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辛菲已經失蹤一周了,巴黎警方幾乎将凡爾賽宮翻了個遍,也未找到任何線索。就連當天的監視錄像也只拍到了她進門時的那一刻,進去之後在裏面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現場只留下一把沾有血跡的折疊小刀,經過化驗,确定刀上的血跡屬于辛菲的。
說來,在調查那輛肇事車輛的過程中,齊川無意間得知了艾莉已來巴黎的事實,而那輛車子的登記牌照也是幾年前她用自己名字辦的。
這無形之間,齊川已察覺到辛菲的失蹤,與艾莉脫不了關系。但,警方介入以後,艾莉也在當天下午人間蒸發。
從,齊皖意外進醫院,世紀婚禮取消,再到艾莉·丹娜·蒙特爾失蹤,這一件件震驚于世的事件,成了最近媒體上報道的頭版頭條。
當然,阿爾公爵因私自動用倫敦土地,而被皇家追究責任的事情也漸漸得到了平息。其間,還是齊暮托了一些關系,給皇室成員塞了份大禮,才保住了公爵的世襲爵位。
而名聲受損的阿爾公爵,也向外宣稱,齊皖已和他斷絕了關系,不再是他阿爾家族的成員。這甚至比三十幾年前,他将齊暮驅逐出公爵府還要嚴重。畢竟,阿爾公爵從未否認過齊暮是他私生子的事實。
而現在,齊皖不在乎這些,他只是想知道,辛菲究竟去了哪裏。
“有線索了嗎?”
齊皖坐在病床上,因視覺神經受損,他此刻看東西大概只有一米的能見度,再遠就是一片灰白,像是糊了一層紙。
過了好一會兒,他沒聽見齊川的回複,将護士剛為他準備好的午餐暴躁地從床桌上掀下,對着那個立在不遠處的模糊身影,吼道:“都已經一周了,一周了啊,她還懷着孕,要是出什麽事……”
齊皖不敢再往下說,他是多麽恐懼失去她。為何,偏偏在他昏迷的這個時候,出了纰漏。原本,一切都安排好,為的就是她能回到他身邊。
見餐食撒了一地,床上也濺的到處都是,齊川眉角輕擡,便說:“現在懊悔也于事無補。艾莉那邊警方一直在着手調查,要是辛菲的失蹤真與她有關聯。我想以她痛恨你的程度,你也該有個心理準備。”
齊皖突然冷笑起來:“心理準備?我要準備什麽?我的準備,唯有讓她回到我身邊!”
八年前辛菲為了他瘋狂,八年後,他已非她不可。
“齊皖,這是你自己種下的惡果。”齊川說完這話,就按響了房間裏的呼叫鈴:“現在誰也不能替你分擔,好與壞,只能你自己承擔。”
見齊皖沉默,在清理房間的護士來之前,齊川走過來,就低頭對上他那雙無焦距的雙眸,冷聲問:“你真的以為這樣用苦肉計,她就會忘記以前,回到你身邊嗎?”
齊川這突然的話,讓齊皖臉上一僵,随即又嘲諷道:“你真不愧是我大哥,什麽都瞞不過。”
“其實,我一開始就在懷疑,以艾莉極為傲慢的性格怎麽會特意找人對付辛菲。雖說,她可能口頭威脅幾句,但讓別人開她的車子當街撞人這種下三濫的伎倆,絕不可能出現在她的思考範圍內。就算她被你退婚,丢盡了顏面也不會。何況,她會傻到用登記了自己姓名的車牌的車子來撞人?”
齊川輕嘆了一聲,擡起身:“我知道你是不想讓艾莉先下手,所以才用了這招。但,這也逼她不得不對辛菲出手。”
對于他說的,齊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齊川見他沒說話,也就到此為止。
“過些天,媽會過來,你別再讓她擔心了。”
這時,外面的護士也敲響了房門,齊川走過去正準備開門,身後的齊皖卻突然說了句:“如果辛菲真的有什麽意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恩,我會幫你找到她。”
說着,齊川已經開了門,給護士交代了幾句,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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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齊皖已經停止了攝影工作,Ann卻還是作為他經紀人召開了記者會。
記者會上,Ann也就重避輕的說了一些關于前段時間退婚事件,還有他最後的那個展會。
“我只能說,齊大師與艾莉·丹娜·蒙特爾的婚姻是雙方家長的意願,兩人也從小就認識,雖然感情很好,但并不歸于愛情那一方。你們剛才問我,齊大師是否早已有女友,我只能透露的是,凡爾賽宮的個人展,是他為了某個人而舉辦的。”
結束完記者會後,Ann急急忙忙又趕去醫院,路上她給齊皖的私人律師打了一通電話。
果不其然,剛進病房,就聽齊皖與他母親在說關于小小撫養的問題。
“媽,過些天我會把小小送去美國,我擔心她會不适應環境,想先為她請個家教,等她心理上緩和了,再計劃上學的事情。”
“我想的和你一樣。只是……小皖,你真的不搬來美國我們一起住嗎?”曲妍清猶豫了一下,還是向他提出了之前的建議。
“不了,我想在這裏等辛菲的消息。”
每次有人來勸,他都只有這麽一句。曲妍清也不是個喜歡唠叨的人,但看見兒子這樣一天一天的精神不振,也不免要勸上幾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連出門都是問題。回到家裏,好歹我也能照顧。況且,小小才失去母親,現在最需要有人來開導,對她來說,你現在就是她唯一的依靠。小皖,我知道你一時間無法從這種痛苦中抽離,但還是得先看清現狀,好好為孩子的将來着想。”
家裏的兄弟多,母親卻從未将他們交給任何人撫養,就算祖父曾強烈要求将齊川和他送到英國受教育,她也從未放棄過手裏的撫養權。其實,齊皖也一直很聽從母親的話,可此刻他拒絕了。
“我曾向小小保證過,會帶她媽媽回去的。在倫敦的時候未做到,這次我不想讓她再失望。”
“小皖,如果辛菲一輩子不出現,難道要讓孩子也等一輩子嗎?”
“媽……”
Ann站在門口見齊皖的神色微變,連忙走進來幾步,連忙故作驚喜的喊了聲:“阿姨,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曲妍清正因齊皖頑固的态度有些生氣,回頭見Ann甜美的笑容,才緩了口氣。
“Ann也虧你每天過來照看我這不争氣的兒子。對了,今天記者會還順利嗎?”
今天召開記者會的事情,曲妍清在來法國之前,就在電話裏聽齊川提起過。
Ann見齊阿姨問起,便禮貌的回道:“挺順利的。”雖然,她此刻很想問曲妍清在巴黎準備留住多久,可想到剛才兩人的對話,還是作罷。畢竟,齊大師不是很喜歡她幹預他的家事。
齊皖也不和她客氣,她過來也必定是有事要說的,于是對母親道:“媽,您幫我去辦一下出院手續吧,我想明天出院。”
曲妍清和Ann一聽這話都吃了一驚,同時問道:“醫生允許你出院了?”
齊皖當然并未得到醫生的同意,但他卻輕描淡寫的說:“醫院的飯太難吃,住着沒意思。”
曲妍清剛走,Ann就一屁股坐在了床邊,看向齊蒙的雙眼,原本那迷人的水褐色眸子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似乎像是那缺了水的荒漠,她擡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似乎還不肯相信他此刻已失明的事實。
就在她的手掌在他面前晃了兩下時,齊皖卻突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無奈的說了句:“我又不是完全看不見,至于露出一臉焦慮嗎?”
“齊大師……就算你這麽說,也不能這麽草率的出院啊。”
“我有分寸。”齊皖松開她的手腕,就問:“和穆明軒那邊的律師交涉的怎樣了?他還要堅持繼續和我争奪小小的撫養權嗎?”
見他問起,Ann才豁然想起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事。于是,平息了心裏的擔憂,說道:“他那邊說就算敗訴,也會一直向法庭申請小小的撫養權。”
“是嗎?我們這邊的律師怎麽說的。”齊皖一臉平靜。
Ann把剛才在車上與律師的對話,簡短的說了出來:“律師那邊已經有充足的證據證明穆明軒和辛菲并未在美國登記結婚,而DNA的鑒定也是很關鍵的一項。就算他那邊的律師找出八年前的資料作證物,也只是片面說詞。我方律師會以對你進行人身攻擊的理由,讓他的證物無法用在法庭上。”
聽到Ann這麽說後,齊皖只是低頭笑了笑。
Ann見他這樣,似乎是早已料到了結果。一時間,她突然懷疑,這樣深沉又狡黠的男子,難道真的只對那麽一個女人束手無策?
記憶一下子回到了高中那時,她下學去哥哥所開酒吧的那晚上。并不特別的舞臺,鐳射燈光從頭頂照下,臺上形形色色的影子相疊,暗影渾濁,使她看不清那些人的長相與表情,音響裏放着一首抒情的爵士樂,是她從未聽過的。
也就在這種渾渾噩噩的場景裏,女孩幹淨又另類的歌聲飄進了她的耳膜。恍惚中,像是天上的妙音傳入凡間,她回過神,墊着腳尖便朝舞臺最中間的麥克風架望去,這一眼,注定了驚豔。少女左耳挽着雪白的薔薇,一雙如夜空星辰的雙眸因陶醉而微眯,漂亮的鵝蛋臉在色彩斑斓的燈光下如同上好的白瓷所制,紅唇輕啓,是唱不盡的醉人心扉。
此刻的少女穿着一身蕾絲編制的白色連衣短裙,在輕微的擺動下,裙擺如同在風中飄動,隐約中像是能看到她身後那隐藏的白色羽翼。剎那間,在這糜爛的舞池裏,眼裏似乎只能裝下她一人。
正當一首結束,還未從那癡癡的感覺中回神時,便看見一側影俊逸的男子走到舞臺正中,霸道的一把将少女環住。Ann還記得,男子看着少女時的那雙早已裝不下任何人的深情眼眸,和嘴角勾出的迷人笑意。
在舞臺正中,他毫無顧忌周遭人的視線,低頭吻住少女的雙唇,如此親密,宛如天生一對。
那時,Ann才正真體會到什麽叫做天作之合,甚至到了讓所有人羨慕又嫉妒的地步。
原本她還想不通齊皖為何能為辛菲做到如此,可如今再回顧過去,才漸漸明白。沒了辛菲,齊皖也将失去生命拼圖裏那重要的一塊。
☆、第□□章
出院後,齊皖回到了孚日廣場對面的二樓小屋。自辛菲離開後,他便沒再回來住過。直到那日從倫敦過來,突然有種感覺她會回來。也是這種感覺,鬼使神差的讓他又來到了昔日兩人居住的二樓。
他還記得那天巴黎的天陰雲密布,卻在走到陽臺的那瞬間,一縷穿透烏雲的陽光灑落下來,照亮了眼前的視線,他微閉上眼,在适應後睜開時,如同命中注定般與樓下的她四目相對。
轉眸的頃刻,他似乎能看見她眼裏的千萬變化,訝異、驚喜、慌張和不确定……
也就在她低頭去撿掉落的東西,他想也未想,轉身沖向了樓梯口,朝着她所在的廣場跑去。
氣喘籲籲的來到她身後,将她擁入懷中,這種真實的觸感終是讓他狂跳的心髒找到了歸屬。
他一步步精心的算計,料到了此時辛菲會對自己産生排斥,于是在她一次次的拒絕後,計劃了一場連環的苦肉計。
豈料,這一步,卻也促使了艾莉的報複。
但,齊皖卻并不後悔,因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這麽做,辛菲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畢竟她是那般的頑固、執拗,他寧願賭一把。
大半月已過去,齊皖彎身将陽臺旁幾盆白紅相間的郁金香移到石欄上,為其澆上水,正逢巴黎市的天氣轉晴,陽光射`入,正是花開适應的溫度。
八年前,這裏曾布滿紅色玫瑰,如今卻已枯萎,于是他種上了她最愛的郁金香。那年,她依偎在他懷裏,笑着說:“白色的花語是純潔,紅色的是愛的表白,以後我要在這裏種滿這兩種顏色的郁金香,然後養只可愛的狗狗。每日黃昏,帶着孩子、牽着狗狗一起出去散步。夜裏,等孩子們睡着了,我們就去歌劇院去看最動人的愛情故事。一直一直……”
說這話的辛菲臉色紅撲撲的,一雙如水的眼眸,單純的如同孩童。其實,他早該明白,她沉溺在他們的愛情之中,是那樣的純潔與專注。而,他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辜負了一片癡心。
齊皖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這時,樓下傳來汽車鳴笛的聲音。
齊皖眉角輕蹙,往下看去,雖看不清那敞篷車裏坐着的人,不過就憑那車的顏色,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前年老四齊蒙二十二生日他給訂做的水晶藍車殼。當時,他正在意大利為法拉利公司制作一組關于車與海洋的專題攝影。齊蒙知道這事後,仗着過生日的借口要換部新車。
恰好,總公司為了答謝他,邀請他來設計一款新車外形,當做這次的工作謝禮。于是,他便将自己設計的這款獨一無二的水晶藍跑車順手送給了齊蒙。這小子收到禮物後,興奮了一個多月,那一個多月幾乎每天打電話給他熱情問安一聲,就差沒煩死。
“二哥!”
齊蒙對着窗邊的他,笑嘻嘻地揮了揮手。
一樓客廳裏,齊蒙如回到了自己家中,将一箱行李随意丢在門口,摘下墨鏡,甩了外套在沙發上,就跑去廚房拿冰汽水喝。
“媽讓你來的?”
見他風風火火的進來,齊蒙扶着護欄下來,表情冷淡。
被二哥一句正中靶心,齊蒙嘿嘿笑了兩聲,尴尬的灌了口汽水,就說:“哥,媽也是擔心你。”
“那你是覺得我需要照顧?”
齊皖說這話時不冷不淡,卻聽得齊蒙一身雞皮疙瘩,他咽了咽口水,心想,要是自己說了是,豈不是承認二哥如今殘疾在身生活不能自理麽,他可不想在一頭撞在老虎嘴裏,找死。
于是,齊蒙幹笑了兩聲,便道:“哪能啊,我就是順道來這邊玩玩的。”
“那就出去找家酒店住。”
說着,齊皖将沙發上的外套甩在了他臉上。
齊蒙拿下外套,俊美的臉蛋一囧,随即反應,可憐兮兮的對齊皖央求道:“二哥,一個人住着多不安全、多寂寞啊,我來和你做個伴不好麽?”
“十八歲我就搬出來自己住,還輪不到你來作陪。”
齊皖說着,從桌子上拿起錢夾掏出了張信用卡丢給齊蒙:“你的住宿費,就給媽說我一切安好。”
齊蒙低頭瞥了眼手裏的金卡,腹诽:我去,絕壁是封口費,封口費啊!
最終,齊蒙連絕招都沒使上,就被齊皖給game over了。
拖着箱子又回到了他心愛的小跑上,拿出手機正想向老媽告狀,車窗突然被敲響。他驚了一下,以為是二哥改變主意了。
彎着嘴角,心虛地轉頭往外望去,随口還親熱地喊了聲:“二哥?”
誰知,這一眼愣是差點把他吓出了內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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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樓裏的幾日,齊皖很少出門,因為視覺神經受損,無法看清五米之外的事物,就像未調節的聚焦,只能大概的看出一個輪廓。
何況,他又是個極為好面子的人。
齊蒙那天之後,便沒再來過。也不知那小子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找借口出來野的。
說來,齊皖每日除了聯系齊川打聽辛菲的消息外,似乎什麽也做不了。他活了三十三年,還是第一次如此悔恨、懊惱,自己竟這般無能。
十八歲他可以為了追求自己的夢想離家出走,二十四歲他可以因為祖父的阻攔而選擇妥協……然而,他經歷這些都是為了自己。可,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因他而選擇的路,他所做的一切都算得了什麽。
失去辛菲已經一個半月了,齊皖不知道自己再這樣等下去會不會瘋掉。他不敢想辛菲遭遇了什麽,受到了何種傷害。就連每晚,他都怕做夢夢見她,恐懼出現在他面前的會是一具滿身血跡的冰冷屍體。
“咚咚咚”,正在齊皖望着陽臺上的郁金香發呆時,隔壁樓又傳來錘子砸牆的噪聲。這一帶都是上個世紀的老房子本就木材蓋建的,隔音效果也就比現代建築差些。
他眉角輕蹙,從編制椅上起身,這時就聽見樓下有人喊道:“當心點,別弄壞了!”
這聲音聽着竟如此耳熟,齊皖眉角輕擡,從一旁的茶幾上拿過手機,便撥了過去。
那頭接起後,頓了一下,才嘿嘿笑道:“二哥,怎麽想着給我打電話了?”
齊皖探頭,睨了眼樓下貨車旁站着的三個人,道:“擡頭。”
話音剛過去,齊皖雖看不清樓下人的模樣,卻瞧見其中一個輪廓像見了鬼一樣,轉頭就往隔壁的樓裏沖。
齊皖冷笑一聲,那頭的齊蒙也是渾身激靈一陣。
“把我給你的錢買隔壁房子?”
“……”
“老四,皮癢癢了?”
“……二哥,我……”
從小齊蒙最怕有三人,老爸齊暮、大哥齊川,再來就是這笑面虎二哥齊皖了。前兩位是不怒而威,後面則是前一秒與你笑臉相迎,後一秒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其實,相對比起來,齊皖似乎更讓他忌怕些。畢竟兒時的遭遇是歷歷在目,甚至有段時間,他埋怨老媽沒把他生為女兒身,好歹妹妹沒弟弟那麽招老哥們嫌棄。
瞧齊蒙竄進了屋子,齊皖峰眉微挑,剛要收回模糊不清的視線,只覺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再往下看去,那卡車旁竟站着一人,似乎穿着一身黑衣,也朝着這邊望來。齊皖想瞧清那人的長相,卻依舊模糊一片。
那人看了他一會兒,便也随着齊蒙進了隔壁房子。
這天過後,齊皖總覺得有股目光時不時的落在自己身上,起初他以為是齊蒙,可又覺得古怪。
作者有話要說:前段時間出門了一趟,更的慢了。
預告,下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