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亂世間
謝疏意趕到鄭貴妃行宮時,鄭貴妃躺在床榻上已經沒了絲毫生氣。
兩側侍女低頭跪在冰冷的地板之上,身子發出細微的戰栗。
“死了多久?”
其中一侍女悄然擡頭,輕聲道:“半個時辰。”
謝疏意深深的吸了口氣,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她輕問:“大皇子呢?”
左右侍女左右交換視線,俱都沒有回話。或者說,她們也不知平日裏那名溫和的男子在何處。
謝疏意沒再問,她安靜的站在床榻前等着,一刻鐘後,尚祁出現在門口處。
他一身孝服,神色卻算平靜。“你們先行離開,我想獨自和母妃待一陣子。”
“奴婢遵命。”侍女略彎着腰悄聲音退開,沒發出絲毫聲響。
謝疏意緩步上前,“我想陪着你。”
“不必,真的,我想一個人。”
謝疏意默然,轉瞬便出了房門。她沒走遠,獨身一人默默的靠在門前。好在,尚祁也沒久待,他出來看見謝疏意閑散的靠在木欄之上,只低道:“前些日子,你父親逝世,我照看我母妃,來不及看你。”
當時,他母妃将近瘋癫,他确實走不開。
“無事。”
謝疏意抱着他精瘦的腰身,手指了指他的胸口處,“你這的感覺,父親逝去的那日我也有。我們倆都知道這是什麽感覺,別人不懂。”
尚祁輕輕安撫她清瘦的雙肩,他望了望四周景色,這裏是他童年生活的地方。謝疏意也随着他的視線看去,她輕問:“你母妃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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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祁低吟,“母妃去時吩咐我将她和父皇合葬在一處,只此處陵墓的門已然關閉,我進不去。我想了想,還是想将母妃帶回她家鄉安葬。”
“你什麽時候動身。”
“我已經着手人安排,應該馬上就會走。”
“好,那我等你。”謝疏意忍住心中不舍輕道。
尚祁看了她半響,終究道:“謝疏意,你是謝家的女兒,我不知謝家為何與我父皇作對,只我父皇,你的父親如今已然離開人世,上一輩人的恩怨已經了解。如今,謝家是謝靳年做主,你和我走嗎?”
他的聲音溫潤醇涼,一字一句皆為肺腹。人世間紛紛擾擾,他卻這麽簡單,他問:“你和我走嗎?”
謝疏意想,她其實和謝貍一樣,她們愛上的都是這麽善良簡單的人。只是,她終究是搖了搖頭,“謝家處在如今地位,已不可全身而退,父親叫我照看着謝家。”
那日夜間,她和謝安悄然進入皇帝寝宮。她親自将無骨灌入皇帝口中,看着他在暗夜中茍延殘喘。那時,謝安說:“疏意,若你是個男子你必定不比靳年差。以後,你便照看着謝家吧。”
尚祁摸了摸謝疏意耳邊的鬓發,他理解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堅持,因此并未多加勸阻,只低道了一句,“好。”
謝疏意眸光熠熠,她輕笑,“等此間事一了,到時無論誰勝誰負,我都會來找你。”
“好。”
謝疏意轉身離開,片刻後複又回到原地。尚祁依舊站在那處,見她回身只地位,“怎麽了。”
謝疏意抱着雙臂,神色平淡,“最後問你一個問題,你可曾有潛入我謝府。”
尚祁颔首,“我與十三弟向來交好,那日,潛入你謝府盜取謝家軍令牌。”
“哦。”謝疏意點頭,這下是徹底走遠了。
尚祁回身,依舊平靜的安排鄭貴妃的身後事。身邊出現一個人影,是三皇子尚醒。
謝疏意獨身一人挑了小道出宮,一路上,她盡量避免被人發現,卻還是躲不過有心人的追查。
尚粵從偏僻處出現,他伸手将她牢牢掣肘住。
謝疏意擡頭,只見得他神色陰霾,脖頸處浮現股股青筋。“你做什麽?”謝疏意厲色诘問,眉目間隐隐不耐。
“趙勘是不是你們殺的?”
“趙勘?”謝疏意疑惑,轉瞬卻笑了起來,“不是我們下的手,只是如今來看你又少了一名大将了。”
趙勘是兵部尚書,一向是尚粵暗中得力的助手。
“不是,你說我就信。”尚粵不依不饒,他眼底是淡淡的青黑色,可想而知這段時日,他過得并不舒心。
他離謝疏意極近,從他的口鼻間呼出的氣息暧昧的襲上她的臉頰。
謝疏意心中生了絲惱意,終究是用了巧力解開他的禁锢。
“滾!”
“滾?謝疏意,也只有你敢和我說這話。”尚粵也惱了,沖動之下,他低頭朝那處潤紅吻去。
他想他有哪一點及不上那個懦弱的尚祁,那個空有虛名的大周長子。臉上傳來鈍痛,他不可思議的看去。脖頸處已經被謝疏意牢牢掣肘。
“別他媽碰我。”謝疏意神色平淡,語氣卻極為鄙視。她手上用力,知道尚粵眼珠突出,溢滿血絲才緩緩松手。
尚粵頹然的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的餘光是謝疏意轉瞬即逝的身影,他緩緩撐起身子,眼底陰霾再見不着方才的瘋狂。
青璇躲在假石嶙峋的空隙處,暗中看着這一切,直到尚粵遠去她才從暗中鑽了出來。她臉色有絲蒼白,不過她沒站多久便抱着雙臂轉身走遠了。
謝疏意回府沒多久,謝靳年便找來了。近日,因着情況特殊他們多有聯系。有些謝靳年不适合出面的地方便由謝疏意替了他。
須臾,有暗衛進屋,帶來一則消息。
皇後暫掌朝政。
翌日
謝靳年上朝,趙子康出面指證父親趙勘為謝靳年所殺,同一時刻,獲得謝家與敵國晉朝勾結的證據。
皇後震怒,命人捉拿謝靳年,并命三皇子尚醒帶兵捉拿謝府餘孽。
長安城謝府一時慘遭血洗
多日後,皇後震怒。因當日早朝所捉拿之人并不是謝靳年,而是易容成謝靳年的謝氏旁支。
長安城一時風雲湧,亂世現。
嘉慶二十三年十一月七日,七皇子尚粵登基為帝,號容嘉帝。
同日,三皇子尚醒舉兵造反。
戰事起,長安亂了一陣子後,又安靜下來。未成年的皇子依舊安然無恙的待在皇宮,五位成年皇子,除尚祁消失不見,其餘大都跟随尚醒,占據西遞苦寒一帶。
赫連一族據守江南一帶,謝靳年帶着謝家軍遷移北方,在遷移過程中謝家軍發生內讧,分離出部分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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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營
顧懷安見着盆裏的血水有些暈,她晃了下腦袋,端出水盆将水倒掉,迅速換了盆幹淨的熱水。
南康作為軍醫的幫手站在一旁,強行按捺住內心的驚恐,紋絲不亂的将工具遞給軍醫。
營帳內血腥味濃重,人影晃動,簾子被人掀開又放下。
尚弈額頭冒出細密的冷汗,小腿的疼痛讓他臉色蒼白,雙手緊緊抓住身下床單,青筋迸發。
顧懷安見了,臉上透出心疼的神色,她不忍心再看下去,低了頭忙碌着。
‘叮’的一聲,沾了血肉的槍頭落入水盆中,顧懷安一怔,擡頭看去,只見尚弈小腿處赫然一個血洞,血浸透了他下身的床單。
事畢,軍醫吐出一口濁氣,将手洗淨擦幹後,探上尚弈額頭,低燒,暫時不礙事,夜間的時候可能會燒的更厲害。
他嘆了口氣,士兵将人帶回來的時候有些遲,不過這人硬氣,扛的住,只要細心調理,兩月下來會好很多。
就是如今,正值亂戰,養傷兩個月,有些奢侈。
他知道這人身份,見他不似其他皇子躲在後方亂指點,而是親自上前線,浴血沙場。他心中佩服不已,話語中帶了恭敬。
“尚将軍這傷需得養兩個月,平日裏需得小心照料,以免日後落的…落的…”
“怎樣?日後會怎樣?”尚弈聲音虛弱,雙眼盯着虛空。
軍醫低嘆了口氣,道:“長槍刺入小腿骨,需得好生照料,以免日後落下後遺症。”
顧懷安看了眼靜默的尚弈,沒做聲,南康急道:“什麽後遺症?老先生,你說清楚啊?我們照顧主子的時候好注意一些。”
“先生的意思是跛子嗎?”
軍醫一愣急忙解釋道:“不,不!将軍誤會我的意思了,将軍只要好生休養,不會有什麽大的症狀的。只是你這傷過重,擡來的時候有些遲了,以後也許會落下腿疾,陰雨天時會有些疼痛。”
尚弈微閉了眸子,輕道:“說完。”
說完?什麽說完?顧懷安和南康都疑惑的看着軍醫。漸漸的,軍醫手心沁出細汗,見尚弈面色平靜,才松了口氣道:“以後,将軍的左腿有可能使不了多大的力氣。”
尚弈輕輕笑了笑,道:“這樣,不礙事的。”
顧懷安見了有些心疼,自戰事起,他便親領軍隊,走在最前沿,每日回來都帶了傷病。
他武功雖高,但也是個凡人,不會有戰無不勝的傳言。
這幾月下來,他臉色冷硬,除了和尚醒一群人商量戰事,便再不肯說什麽話。
如今,他傷了,暫時無法上戰場,她才稍稍舒了口氣。他不是勇夫,即便不上戰場在後方他也能一展宏圖。尚格那些皇子,只是因着身後勢力在能博得尚醒的重視。
她這樣想着,臉色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