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真的 再見

第10章

高華年的葬禮上，莫錦瑟竟然沒來，引起了外界諸多的猜測。莫錦瑟是唐凡的另一愛将，也是高華年最好的朋友。

唐凡對此事沒有回應，只是想起第一次見到華年和錦瑟時，他們才十六歲，自我介紹完畢之後，他就笑了出來，真是天生一對的好名字。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這兩個人，這兩張面孔，一下子占據了香港的大銀幕。

錦瑟是香港中文大學工商管理系的學生，因距離公司總部遠，所以常嚷着要轉到香港大學讀書。

華年聽到多半說，我還在牛津大學讀書呢。

錦瑟不愛與他口舌之争，因為華年說話實在太厲害了。

華年在長假期才回港拍戲，二人常常一起拍戲，沒事就待在公司的休息室讀書和做功課，本來的公共地方，變成二人的私人場地。唐凡有時走過去瞧一瞧，說：「你們別把這裏當成是自修室。」因為他們的參考書愈來愈多，連咖啡壺旁和沙發上都成了他們臨時的書櫃。清潔阿姨常常投訴二人，只是二人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如今華年不在了，唐凡回到公司，經過休息室，望進裏面，依然是放滿了厚重的心理學和商學書籍，可惜沒人會來收拾了。

萬榮要捧出第二個明星，根本不難。

莫錦瑟從康城回來，見到唐凡，第一句就是問：「你能抓到害死華年的真兇嗎？」

唐凡就猜到錦瑟會這樣說。

最後，唐凡安排錦瑟頂替華年，在電視劇中飾演丁孝蟹。他拒絕了其他人用江湛的建議，因為只

有錦瑟的演技，才最像華年，才能說服所有人－－－這是最佳的選擇，也是華年接受的選擇。

錦瑟拿着本來寫着高華年名字的劇本，哭笑不得。

拍戲空檔的時間，錦瑟就會回來公司的休息室，翻閱華年留下來的一切。唐凡不知道他看懂多少，更不知道他何時才能釋懷。那年，錦瑟快拿到大學博士學位，而華年永遠沒有機會重返大學。

直至十年後，錦瑟無故中毒身亡，唐凡查出是江湛所做，才翻出華年的死也是他指使別人......

唐凡總算找到指使綁架高華年的人是誰，他一直以為是陳滔滔或他在商場上的敵人，萬萬沒料到主謀是江湛。

此刻，江湛坐在萬榮總部的天臺邊緣，搖搖晃晃，笑着對唐凡說：「唐總，你果然是沒放棄追查這事。」

「為甚麽你要綁架華年？」

「因為我不想永遠都是高華年第二。」

「為了這樣，你就要害死他嗎？」唐凡失笑。

「沒了他，我才有上位的機會。」江湛坦白說。

待陳滔滔和黃齊光來到天臺時，江湛和唐凡還是保持對峙場面。

「我一直不明白為甚麽高華年可以這麽幸福，為甚麽我就要為生活奔波？」江湛最不甘心就是這一點。

「為甚麽你如此狠心害死華年？」陳滔滔痛心疾首。

「他不死，我能有今天嗎？」江湛覺得這是人之常情。自從高華年去世，他在萬榮的機會多了，多了觀衆認識他，他開始紅了，甚至隐隐約約上了一線的地位。

他很貪心，很想要更多的名利。

「你真的不應該害死他。」黃齊光說。

「甚麽時候連黑幫頭子也這麽有同情心？」江湛冷哼。

「你知道高華年的父母是誰嗎？你又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黃齊光問。

「你想說甚麽？」江湛冷冷地問，「少來故弄玄虛。」

「你的媽媽鄭美是澳門人，你的外婆阿嬌本來是一名舞女，後來被你的外公丁蟹毀容，改行做小販維生，阿嬌在香港還有四個兒子，她的大兒子丁孝蟹就是高華年的親生父親，你害死了自己的親表哥。」黃齊光也是剛剛知道江湛是綁架案主謀，才去調查他的底細，沒想到真相這麽殘酷，原來江湛和高華年竟是姨表兄弟。

江湛強忍內心的驚慌，挑眉道：「那又怎麽樣？人是我害死的，我又不能要他起死回生。」

他終於明白母親為何常常說她本來也能做富家千金，為何整天埋怨外婆不帶她去香港，不讓她認回親生父親......

「你的媽媽剛剛被你的外婆殺死，因為她接受不到自己的外孫做了殺人兇手。」黃齊光看了看手機，再說。

「你說甚麽？」江湛的臉部肌肉抽搐，不能自己。「你亂說！我不會上當！」

「徽淵，你下來認罪吧，別弄到這種地步。」唐凡走上前一步說。

「我認甚麽罪？我頂多是認命！」江湛笑得悲哀，「就算我們都是丁家的人，為甚麽他可以享受榮華富貴？我連中五都沒讀完！」

「那你知道他是怎樣死的嗎？」陳滔滔憤怒地打斷他的話，「四根肋骨斷裂、腦震蕩、腳骨折斷......還被多人性／侵！你有資格害死他嗎？如果殺人沒罪的話，我早就把你推下樓了！陳滔滔當日收到高華年的驗屍報告，悲不欲生，他親手帶大的孩子竟然遭受到這樣非人的折磨而死。「還有唐曉月，你敢不敢去看她的驗屍報告？被人剖腹流血過多至死！你真是丁家的子孫，喪盡天良！」

江湛笑了笑，「好啊，兩個人的命，我用一個人的命來換，我也劃算。」轉身就跳下樓，不帶一絲眷戀。

那裏是八十八層的商業大廈，地面有四條行車線，交通繁忙，從天臺跳下去，是完全沒有活命的可能。

前來辦案的卻是他們的故人，李若華。

李若華在十年前遇上這宗案件之後，就沒再來萬榮，反而加入警隊，有時唐凡會在警方的宣傳節目中見到她，卻不知道她已經成為重案組的警司。

李若華見到他們，也是不勝唏噓，「沒想到我是來處理當年那件事。」

「這次總算是結束了。」黃齊光抿了抿嘴。

「我想也是。」陳滔滔說。

「你到現在也沒把這件事告訴方展博嗎？」黃齊光問。

「沒必要讓他知道，既然一直瞞着他，就瞞到死為止。」陳滔滔不認為把高華年的死訊告訴方展博是一件好事。「丁家的人全都死了，算是還清了欠方家的債。」

唐凡和黃齊光不是多言的人，自然會把這件事帶到墳墓去。

☆、番外一

＂老淩是有心玩死你。＂

「我知道。」

＂你還有足夠的錢跟他鬥下去嗎？＂黃齊光不知道唐凡還有多少流動資金，但他可以肯定淩震仍然有足夠的財力收購萬榮。

「難道我要把萬榮拱手讓人嗎？」

＂如果你手上......＂

「齊光，這是我和老淩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了。」

＂這不是拍電影，不會有人莫名其妙來拯救你。＂

黃齊光知道這次淩震是鐵下心腸，要收購萬榮，在股票市場上，淩震自是老行家。瑞茂銀行的前任主席，即是淩震的父親，就是靠炒股致富，老淩常跟他說，他上幼稚園時就學會看恒生指數，玩股票易如反掌。

今日，萬榮的股價從八十塊一瀉千裏，跌至二十三塊，等於唐凡的財富一夕之間蒸發了四分之三，還有恒指在一小時內大跌五千點，投資者大多賠本離場。

恐怕笑到最後的只有淩震。

「我大不了先壓下萬榮的價，讓他虧損一筆。」

＂你別跟老淩玩這一套，他泡在股票裏鑽研時，你還在看電影。＂在股票上，黃齊光可不敢說自己是內行。＂要不你去問問方展博和陳滔滔。＂

「這事你就別管了。」

＂放心，老淩不敢對信興做甚麽，他不怕我一聲令下，手下就把他在中環的總部圍個水洩不通嗎？＂黃齊光一直很有自信縱橫商界，就是靠這一點。

挂斷了電話之後，黃齊光忽然想起當年讀中學時，他們三人沒事就湊在一起研究怎樣做生意，滿懷大志，想把父輩的生意發揚光大。最先把父親的生意拿到手的是他，但後來最成功的卻是淩震。

現在才是中午十二點，阿凡可以撐到收市嗎？他真的不敢想像。

本來黃齊光想去交易所看一看，又怕徒添煩惱，最後竟去了歌連臣角。

高華年火化之後，牌位就安放於此，正好放在丁孝蟹的牌位對面。這對父子生前不曾相見，死後默默相對，也算是一種安慰。

高華年一塵不染的牌位前放滿了影迷送來的鮮花和水果，黃齊光站在他的牌位前，對着他的黑白照，照片上的他仍然眉目如畫，清秀俊美，這樣就過了十年。

安放在高華年旁的牌位是莫錦瑟，朋友做到這個份上，也算不枉費多年交情。

華年，我也不知道為何想來看你，真的很奇怪。

只是我昨天竟會夢見你，你還跟我說了這麽多話，令我不得不來這裏見你一面。你說感謝我救你出來，也了結你一生的疑惑，至死時你的父親都沒告訴你為何遺棄你......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你，因為這十年我也沒再見過丁孝蟹，也許在見到你之後，他心願已償，不再需要出現在我面前。若不是我那天心血來潮去了交易所，也許你就不會遭此惡耗，還能好好活着。

你還跟我說，因為聽不到父親的對不起，才撐不下去，他既沒有盡過養育責任，自然不能要求你活下去。

我想，他終究是一片好意，活下去總比死去強得多。現在你終於與家人團圓，沒有遺憾了吧？

啊，還有錦瑟陪着你，我也沒想到錦瑟竟然會被江湛害死。你演了這麽多的電影，恐怕也沒想過有這樣的一天。

黃齊光轉過身，準備離開，卻聽到滴滴嗒嗒的雨聲，他抿了抿嘴，退回室內，不經意見到不相識的人的牌位前，貼了一張佛經，上面寫着：「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

☆、番外二

「發生這麽好玩的事情，為甚麽不找上我們啊？」霍玉衡一雙眼燦然晶亮，氣質高雅，雖然出言略為不妥。

在高華年的葬禮結束之後，唐凡和黃齊光終於有時間跟自己的發小們碰面。

聽完霍玉衡的話，唐凡翻了一個大白眼說：「霍大老板，我完全不覺得好玩，現在的結果是很煩。」

「阿凡肯定有辦法搞定，沒了高華年，你大不了捧另一個人出來。」向榮倒不覺得有多值得費心。

「連你也認識高華年，就知道他的知名度有多高，我快氣得吐血了。」唐凡真後悔沒多捧幾個明星。

向榮是通合工業的副總裁，向家主攻各類工業，跟娛樂圈從不接觸。

「我倒想知道丁孝蟹去了哪兒。」霍玉衡問。

「我哪知道？也許去廟街問米會有答案。」唐凡覺得一切都是從丁孝蟹的鬼魂出現，就開始變了樣。「我要去蔡伯勵那裏算流年。」

「哪有人五月去算流年？」黃齊光笑說，「當心大師說你流年不利，你回來就更生氣。」

「別人不是說流年不利就去洗牙，可以擋災嗎？」淩震最信這些小道。

「但我也聽過做善事就可以。」霍玉衡提出另一個說法。

「每年東華三院和保良殿都叫我捐錢，又不見我年年都平安大吉？」唐凡煩躁地說。

「人有三衰六旺，這很正常。」向榮笑說。「要不你跟老淩要點消息，在股市上賺一筆，說不定

就會財源滾滾，一洗頹勢。」

「算了，人倒楣起來喝口水都塞牙。」

「玉衡，最近有沒有甚麽大動作？」淩震問。

要賺錢就當然問中國首富的長孫。

霍玉衡攤了攤手，「你知道我不擅長股票，頂多會買升跌，香港經濟增長好像不大行。」

「升百分之二，還不如別升。」向榮聽到這種話題，又開始頭痛，「內地也不過七了。」

「我老怕經濟爆破，再來一場零八年股災就慘了。」黃齊光也搞不清股市的事情，所以常去請教淩震。

「都別管了，我爸問你們要不要聽演唱會，順便叫上你們的爸媽。」唐凡決定做點別的，來分散注意力。

「最近有甚麽演唱會？」向榮根本不注意娛樂新聞。

「顧家輝榮休大典！我爸爸也知道這件事，正想問你要門票。」淩震說。

「所以說，又是時候孝敬父母了，你真識貨，小向要嗎？玉衡要嗎？」只要是唐凡有份投資的演唱會，他都會拿VIP票給幾位好友，反正他們出現在演唱會上，就是最好的免費宣傳。

「還好你不會上臺獻唱，否則貼錢我也不敢去。」向榮笑說，「你聽過有個石油商人說用一千萬包起莫錦瑟的事嗎？」這年頭稍微有點錢的商人都喜歡包養明星，但有檔次的藝人都不會接受這種事情，何況那個是莫錦瑟。

「這點小錢錦瑟看不上眼，他每月賺的錢遠不止這個數目。」莫錦瑟除了讀書之外，另一愛好就是找陳滔滔拿股市消息，不是炒股就是炒樓。唐凡想，全公司上下最有投資眼光的應該是莫錦瑟。

「你沒發現你捧的藝人都死於非命嗎？」霍玉衡冷不防又來了一句。

黃齊光、淩震和向榮齊刷刷看着唐凡，三秒鐘之後立即尖叫。

李若華被手機預設的鬧鈴聲吵醒的時候，只覺得頭昏眼花的，渾身乏蚱，被窩暖暖的……真不想起來,但腦袋實在脹得太厲害了，隐隐開始抽疼，她忍不住皺眉翻身，伸手敲了敲跟自己作對的腦袋。

一具溫熱的身軀貼了上來，從身後環抱住她的同時，一道沙啞的嗓音跟着響起，「再睡一下。」

李若華緊閉的雙眸倏然睜開－－為甚麽會有男人的說話聲？

發現自己正被擁抱着，當下，她轉過身去，對着眼前的畫面甚是不可思議的眨了眨長睫……

胸膛？赤/裸的胸膛？男人赤/裸的胸膛－－

「啊！」

她抽氣大叫，一把推開身邊的人。

「你怎麽了？」邵風立即伸手把李若華拉回來。

李若華回想，自己的人生截至目前為止，還不曾如此失控過，居然醉到不省人事，還跟暧昧對象發生一夜情，而她壓根兒什麽都想不起來。

接着她注意到自己改換上一件舒服的長版T，又問：「那我身上的衣服……」

「我幫你換的，你一直在踢被子，不穿衣服肯定會着涼。至於內衣，我想，睡覺時少點束縛會比較舒服。如果你問我，我們昨晚做了什麽，我的回答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也發生了。」

李若華深深吸了一口氣，心平氣和地說：「很好，很好。」

「你先坐一會兒，我去買件乾淨衣服給你換，你穿什麽型號？」

「随意就好了。」李若華随口回答。

「嗯。」

邵風換了套輕便的裝束，順便帶回來一件女式T恤搭配長褲，她謝過他，心不在焉地接過。當李若華拿出裏面一套白色喱士內衣，簡直是無言以對。并不是內衣有什麽問題，而是她突然想到，這顏色和款式，是他按照個人喜好……還是按照他眼裏的她應該穿着的風格買的？

「你今天要上班嗎？」邵風在廚房做早餐，見李若華換好衣服出來，便問。

「不用。你呢？」

「也不用。」

說完之後，他們就沒有話題。畢竟關系這麽尴尬。

李若華是經朋友介紹才認識邵風，朋友常說，她老大不小，應該正正經經找個男朋友，別老說工作繁忙。介紹了幾個男人，他們一聽到李若華是做警司，都馬上打退堂鼓，大概是擔心她太難控

制，不夠小鳥依人吧。

邵風反倒不以為然，所以他們才有相處下去的機會，一眨眼已經一年了，要不是昨天玩瘋了，恐怕她現在也不用這麽糾結......

吃完早餐之後，邵風問：「一起出去逛逛，好嗎？」

李若華也覺得出去走走，可以有助她整理思緒。

中環處處都是商業大廈，其中一幢就是萬榮集團，李若華還記得十年前來這裏面試演員訓練班的事情，那時她還是懵懵懂懂，曉月鼓勵她報名，如今曉月去世了，她也重新開始生活。惟獨忘不了高華年，午夜夢回，她彷佛還感到無盡的罪惡感，若她當時勇敢一點、堅強一點，也許他能撐下去。

「這家甜品店的曲奇餅很好吃，要進去試試嗎？」邵風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她跟着邵風進去店裏，卻遇上黃齊光。

歲月的魔法在這個男人面前似乎不起作用，一如李若華初見他時候一樣，神采飛揚，英俊逼人，完全不相信他是香港所有幫會的老大。黃齊光向她笑了笑，望向她身邊的男伴，眼底多了點似是故人來的笑意。

「若華，這位是？」黃齊光笑問。我以為你魂飛魄散，沒想到早已轉世為人，也許我十年前遇到的只是你的一部分，另一半早已投胎為人。

「我的朋友，邵風，這位是信興集團的黃齊光先生。」李若華介紹說。

「邵先生在哪裏高就？」

「我在通合集團工作，主要負責設計房屋。」邵風自然知道黃齊光的身份，還知道自己的老板跟他是一起長大的朋友。

「小向對員工不錯，你找到一個好老板。」黃齊光笑說。「要不一起吃些點心。」

這家小小的西式甜品店只有他們三個客人，侍應送上點心之後，便回到廚房工作。

「若華喜歡的男人類型一直都沒有變。」黃齊光在李若華喝咖啡時，不經意說了一句，吓得李若華差點把咖啡吐出來。

「黃先生，你說話不用這麽驚人吧？」李若華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這種話沒必要當衆說出來，叫她以後怎樣見人？

邵風不明所以，他真的不知道李若華以前交往的對象是怎樣。他很肯定自己喜歡李若華，只是總是走不出那一步，有時他也很困惑，到底李若華在想甚麽。

「若華的偶像是高華年。」黃齊光解釋道。

邵風恍然大悟，身邊的朋友常說他長得有點像高華年，但高華年的長相偏向清雅秀氣，他比較粗犷。

高華年去世時，他還在中文大學讀建築系，當時很多同學都去圍觀高華年的葬禮，甚至有新聞系的同學妄想拿實習記者證闖進去，一窺大明星最後的隐私。

「我也覺得你跟他長得挺像。」黃齊光笑說，「你趕快把美女警司拿到手吧。」

邵風含含糊糊的應了一句，連耳根和脖子都紅了。

李若華望出窗外，也懶得理會黃齊光，她怎麽沒發現黃齊光的真性情是如何惡劣呢？

黃齊光目送邵風和李若華離開，二人的背影相當合襯，不禁想起丁孝蟹跟他描述的油麻地一夜，經年之後，他才懂得丁孝蟹的悲傷和無奈。

若當年的丁孝蟹是今日的邵風，有正當穩定的職業，那一切悲劇就不會發生。

真好，你這輩子可以做個平凡人，追求你想要追求的女人，過上正常的日子。

我只能給出我的祝福，剩下的，還是你們倆個人的事情。

三年之後，黃齊光收到李若華送來的喜帖，新郎一欄寫着邵風二字。

☆、番外三

向榮常說自己才是李若華和邵風的真正媒人。雖然二人沒有正面承認過。

話說，邵風主動邀請李若華出席通合集團的年度晚宴。

「我去合适嗎？」雖然和邵風的關系有了改變，但李若華始終不認為自己可以做邵風的女伴，出席這麽重要的場合。

「因為我負責的一個計劃獲獎了，所以我希望你能來。」邵風說得懇切，李若華也不好意思推辭。

到了晚宴當天，她才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該穿甚麽，她從來沒出席過這麽重要的場合，警方那些晚會她至少可以穿警服出席，完全沒有服裝配搭的困難，只是今次......她随手在衣櫃裏拿出一件寶藍色絲質襯衫和一條黑色西褲換上，也懶得理會是否漂亮，反正她又不可能是主角。

邵風見到李若華時，笑說：「你這樣穿，別人會以為你也是我們的一份子。」

「我覺得挺好看。」

「那也是，你穿甚麽都好看。」

李若華挽着邵風進入酒店的宴會大堂，才發現看低通合的晚宴規模，完全就是奧斯卡頒獎典禮的格局。

「因為老板說，每年只有一次狂歡，一定要辦到盡善盡美。」邵風說，「連他的好朋友也悉數出席。」

李若華已經看到唐凡、黃齊光和淩震把酒談歡，這幾個人真是關系親密，不管去哪裏都見到他們一起。另一邊廂，向榮正陪着霍玉衡走進來，二人聊得相當高興。

「香港最有錢的五個人聚在一起了。」李若華低聲說。

「他們常常都聚在一起。」邵風在通合工作多年已經見慣不怪，不是霍玉衡來找向榮吃飯，就是唐凡來找向榮喝酒，「今天算是低調，去年他們從到達酒店開始，門口的記者就開始争先恐後拍攝。」

邵風因今天獲獎，所以他的座位在主家席旁的桌子，也算是對他的工作表現一種肯定，李若華拿起座位上的場刊，見到邵風獲得年度最佳設計大獎，也由衷替他高興。

「當別人的女伴嗎？」

李若華擡頭見到黃齊光和向榮含笑的臉，「希望我沒有失禮這麽隆重的場合。」

向榮笑說：「我還在想這麽漂亮的小姐是哪個部門的人，我怎會不知道，原來是阿風的女伴，我是向榮，通合的總裁。」

「向先生，你好，我是李若華。」

向榮笑說：「剛剛齊光跟我說了，你是港島區重案組的警司，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向先生太客氣了。」

「今天阿風獲獎，你待會兒可以陪他上臺合照，尤其是你穿得這麽漂亮。」向榮說。「阿風一畢業就在通合工作，我還以為他不會談戀愛，沒想到一出手就找一位這麽出色的女朋友，真是可喜可賀。」

「其實，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哦，今天不是，不代表明天還不是，世事無絕對。」向榮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你別故弄玄虛了。」黃齊光說。

「我只是想說，不是每個理工科男都這麽無趣，阿風性格好，做事努力又積極，對同事友善，又提攜後輩，可能對女生來說，這種人做男朋友會比較沉悶，但保證是一個好老公和好爸爸，我再說下去的話，阿風肯定不敢過來，阿風趕緊過來吧。」向榮見到邵風站在後面，聽到他的話，已經羞得想找個洞鑽下去。

邵風自知躲不過，便硬着頭皮走過去：「老板，你饒過我吧。」正眼也不敢看李若華。

李若華倒沒見過邵風如此害羞，反倒覺得有點可愛。

「現在你爸媽在西雅圖做生意，都特意打電話問我，通合是不是虐待員工，為甚麽他們的小兒子找不到女朋友，我一定要洗清嫌疑。」

邵風早就猜到跟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馀的爸爸有關系。邵風的父母早年到美國打工賺錢，剩下他和三個哥哥在香港與祖父母生活，後來三個哥哥跟着去了美國，結婚生子定居於當地，只有他在香港讀書工作。也許父母心有愧疚，就常常催促他要成家立室，免得老年孤獨。

「老板，今兒我們就先不說這個，你趕緊去招呼客人。」邵風怕向榮越扯越遠，就真的不能下臺了。

向榮笑呵呵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別害羞，李警司，我公司的員工就是比較單純，你別介意。」接着就和黃齊光一起離開。

「不好意思，害你尴尬了。」邵風在李若華身邊坐下來。

「沒事，向先生說話很風趣。」李若華微笑說。

「平時老板也很愛拿我們開玩笑，所以公司上下關系很融洽。」邵風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便說了些公司的趣事，逗得李若笑笑逐顏開。

在頒獎時，李若華沒有跟邵風上臺，只是坐在臺下觀賞。

這個人他會在不經意的瞬間寵着她開着各種不着邊際的笑話來逗她，也會在她身邊默默照顧她，而現在他站在臺上，才知道原來他不只是她一個人的，原來有那麽多人在為他驕傲鼓掌自豪歡呼。

她以為他就是他給她看到的那個樣子而已，然而當他滿臉嚴肅，朗讀感謝詞時，成為了全場的焦點，她才感受到這個人願意為了她，收斂自己所有的光環，安安靜靜的待在她身邊，做一個普通的男人。

邵風在臺上看不清李若華的表情，只是想快點把致謝辭說完，下了臺，走到李若華身邊，見到她一臉微笑對着自己，才真正放松下來。

「你說得很好。」李若華說。

「我以為你聽到我的聲音在抖。」

「我覺得你表現得很好。」

男人就是這麽簡單，聽到喜歡的女人一句肯定的話，就高興得不像話，覺得已經擁有了全世界。

待晚宴結束時，邵風和李若華去了中環碼頭吹風。

「我以前實習時常來這裏，因為做了一天的工作，也挨了一天的罵。」邵風面對大海，又想起以前的事。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李若華靠在欄杆，細心聆聽他的話。

「只是有時心有不忿，覺得自己也沒這麽差勁，明天回去又繼續努力幹活，發誓不能再被上司看輕。」

「你在通合實習嗎？」

「我在一間中型建築公司實習，通合是我第一份正式工作，也沒想過通合會聘請我。」

「他們覺得你合适就好了。」

「嗯，所以就我從助理開始做，買咖啡、抄圖樣、叫外賣、找資料，總之是上司吩咐的事就做到最好，一直做到現在，總算有點成績。」邵風也忘了以前是怎樣拼命工作。

「你連外賣的工作也要做？」

「反正就是家務助理。我給你說個秘密。」

「甚麽？」

「我以前常常做夢來到碼頭，見自己喜歡的女孩，沒想到她是跟自己說分手，我受不了就暈過去。我當時就在想，自己怎會這麽窩囊？不過就是分個手，也會弄得這麽狼狽。」邵風自嘲一笑。「若華，如果我現在向你表白，會不會很傻？」

「啊？」李若華緊張地握了握拳，不敢擡眼去看他。她有感覺，一擡眼之間，有些事情就要改變了。

「你知道我的，年紀不小了。」邵風輕吐氣息，看着她越來越紅的兩頰，嘴角不可抑制地揚起：「我是什麽樣的人你大概也知道，雖然說不夠浪漫也不夠實在，但是我有一個好處，認定了一個人就會一心一意。」

李若華抿着唇，兩頰已經燒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