說完他忽然意識到什麽，“等等，你方才說‘也’，難道也有人偷襲你們？”他掃了一眼周圍，沒有發現可疑的人，也沒看見魔族的屍體，臉上不由露出疑惑的神色。

楚岚便将方才發生的事跟他說了，碧靈仙君一怔：“黑袍人？”

他擰了下眉，随後有些憤憤地道：“我說呢，他怎麽一直不現身，原來是早已察覺，并盯上我們了。不過這樣看起來，那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我們行事已然足夠小心，那人還能察覺，難道真的手眼通天了不成？”

段離笑道：“哦？你怕了？”

“怕？”碧靈仙君哼笑一聲：“怎麽可能？他盡管來，本君閑了這麽久，正好骨頭生鏽呢。”

既已被黑袍人搶先一步，段離也懶得再繼續翻找，反正也找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他尋了一處陰涼的地方站着，目光落在遠處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碧靈仙君跟楚岚分站在他兩側。

碧靈仙君忽然用胳膊搗了段離一下：“在想什麽？”

段離：“我在想，他們的速度為什麽這麽快。”

這也是楚岚感到疑惑的地方。

昨天他跟段離深夜才定下前往被屠村子查看的計劃，今日更是一大早就出發了。那群魔族卻還能趕在他們之前銷毀線索，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段離輕聲道：“他們突然出現在這裏，我只能想到兩種可能。其一是魔族一直命人監視這裏，只是從發現我們到此，再到抹除痕跡，出手偷襲，這麽短的時間，想完成這麽多事，根本就不可能。”

碧靈仙君默默點頭，問：“那還有一種可能呢？”

楚岚想，內鬼。

果然就聽段離道：“另一種可能就是，在我們出發之前，那黑袍人就已經得到了消息，命人着手布置。”

他忽然擡眸看向碧靈仙君：“這件事，你都跟誰提起過？”

許是因為關系太好了，碧靈仙君并沒有因為段離的這個問題而生氣，他說：“你知道的，我又不是大嘴巴，這事我怎麽可能四處亂說，我只跟阿寒一人說起過。”

阿寒？楚岚想，是那天在蜃樓見到的那個黑衣男人，難道是他？

碧靈仙君注意到楚岚的神色，他笑着說：“小岚兒，你放心，絕不會是雲寒洩露的消息。如今帝君休養，阿寒可以說是觀瀾仙洲的一把手，他瘋了才會幫魔族。”

楚岚看了段離一眼，見他神色如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仙君，我并不是懷疑您的朋友。”

碧靈仙君笑道：“沒事沒事，畢竟你只見過他一面，等日後熟悉了，你就知道他人其實還是不錯的。”

楚岚嗯了一聲，同時心裏有些不安的，如果消息不是從碧靈仙君那邊洩露出去的，那就只剩下天昭門了。

他想，難道天昭門內還藏有魔族的內應？

會是誰？

能夠避開師尊的耳朵，修為一定不弱吧。

許是考慮到楚岚的感受，段離并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對碧靈仙君道：“讓明光宗多調些人，密切注意這些村子，若有魔族現身，務必擒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