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秦
自春秋始,華夏氣候便進入了大約持續了800年時間的溫暖期。這次溫暖期是華夏上古的輝煌時代,春秋戰國百家起,大秦一統天下齊,漢武霸業民族興,八百年間湧出多少風流人物!
……其實畢夏會突然想起這個,完全只是因為天氣太熱了。
此時的他正卧躺在馬車中,這回鹹陽的路程遙遠,故而也沒辦法給他提供那麽多冰盆降暑,最重要的是,這車隊裏還有一位咖位比他大得多的人,那就是已經歸天的秦始皇。
夏日炎熱,畢夏的心更加急躁。偌大的隊伍裏其實知道秦始皇歸天的人卻不多,在李斯的吩咐下,所有人還是照常将飯食送入辒辌車,一概事務與始皇在世時并無大異處。
此時的秦朝其實并不安穩。秦始皇是個鐵腕政治家,只是這些年開始沉迷于求仙問道,妄得長生,苛政虐民,動搖了秦朝統治的根基。秦二十六年嬴政令百姓築阿房宮時,民間就開始流傳起“阿房、阿房,亡始皇”的小調,唱了十一年,終于把秦始皇給唱亡了,大秦卻也出現了大廈将傾的跡象。
畢夏這會兒是沒心情去享受那傳說中精美絕倫的阿房宮了,他撩開窗簾,感受了一下夏日的熾熱,鼻間卻聞到了一絲絲異味。
他還沒反應過來這異味來自何處,車隊卻又停了下來。侍從忙小跑着到前方詢問緣由,得了消息又小跑着回來了。
“公子,丞相大人有事邀您前去相談。”
畢夏挑了挑眉,打開車門出去,侍從立即為他撐開了麻布制成的傘。他暗嘆一聲比起夏朝的芭蕉葉子果然是進步了不少,然後往前而去。
車隊中能單獨享受馬車的人并不多,除了王室公子外也就只有李斯這個檔次的大臣有資格了,連趙高都只是和別人擠一輛車。
李斯的馬車就在秦始皇的喪車後,此時他正站在馬車的陰影處,皺着眉看着那架辒辌車。畢夏一過去便感覺到那股異味越來越重,讓他幾乎有嘔吐的沖動。
“公子。”李斯稍一行禮後目光又回到了帝王的喪架上,“公子也感受到了吧?”
畢夏臉色發白,他自然感受到了,同時他也意識到這劇情是走到哪裏了!
——秦始皇喪架回鹹陽,因夏日炎熱,屍體發臭,丞相李斯心生妙計,尋來鮑魚裝車掩蓋臭味,這才完美藏住了始皇病逝的消息,以穩天下大勢。
畢夏看着李斯,其實他比較好奇歷史上的李斯是從哪裏找來的鮑魚,但此刻那股臭味實在讓他反胃,故而他只是點點頭,完全說不出話來。
“公子。”李斯揮了揮手,身側的侍從齊齊往後退了三步。“公子可知道,趙大人已将先皇聖谕發往上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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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夏頓住,“你怎麽知道?”
話一落他就覺得自己犯蠢了。但是他百思不得解的是,趙高沒有争取到李斯的助力,也敢自己造反?
李斯沒有回答,只是盯着始皇帝的喪架靜靜開口,“先前,先皇喪诏秘而不發是為穩勢,既然趙高已先行反舉,下臣認為,先皇喪诏可發。”
“丞相無法掌控老師嗎?”畢夏有些不明,趙高一名品階不高的官員,能讓李斯這麽忌憚?
歷史上趙高扳倒李斯也是在完全掌權後吧?
李斯回望了畢夏一眼,“先皇屬意長公子繼承皇位,實屬明舉。”
畢夏:……感覺他好像又被嘲諷了。
李斯眸色一沉,忽然揚聲說道,“請先皇喪儀!”
他話音剛落,才好像忽然意識過來一般地詢問了下畢夏,“公子,下臣喚您過來便是為了征得您下令出喪儀,下臣口快,話已出,公子不介意吧?”
畢夏感覺自己好像完全被李斯牽着鼻子走,心中不禁有些懷疑。畢竟他也不敢完全肯定對方的屬性,只得遲疑着詢問,“丞相此舉,或會導致天下大亂。”
“公子,這天下遲早要亂。早亂,才可早治。”
“但是不亂不就不用治了?”
李斯微微勾了勾唇,眼神突然飄向了畢夏的後方。畢夏順着他的眼神一個轉身,就看到趙高面色冷清地走了過來。
“公子,丞相大人。”趙高輕輕地擡了擡手就當過了禮,他指了指侍從們正在往外搬的皇棺,大熱天的他的聲音卻冷得好像要結冰,“這是何意?”
畢夏無聲望天。
“車府令大人或是眼疾較重,李某便代為告之。”李斯的話一點都不客氣,“這是在榮供先皇的喪儀。”
趙高一個冷哼,“丞相大人倒是好本事,倒繞過聖命敢自作主張了。”
“聖命?”李斯挑眉。
“先皇臨終前曾予下臣皇命在身,丞相當真不知?”趙高尖細的聲音微微刺耳,“即使丞相不知,公子卻是知曉的吧?”
畢夏突然被扯進戰局,他閉緊了嘴不敢多說話。
“是誰準許爾等驚擾聖駕?”趙高突然拔高了聲音,沖着正在搬運皇棺的侍從們喊了一聲,“若是擾了陛下清靜,倒要看看爾等有多少腦袋!”
那些人立即停下了動作,面面相觑後齊齊望向了李斯。
李斯再次揚手示意他們繼續,“車府令大人,先皇駕崩,秘不發喪,這罪狀下來,李某唯恐擔不得新皇的責罰。”
趙高冷笑一聲,忽然從身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玺印,“那丞相大人這般作為,可對得起先皇在天之靈?”
畢夏注意到李斯的呼吸一下子慢了些,他有些好奇趙高拿出來的那枚玺印究竟是什麽。
“車府令大人,先皇的遺物,還是切莫随意抛出耍玩為妥。”李斯已經微愠。
聞言趙高卻是将手中的玺印抛了一抛再接住,“先皇如此信任下臣,對于先皇遺物,下臣自當會妥善保管。”他一轉身忽然沖向畢夏俯身行禮,“待新皇登基,下臣還需将先皇交于下臣保管的一幹物事呈交。”
畢夏看着趙高忽然恭敬地找自己福身,頓時有種不妙的感覺。果然,一個轉身再看李斯,本來已經對他稍稍溫和的眼神又恢複了徹底的冰冷。
他想解釋自己不是跟趙高一夥的,卻聽到李斯的聲音十分強硬,“請先皇,列喪儀!”
趙高面色一變,“李斯你當真敢違抗聖命?”他手中捏緊了那枚玺印。
“聖命?待新皇登基,再來追究李某違抗聖命一事吧!”他一拂袖,徑直轉身上了馬車。
留下了畢夏面帶為難地看着趙高,卻見對方也一個甩袖揚長而去,壓根沒給他任何多餘的眼神。
畢夏留在原地,只得看着秦始皇的棺材被搬了出來。那股臭味沒了辒辌車的遮掩,擴散得更加肆無忌憚。
而聞到這股臭味的,自然不僅僅只有這個車隊裏的人。
同一時間的上郡,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跪在一衆将士的面前恭敬地領下了來自九五之尊的聖旨。
他的眉目乍看之下與倍受始皇寵愛的小公子胡亥有幾分相似,但比起嬌寵萬千的小公子,他的輪廓更加硬朗,帶着在戰場磨練出來的英氣。
一旁的蒙恬在聽完傳旨內侍的聖旨宣讀後,面色立即變得鐵青。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向對方,最後目光回到了跪在最前方的男子身上。
男子接過內侍手中的竹簡,嘴角竟微微揚起了一抹笑,“倒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