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最是恨斷腸
血鷹穴外,原本湛藍的天空瞬間雲迷霧鎖,黑壓壓的烏雲仿佛即将沉墜下來,連帶壓抑着穴裏禿鷹妖的心情。時而可聽見雷聲隆隆作響,像有傾盆大雨即将傾瀉而下,卻遲遲不見雨滴。
忽然,一條長形不明物體盤旋于血鷹穴上方的天空,身上閃耀着水色斑斓的光。
“大王…您看這是…”帶着不确定的語氣詢問着端坐于高位的禿鷹王。
盡管禿鷹王心裏有不好的預兆,卻仍強作鎮定:“何方妖孽?還不速速現形。”
“你讓我現形我就必須依你?憑什麽呢?”話雖如此,秋聲轉瞬從天上消失,彈指間現身在他眼前。
未料到他會突然出現,禿鷹王着實被吓了一跳:“你在本大王的地盤裝神弄鬼幹什麽?”被他這一吓,禿鷹王勃然變色。
“那你又憑什麽在我府上作怪擅自帶走不屬于你的東西?”語畢,不給他回話的機會,秋聲的唇一張一合,似在喃念着什麽,卻又什麽都聽不見。
這時衆禿鷹妖才感到不妙想飛走,然而因為猛然崩裂的地面重心不穩而飛不成。
正當他們聚精會神想再飛起,卻被從地縫中鑽出的一雙雙血肉模糊的手抓住兩腳動彈不得。有些血手甚至已開始腐朽或只剩骨頭,發出陣陣惡臭味。
有些禿鷹妖怕得更加奮力掙紮,可越掙紮血手抓得越緊,并深深掐入他們的皮膚,早已分不清到底血手上流着的鮮紅液體是誰的血。“啊啊!!”
确定他們都沒辦法逃走後,秋聲淡然要求:“把她的魂魄交出來。”
禿鷹王驚得不知如何是好:“已經…已經沒了……”被他啃食殆盡,這句話他沒敢說出。
秋聲眉頭微皺,一聲不作。知道現下他斷不敢撒謊,因此更為不悅,因為這代表她回魂乏術。
“攝魂者聽令,速拿禿鷹王三魂七魄。”
“你身為一只靈獸,怎會谙黑暗術法?!”禿鷹王對于他正使用的種種術法大為震驚。
“學的。”秋聲不想解釋,直接兩字帶過。他話音剛落,便聽到禿鷹王凄厲的慘叫聲,竟是魂魄被攝魂者強硬從肉身掰離。“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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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腰間取出一個小瓷瓶,将剛分離的新鮮魂魄吸入瓷瓶:“撤。”于是攝魂者漸漸隐去。
禿鷹王失去反抗能力的肉身緩緩倒下,血手将他的身軀扯下地縫,但還未進入地縫便迫不及待地撕裂他的肉身。
至于剩下的,秋聲淩厲的眼神掃過瑟瑟發抖的禿鷹妖們。罷了,既然真正作惡的大王已剷滅,就沒必要再跟這些與他實力懸殊的小喽啰計較。
他雙手輕輕舉起,面前的地又裂開一條縫,潺潺流水沿着地縫留到地面。
忽然,流水彙聚起來,化為巨鯨噴珠吐晶,一滴滴晶瑩的水珠灑落地面,原本還死抓着禿鷹妖兩腳的血手像是疼痛難耐的一只只縮回地縫,部分被水滴碰到的血手竟冒煙起來,順着煙霧消散于空中。
崩裂的地面被滴落的水填補起來,禿鷹們腳上的傷口,也慢慢愈合。
“汐筠,你的老家是不是應該要被撤封了?”錯影見他似乎沒提過,便主動提起。
“我早處理好了。”雖然皇帝該自稱“朕”,但他覺得既然是認識的朋友,這樣稱呼未免有些見外:“對了,我想找君驿玩。”每天在皇宮裏就是上朝退朝,都無聊死了。
“那你打算怎麽出宮?以什麽理由?”
“不是有你嗎?”汐筠一臉谄媚地摩拳擦掌。
“你自己不是也會嗎?”錯影可沒忘記他有部分的修為已經傳授于他。
“這麽說,好像有這麽一回事。”他腦裏隐約閃過一些術法的用法與用途。而後,他又開始頭疼了,因為腦袋裏閃過的畫面超過他的負荷,他抱着頭卷縮着身體倒在地上。
錯影蹲下身,給他施了治愈術,即使疼痛難耐,他仍忍不住詢問:“為什麽…繼承…了…你的修…修為…後…我會…這樣…”是後遺症嗎?
“這是繼承他人修為後連帶的也會擁有他人部分的記憶。”
這是說他腦袋裏的畫面都是他的回憶?可是:“為什麽…我總覺得…似曾相識…”不可能,他印象中沒經歷過這些。
因為不想欺騙,不想隐瞞,便坦白告訴他:“你看見的,是我的記憶,也是你的前世。”錯影像敘述着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疼痛的感覺慢慢緩和,他得以理清頭緒:“啥…?那你到底是…”
“蛟龍。”錯影不忘炫耀:“郊區外的蛟龍王寺是為我而蓋。”
“這不是重點!你肯定知道會這樣然後這麽做的,對吧!”明知道繼承修為會被強制加諸他的記憶,還讓他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接受這些。
“重要嗎?”錯影不以為意。
“很重要!我明明已經習慣了現世的一切,你卻強迫我接受本不該屬于我的東西。”
“既然是與你有關的,怎會不屬于你?”
“你知道為什麽人會忘記前世的事嗎?那是因為前世的記憶對今生沒任何幫助,反之會給今生帶來困擾。”
“那你的意思是想删除?”
也許不是這樣的,有了他的記憶,看見了自己的前世,連帶的萌生了一些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愫,雖然并不知道這代表什麽,但心裏某個角落告訴他,他不想被抽走這些回憶:“我不知道,我想出去找君驿了。”
見他沒強求,他自然放下心來:“那你宮裏的政務怎麽辦?”
才剛住幾天,他一點也沒有皇宮是他家的歸屬感,畢竟這裏沒有一個他熟悉的親人及故人:“我高興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別理我。”
錯影看他好像打算直接就走,想阻止他:“那你是不是應該先了解一下君驿在做什麽?”沒來得及抓住他的手,他已憑空消失。自己只好在心裏祈禱君驿不要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啊!”君驿被突然濺起的水花吓了一跳,趕緊捂住自己的身子。“什麽?發生了什麽?”
汐筠從浴桶裏探出頭來,順便吐出嘴裏的洗澡水:“噗!”沒想到剛使用竟然可以定位得那麽準确,不管是不是和錯影有關,反正他覺得這是一件很棒的事。
瞬息,又有龐然大物從天而降,直接壓在他們上頭,而浴桶因為重心不穩摔在一邊。
“你們這些色胚想對我幹什麽!”君驿趕緊站起來拿了一旁的浴巾蓋着自己的重要部位,另一只空着的手整理自己濕濕的頭發和儀容。
“呀,好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呢。”渾身濕透的汐筠維持着趴倒的姿勢尴尬陪笑,其實他也有點意外,久未碰面,突然相遇竟然是在這種場合,然後錯影竟然也跟來了:“你怎麽也來了?”
“擔心你。”錯影稍微拍打身體後站了起來,未見狼狽的模樣。
“滾出去!”君驿的雙眼爆發出憤怒的火焰,只差沒拿東西往他們摔。
君驿輕輕地将茶杯放在他們兩人面前,在他們面前坐下後憤恨不已地怒吼:“說!你們大晚上潛入我家到底有什麽企圖!”要不是怕浪費茶水和弄破杯子,他真想摔他們杯子,毀他清白不說,還造成他精神創傷。
“不就是許久沒見,想你了嘛。”汐筠委屈得嘟起嘴。
“說到這個,我都沒問你,你怎麽突然變成前皇的義子?”認識他那麽久都沒聽說過他雙親和前任皇帝有往來。
汐筠有點訝異,畢竟他以為錯影已經處理好了,在他上任以後都沒有人質疑過他的身份。
錯影陷入了沉思,他明明脅迫北鬥七真君扭轉了汐筠的命運,到目前為止沒出任何纰漏,這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疑問。終究一個無名無分的平民突然即位成皇帝,難免會有反對聲浪,直接找北鬥七真君扭轉命運,并賦予皇血命脈才是上上策。
然而他又不解了,為何君驿仍會猜疑?為免惹人疑窦,他笑答:“這說來話長,我大略說明一下,皇上多年前出巡江南時遇見了汐筠的父親,并看上了年幼乖巧的汐筠,當下決定收為義子,也算是慰膝下無子之痛。”
撒個謊還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汐筠對他的敬畏又升一分。
“可他怎麽就突然決定退位了,還直接傳授皇位給他?”君驿覺得自己的疑問太多了。
錯影依舊對答如流:“伴君如伴虎,前任皇上的心思,我們怎麽敢揣測。”
我對你的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延綿不絕,汐筠默想着。他覺得自己以後看錯影的眼神大概都是閃閃發光的,畢竟謀權篡位還可以如此淡定輕松還理所當然的也只有他了。
“好了,我有要事,先行離開,大家後會有期。”錯影覺得有必要找真君詢問清楚。
“後會有期。”君驿拱手道別後,汐筠尴尬地對他笑笑,生怕他又問奇怪的問題。
雖然想阻止他,但是汐筠認為他沒有留他的資格,只好讪讪任他離去。
北鬥七真君,又名北鬥星神,在人頭上,錄人罪惡,奪其紀算。
《尚書緯》言:“七星在人為七瑞。北鬥居天之中,當昆侖之上,運轉所指,随二十四氣,正十二辰,建十二月,又州國分野、年命,莫不政之,故為七政。”
錯影在天庭難得遇到七真君之一的巨門星君,便想直接向他征詢:“巨門星君可安好?”
“你是大名鼎鼎,修行将近一萬年的蛟龍王——錯影?連地府君主閻王都屈服在你的淫威…不…魅力之下的那個蛟龍王?” 巨門屬北鬥七星之二,善于處公共關系,言語虛褒,善于吹捧,是很好的外交人才。
然而,這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适應:“你可以用正常的方式向我問好。”錯影強忍着頭冒三條黑線的沖動。
“是是,不曉得影公子來找小仙所為何事?”實在不知道他又要給自己找什麽麻煩了,回想之前篡改命運那件事,要不是他突然變出一堆不知哪來的手和羽毛來給他搔癢,原本想着大丈夫孰可忍孰不可忍,一直沒乖乖就範,直到他以為自己快笑斷氣的時候,方忍不住向他投降。
“前些日子讓你更動命運一事,不曉得你還記得?”
果然準沒好事:“是的是的,小仙還記得。”
“我想問,一般一個人的命運變換了以後,是不是其他凡人對他的印象也有所改變?”
“是這樣沒錯,但也有例外的。”生怕惹他不高興又被他作弄,巨門星君乖乖應答。
“哦?是什麽情況下才會這樣?”沒想到有這種事情,他活了一萬年竟然還不知道,真是白活了。
“是這樣,不受他人更動命運所影響的凡人有兩種。其一:前身為神仙,卻堕落凡塵輪回轉世。其二:其心內有塊淨土,如冰晶瑩,如玉剔透,不受任何淤泥污染,也不受任何外來事物入侵,與所知的抵禦外來術法的貼身物件類似,足以抵擋任何對其有影響之人事物。”
“那我要怎麽知道他是哪種人?”要知道是不是仙人轉世,這可以從神職記錄簿查看,但是淪落凡塵的仙人太多,他沒那麽多心思查閱。
“天機不可洩露。”巨門星君背對着他捋胡子,故作神秘。
“哦?是嗎?”錯影嘴角輕揚,似笑非笑。
巨門星君突然感到渾身寒毛直立:“咳咳……要…要知道他是不是仙人轉世,查《神職記錄簿》即可,若他是第二種人,則一般情況下,看不透他的心思。”
“謝星君指點,咱後會有期。”
“別…別再有期了…”他心髒沒那麽強壯,剛這麽想着沒想到就這麽不小心說出來了,他慌忙改口:“不不…不是…後會有期,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