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迫害反派第四步
而宋伶俜不知道的是, 在那一天孔璃被容停喝退後,沒走多久就碰上了一個中年男人。孔璃一看到他就撲進了他的懷裏,哭道:
“父親!”
那男人拍了拍她的腦袋:“為父早跟你說過, 他不值得。這世間只有為父才會全心為你, 做宮主夫人有什麽好的, 要做就做未來的宮主, 到那時,要什麽樣的俊俏男兒沒有?”
“我已打聽過,這容停如今修為大不如前, 正是我等的機會, 璃兒,你可願意助為父一臂之力?”
孔璃嗚嗚哭泣着默認, 孔父便将她帶走了。
***
宋伶俜和容停的身影漸漸遠了,鷹俊化作原形站在一棵光禿禿的樹杈上,憂慮道:
“首領, 就這麽讓少宮主和夫人兩個人去, 真的不會有危險嗎?”
首領聽到“少宮主”這三個字,嘴角不禁抽了抽,道:“宮主自有安排, 你瞎操什麽心。”
鷹俊:可是真的很不安全啊。
他一琢磨, 隔天就和首領告假, 偷偷摸摸跟上去了。
***
宋伶俜渾然不知有條尾巴跟了上來。算來他和善善也有接近一個月沒見了,每天都戰戰兢兢地應付發神經的大boss讓他心力交瘁,此時見到久別重逢的善善, 不由更覺親切。只是這一天他倆見面後就直接出門了,一直還沒時間好好說過話,眼下在外面他也不好表現得太過, 只能壓抑着心裏的喜悅,擡手拍了拍善善的肩。
善善對此的回應是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輕輕捏了捏他的指尖,湊在他的耳邊低聲說:
“我好想伶俜啊。”
他說話時鼻息都灑在了宋伶俜的耳畔,宋伶俜偏頭看他,很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分別太久,分明善善的眉眼神情都一如既往,他卻總覺得有種微妙的變化,十分熟悉裏摻雜着一分陌生。他沒來由地心裏一動,脫口道:
“我也很想善善。”
善善便對他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
宋伶俜注視着他的笑容,不知為何竟覺得臉頰微微發燙。
他倉促地移開了目光。
在宋伶俜的設想中,就算是為了善善的安危,容停也不會就讓他和善善獨自上路,暗中應該還有天鶴宮的人保護。是以,他一路上都沒怎麽擔心,和善善游山玩水地到了那個樹妖的地盤。
樹妖是個銀杏樹成精,大名叫杏虹,已經是個幾千歲的老妖怪了。據容停說,善善到這邊來,主要是因為這老樹妖是妖精界有名的聖手神醫,好多妖怪打架時受了重傷,比如腦殼被打飛了半邊,心髒被捅了之類的,只要來得及,都會來找他醫治。
善善過來,也是為了他的體質。
他們順利地到了樹妖那裏,樹妖也果然給善善開了個方子。他們在樹妖那裏過了大概兩個月,善善每天就按部就班地接受治療,宋伶俜要做的則是聽他撒嬌,緊張兮兮地看着他以免他體力不支昏過去,兩個人都很累。
兩個月後的一天晚上,善善照例泡在了藥水裏,宋伶俜已經守了他七天,到了這一晚後半夜終于沒忍住,前一秒還在和善善說話呢,後一刻就扒着浴桶邊沿昏睡了過去。
他沒看到,在他昏過去之後,原本笑容明媚的“善善”驟然隐去了嘴角的笑意,眼神也由親昵變作了審視。
本該寂靜的夜裏,依稀卻有争執聲遙遙傳來。
容停臉色不變,只是靜靜地看着宋伶俜。
過往三個月的相處在他腦海裏歷歷浮現,他假扮善善越是沒有破綻,那些他刻意回避的記憶便越是洶湧。
他不得不承認,善善會喜歡上宋伶俜是有原因的。
那十八年的時光就像一場好夢,有可以放心信賴的家人,有可以一同玩耍的夥伴,還有就算拒絕他,也會憐惜他的心上人。
輕松,愉悅,無憂無慮。
而這一切,都是宋伶俜提供給他的。
可是夢都是虛假的,漂浮的,沒有根基。
而他容停,也不需要這種喜歡。
他更無法容忍,有另外一個不受他控制的意識和他共用一具身體,還會時不時地掌握主導權,做一些他無法預判的事。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他試過很多辦法。一開始,是想自己融合,結果失敗;後來,他了解到症結在于宋伶俜,他以為只要得到宋伶俜,那個意識就會滿足。
所以他花了一個月來和宋伶俜“培養感情”,可是越到後來,他就越能感知到那個意識想要的,并不是所謂“得到”宋伶俜。
因此,即便是得到了宋伶俜,他也依然無法消除那個意識。
在兩個月前,宋伶俜偶爾看到的他流露出來的不耐煩,其實并不是因為他急着和他發生什麽關系。
他只是在為事态發展的不如意而惱怒。
一個無法掌控的意識的出現,把他推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裏,而他在這樣的處境裏,已經過了大半年。
他已經無法容忍,也再想不到別的法子,所以,就把一切交給今夜吧。
要麽,宋伶俜現出原形,那個意識對其的幻想破滅,從而為他所融;假如那個意識實在冥頑不靈,那他就幹脆死了算了。
他看了宋伶俜半晌,忽聽門外腳步聲漸近,于是他從容地斂去了眼底隐隐的瘋狂之色,又變成了那個天真的善善。
下一刻,宋伶俜被破門聲驚醒。
他一擡頭,就看到那個一直笑眯眯的樹妖如被火燎了屁股一樣竄了進來,跑到一邊的櫃子邊,把上面的東西一摟,嘴裏急急忙忙地說:
“夭壽啦,有妖怪打過來啦,老夫得趕緊走了!!”
宋伶俜一驚:“什麽人?”
樹妖:“我怎麽知道是什麽人,看起來老厲害了,我走了走了。”
宋伶俜忙拽住他眉毛上垂下來的銀色須須:“等等,老前輩!病人在您這遇到了麻煩,您都不管的嗎?”
這大夫收錢收得老兇了,怎麽這麽不靠譜的?善善還在泡湯,看起來天鶴宮的人也擋不住那夥來歷未知的人,想來想去,只有眼前這個據說過了幾千歲的樹妖還有點戰鬥力,他不能讓他就這麽走了!
樹妖被他抓住了長眉毛,疼得整張臉都抖了一下。他趕緊抓着眉毛拽了出去,理直氣壯地說:
“怎麽能說是在我這裏遇到麻煩?老夫在這裏待了幾十年,就沒遇到過麻煩,那夥人肯定是來找你們的!”
宋伶俜:“那您也不能不管啊!回頭我們給您補錢,行不行?要多少都沒問題!”
“不要不要。”樹妖不為所動,怕他又去扯他的眉毛胡子,忙把所有的根須都卷吧卷吧摟在了懷裏,一面往外面走,一面道,“你以為老夫是怎麽活到幾千歲的?”
“怎麽活的?”
“當然是老夫我從來不管閑事!”說完,他就直接溜了。
宋伶俜簡直是又急又氣,一回頭看到善善,卻還是本能地露出一個笑臉,安慰道:“善善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容停看着他強顏歡笑的樣子,心裏無端地不舒服,他說:“你知道你的表情很驚慌嗎?”
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卻還要強撐着故作姿态,是不是太虛僞了?
宋伶俜怔了怔,笑容收了收,嘆氣道:“好吧,我也很害怕。”
他摸了摸“善善”的腦袋:“但是我還是會盡力保護你的。”
不知道為什麽,容停竟然覺得他此刻坦然的樣子,比先前虛僞的模樣還要刺眼。
而外面的不速之客卻已不再給他時間想清楚心口悶痛的原因,在宋伶俜說完那句話後,但聽破門聲再度響起,一群人湧了進來。
宋經理倉皇回頭,見裏面竟然還有一個熟人。
是孔璃。
她身邊站着一個面目與她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人,那男人顯然沒把宋伶俜放在眼裏,只偏頭對孔璃道:
“看來咱們來的正是時候,他正在恢複修為的關鍵時期,只怕一動用法力就要淪為廢人。女兒,你去,他既然欺騙了你,你便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宋伶俜猛地明白了什麽,急促道:“你們是不是認錯了,他并非容停,而是……”
“不管他是誰,他都得死。”孔璃厲聲打斷他,同時用怨恨的眼神盯着他,“你也一樣。”
孔父卻道:“女兒,你怎麽還是放不下容停?”
孔璃立刻收斂了怨恨,冷冷地看着宋伶俜,道:“我不想殺無辜之人,你若想活命,就快點滾開!”
“善善”也在這時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腰,低聲道:“伶俜,你不用管我了,你活着才是最重要……”
他話還沒說完,額上忽然一疼。
竟然是宋伶俜在他腦門上甩了一巴掌。
容停簡直無法相信,連剩下的話都忘說了。
宋伶俜過去即便是最生氣的時候也沒打過他,最多只用書脊輕輕地敲過一下,此刻卻實在是被氣狠了,下手都沒了輕重,打了人也顧不上哄,怒道:
“你在說什麽屁話?我難道能不顧你的死活?”
容停低下頭:“可是……”
孔璃也在這時道:“可是你可護不住他呢。”
“護不護得住是一回事,護不護是另一回事。”宋伶俜逼着自己冷靜下來,與面前這一群人周旋,“我不知道各位與容停有什麽糾紛,但想來,今日的目的也不外乎把他從天鶴宮宮主的位置上踹下來。不過,有野心雖然是好事,可你們确定他當真沒有後手麽?”
“那就與你沒關系了。”孔璃卻根本不聽,發出最後通牒,“我再說一次,要想活命,就趕緊滾開,不然別怪我手下無情。”
容停則在後面繼續騷擾他:“伶俜,她說得是對的,我又不一定會死,你先退開一點,好不好?”
宋伶俜面對前後夾擊,心浮氣躁之下,忍不住一把攥住了他作怪的手,低聲呵斥道:
“你怎麽這麽煩人呢?再說廢話我真不管你了。”
然而嘴上這麽說,五指卻緊緊地,緊緊地把他的手抓在了手裏。
他抓得那麽緊,緊得容停甚至都感到了疼痛。容停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只手在因為恐懼而微微發抖。
但他更清楚地知道,那恐懼并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
是因為害怕自己護不住他。
失敗了。
容停心想。
到了這裏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結果已經很明顯,宋伶俜在“他”心裏的形象沒有幻滅,以後但凡他活着一天,“他”就還會喜歡宋伶俜一天,說不定哪個時候,“他”就會因為宋伶俜而做出一些超出他控制的事。
可很奇怪的,容停心裏,居然并沒有什麽功虧一篑的失落和惱怒。
他也不像他想象中的那樣,想和宋伶俜同歸于盡。
他垂眸盯着那只牢牢抓着他的,指節都在隐隐泛白的手,竟只覺得從未有過的釋然和安心。
還有一種隐秘的喜悅,從心口蔓延開來。
而後他一擡手,把宋伶俜敲暈了過去。
孔璃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整懵了一瞬。
容停從還有餘溫的藥湯裏站起身,輕輕把往前倒的宋伶俜攬進懷裏,話卻是對門口的人說的:
“看來,你們很有把握了。”
他說話時,氣勢陡然一變,像是盈盈綻放的玫瑰陡然收了柔軟的花瓣,而露出了鋒利的刺。孔璃俏臉微白,一時竟不敢和他對視。
孔父适時道:“少聽他虛張聲勢!他目下最是虛弱,且他要是帶了人,豈會容我等闖入此地?女兒,你我已無退路,假如不趁此機會取他性命,來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他此言一出,孔璃的眼神又堅定了起來,連帶着其他動搖的部衆也恢複了兇狠。
容停輕輕擡眼:“你可以試試。”
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疾言厲色,可短短一句話卻硬是蓋過了孔父慷慨激昂的鼓動,雙方再度僵持起來。孔父心底深處也恐夜長夢多,又深恨他這副死到臨頭還不動聲色的模樣,喝道:
“那我倒要試試,你是不是真的留有餘力!”
說罷,他手裏忽然多出了數根鋒銳如刀的翎羽,眼看着就要往容停身上刺去。
但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誰敢?”
伴随着這一聲空靈缥缈的女聲而來的,是從天而降的細碎金光,清透明淨如清晨天邊鋪開的朝霞。
孔父察覺到了什麽,眼底驀地閃過一絲恐懼,而後他果斷地抓住孔璃往金光來處一推,身形一閃,消失無蹤。
下一刻,屋內出現了一位白衣女子。孔璃被她外放的威壓一激,當場暈了過去。
那女子也沒管她,只是看着孔父遁走的方向:“倒叫他跑了。”
只是她話是這麽說,卻也沒有要替容停把人揪回來的意思。
她回過頭,目光落在宋伶俜身上:“這是……”
容停蹙眉,把人摟得更緊了一些,語氣裏帶着抗拒與警惕:“與您無關。”
白衣女子微微一笑:“好罷,你醒了便好,過幾日,我去看你可好?”
“不必了。”
白衣女子仍微笑着:“你不願見我倒不要緊,可我聽說,人族那邊定親,是要見過雙方父母才算作數的。”
容停表情依舊很淡:“還沒影的事,您想得太遠了。”
白衣女子假裝沒聽出他語氣的軟化,道:“如此便說好了,過幾日,我去天鶴宮看你。”
說罷,她便化作一縷青煙離去。
而此時,鷹俊才擦着汗姍姍來遲:“少宮主,你們……”
他看到容停,卡殼了一下,聲音立時弱了下去:“宮主,您也來了。”
他見容停衣裳濕透,心裏直納悶:怎麽宮主衣服都濕了?
然後他又看到軟倒在宮主懷裏的宮主夫人,再一看周圍,浴桶,水,宮主衣不蔽體……
他靈光一閃,悟了!
這,難道孔雀他們竟是撞破了宮主的好事?
夫人都給吓暈過去了!
容停沒去管他,也沒管邊上瑟瑟發抖的一衆叛徒。他旁若無人地把宋伶俜攔腰抱了起來,進了裏間,用法力烘幹了雙方打濕的衣裳,這才把對方放在了幹淨溫暖的床榻上。
他給人事不省的宋伶俜蓋上了被子,站起來,卻又邁不開步子,想了想,又彎下腰,在宋伶俜耳邊低聲說:“是不是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選擇護我?”
宋伶俜不安地皺眉,呓語:“善善……”
容停心頭一震,清晰地感知到心底本來搖搖欲墜的某堵城牆徹底坍塌。
他終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宋伶俜溫暖的臉頰,慢慢道:“好吧,你贏了。”
你贏了,他想。
你屬于我了。
***
宋伶俜挂念着善善的安危,沒暈多久,就自行醒了。
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善善卻不在身邊,心裏立刻滋生出萬千擔憂,忙下了床,連鞋子都沒穿好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正好在門口碰到端着水進來的鷹俊。
鷹俊驚喜道:“夫人!您醒了!”
宋伶俜看到他,也是一陣安定,料想是容停派人過來了。他忙問:“善善呢?”
鷹俊:“少宮主在……”
他伸出食指,忽地想起,他還沒見過少宮主,登時卡住了。
宋伶俜誤會了他的意思,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在外面嗎?我去找……”
“他”字還沒出口,他就哽住了。
他這一眼看過去,便看到外間倒了一地的人,唯有一個人站着。
那人聽到動靜,正好轉過頭來,露出了大boss的面容,而他的手上還拿着……
還拿着一打不知是什麽打造的翎羽。
尖尖上還在發光,一看就很鋒利!紮人可疼!
宋伶俜震驚了。
怎麽了這是,做惡毒王後已經滿足不了崩壞的大boss了嗎?
他竟然還要轉行做容嬷嬷!
容停注意到他的目光,只道他被自己手裏的兇器吓到了,心裏不由得便想,他可當真是嬌氣。
然而同樣的想法,心情卻已大不一樣。
他收了翎羽,走上前去,沉默了一下,有些別扭地說了句廢話:“醒了?”
宋伶俜隐隐覺得他這表現不太對勁,心裏更加警惕,卻又實在挂念善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那個,宮主,善善呢?”
心中有誰時,人便會情不自禁地去關注對方的一舉一動。此刻容停便是前所未有地關注着宋伶俜,也因此,他第一次發現,宋伶俜看他的眼神……
好像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那種警惕,防備,還有隐隐的恐懼。
喜歡一個人,怎麽也不該是這樣的表現吧?
若非要說“喜歡”,他想起兩個月以善善的身份和宋伶俜見面,那個時候宋伶俜的眼睛是明亮而澄澈的,眼底含着喜悅和思念,還有更深的情感。
相比起來,那才更像是“喜歡”。
容停想到此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表情忽而凝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就尴尬了不是(戰術後仰.jpg)
我覺得我這算是雙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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