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嘭~”
有爆竹在心裏炸開的聲音, 噼裏啪啦，接連不斷。
季桃抑制着狂亂的心跳，小步上前。
兩步, 便到了他的身邊。
她的眼神往一側亂飄，甚至能看到, 林願根根分明而又卷翹的睫毛，不經意顫動。
他嘴角的細微弧度，使得一側凹陷，看着又奶又乖。
他有梨渦！
季桃盡管知道這一點, 但先前的視線，總是避免不了被眼睛和其他地方吸引。
這一刻，近距離展現在眼前的梨渦, 使得她的心髒快到簡直是加快了千倍萬倍速。
季桃呼吸困難。
尤其是在他的臉龐湊近,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側，攜了淡淡的沐浴露味道，聞上去，如同草莓牛奶冰淇淋一般。
這是她的味道。
在醫院的他需要新的生活用品，季桃存了私心, 給他選購的都是她同樣的用品。
到了現在，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味道, 成了讓她徹底窒息的根源。
季桃微閉上了眼睛，努力平複着呼吸。
林願的唇湊近，貼在她的臉側，停留了幾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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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夠緩慢, 足夠溫柔。
然後是不徐不疾地離開，等待她的反應。
季桃睜眼，隐約聽見有路過的小朋友說, 那個大哥哥在親大姐姐，好像電視裏面一樣哦~
她臉徹底紅了。
這是外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的觀賞，季桃的心思，明顯少了很多。
整個人看着，心不在焉的。
接近日落時分，出了海洋館後，季桃望見旁邊的一家小藥店，沒作多想，奔了進去。
林願跟在身後，看見她和營業員示意，最後要了一盒卡通圖案的創可貼，利落結了賬。
“是哪受——”
“沒有！”
下意識的問話瞬間便被興致勃勃地打斷。
季桃拉着他走出藥店門，迫不及待拆開創可貼的包裝，從中拿出一個，踮起腳，在他略帶不解的眼神中，将創可貼貼在他的臉側。
“真好看，”季桃喜滋滋說，“洗臉的時候，也不準撕掉，聽到沒？”
然後林願看到，她給自己，也貼上了一個。
找的位置還很準。
離他唇部接觸過的地方，不差分毫。
“好看嗎？”
季桃揚起臉讓他看自己的側臉。
“好看，”林願由衷說，“比小朋友好看。”
“……”
“那不要你貼了！”季桃立即湊腳要來撕那塊創可貼。
黃昏落日下的公交車站，一輛回到市中心的公交車正好停下，噴了一地尾氣。
“車來了！”林願踮了片刻的腳放下，猛往前奔。
不出他所料，季桃片刻不停地跟上。
氣勢洶洶的，還想來撕那塊創可貼。
車上的擁擠程度超出了可預見的氛圍，人潮人海，林願站在投幣箱前，季桃站在前門前，便已經容納不下任何人。
季桃舉起的手慢慢放下，林願抓住她，要帶她出去。
“我們等車，不搭公——”
“不！”
季桃拽着他的手，态度很堅決。
原本是一時逗趣才上的公交，賴不過季桃的心血來潮，林願垂下眼，摸索半天沒找到公交卡，最後還是季桃和人商量，掃碼換了零錢投幣。
她被擠得在他身前，手抓着扶手杆，幾乎搖搖欲墜。
但臉上的表情，卻是坦然自若，甚至含着隐隐的笑意。
下一站停車，季桃一時不穩，止不住後倒。
林願及時托住她的後背，才使得人逃過一劫。
後門下去了一些人，他在前方開路，拉着季桃走到中間，讓她靠在扶手杆上。
他一手拉着扶手，一手撐在椅背上，将她環繞。
季桃揚起臉，笑意更明顯。
林願躲開她過于炙熱的視線，望向車窗外。
新的一站剎車，季桃穩穩地，栽在他懷裏。
似有若無的馨香入鼻的那一刻，他仿佛聽見季桃喃喃的嘆息。
“我男朋友真好……”
林願的眸光暗下，抿直唇，未出聲。
下了公交吃過飯，又轉乘車，送季桃回到家，已經接近晚八點。
白色的栅欄面前，季桃這回的神色無比認真，輕踮腳，小聲說：“玩夠了，可以解除封印了。”
帶有溫度的手指接觸到皮膚，林願眸光閃爍，稍一側臉，避開了。
季桃不明所以地望來。
林願勾唇，輕聲說道：“留着吧。”
季桃更愣。
他解釋：“等你替換了，再換。”
替…替換？
季桃的腦子只能聯想到一個方面。
漆黑無邊的夜幕下，她身前的少年，神色也不像在開玩笑。
他的膚色皙白，HelloKitty的粉色創可貼貼在右臉臉側，比梨渦的點綴作用更甚。
他的眼神明亮，嘴角微揚，五官精致到勾人。
當下，季桃就很想伸出手，使勁rua，rua到他的臉別這麽奶萌，別這麽直勾勾看着人，勾到人連家都不想回為止。
終究是理智戰勝了內心的野獸。
季桃深深呼吸，轉頭奪路狂奔，只甩下一句話：“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林願仍在原地，看着人影沒入門後，直至消失。
轉身離去時，察覺到口袋裏的創可貼，瞬即想到什麽，右手觸上臉側。
揭開創可貼的那一瞬，眼眸閃動。
“算了……”
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回到雲上居，毫無意外看到了等候已久，打算盤查情況的林黎青。
他好奇的眼看到他臉的那一刻，疑惑更濃。
“這什麽？受傷了？”
“沒。”
林願躲開他的視線，走向沙發。
林黎青跟過來：“沒受傷那随便貼什麽？花花綠綠，怪難看的……”
林願的嘴角輕扯了下。
林黎青要好心來幫他撕掉。
林願用手臂擋住：“別動！”
林黎青愣住。
林願放下手臂，若無其事。
“嗯，是不小心刮到了。”
他說完，又扯扯唇，無謂道。
“過幾天，就好了。”
期中考的安排就在周一，季桃早上坐了林願的單車，下車進校門時，望了眼手機裏她偷親林願側臉的壁紙，心滿意足擡頭，笑吟吟說：“加油！”
林願的壁紙同樣換成了這張。
他看着她，微勾勾唇：“加油。”
按照以往的成績分布考場，季桃在倒數第幾，進了考場後，一眼見到的學生，神情裏多少都帶着些散漫，像是根本無所謂考試。
整個考場裏，只有季桃一個A班的學生。
說起來，她在A班也是名不副實，她懷疑純粹是林願在A班，所以從前的她即便鬧破了頭，也要跟着進A班。
從以往各科的成績看，她是回回墊底。
女孩拿了文具袋出來，端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垂眼檢查着各種文具。
考場裏的其他人見到，不免都被都被逗出了笑，是壓抑着的，生怕被察覺。
接頭接耳，也像特務接頭。
“看季桃，還一臉認真，挺像回事的……”
“她臉上是啥啊，創可貼？我剛才看到林願臉上也有，受傷了都還是情侶傷啊，啧啧……”
“打一毛錢的賭，肯定不是傷，跟那破易拉罐一樣，林願又是被逼的。”
“對對，你們聽說沒？林願這回住院，就是因為季桃在外面惹了事，他幫她扛着，手都廢掉了，真的好慘啊……”
“那她還有心思裝模作樣考試啊，之前晚自習不都沒上嗎？趁着人家住院，就不知道跑哪野去了，啧，哪像是真的男女朋友！”
……
清脆的鈴聲響過，監考老師踏進教室，小聲議論才戛然而止。
季桃接了試卷遞給後桌同學，看到別人避之不及的臉色，也沒笑，毫不猶豫轉了回去，握着筆，開始看題。
翻到試卷背面的應用大題，抿緊的嘴唇，在頃刻間松開，猝然笑出來。
監考老師看來，她連忙低下頭。
視線又落在那道大題上，季桃的嘴角，不可避免地越翹越高。
考了。
真的考了。
她到現在還能想起，林願在督促她要會這道題時的表情，鄭重，溫柔的。
“一定要會，知道了嗎？”
她會！
為了避免思路跑走，季桃幹脆先做起了這道題。
考場裏很安靜，一時間，只能聽到沙沙的寫字聲。
監考老師往窗外轉了個眼，再看回來，烏壓壓的一片腦袋中，有個左顧右盼的，格外顯眼。
“季桃，”他較為委婉地提醒，“好好答題，不要東張西望。”
“哦。”季桃垂眼，巡視了一圈确實沒看到人，腳下一踢，把不知道怎麽就滾到她腳下的小紙團，踢向了空曠無人的地方。
監考老師的視線落在一旁，沒再看季桃，卻看到了悠悠滾來的小紙團。
“誰！”
氣勢如虹的吼聲霎時響徹教室。
季桃的身子瑟縮了下，抿抿唇，舉起了手。
“老師，是我。”
“啊……那沒事了。”
剎那間，教室恢複了安靜。
上午考試過程中的這個小插曲，季桃沒怎麽放在心上，中午用完餐過後，短暫的休息時間，她偶然聽到了一瞬的議論，拿出手機打開學校論壇，才知道因為這個小插曲，她在學校已經是紅上加紅。
黑裏透紅。
季桃作弊，監考老師包庇，有背景就是好……
諸如此類的标題，不能再顯眼了。
季桃擡眸，望着坐在她的前桌，風輕雲淡到仿佛隔絕了俗世的人，慢慢轉過手機。
“你看……”
話裏不無委屈。
林願擡眸望了一眼，削鉛筆的動作稍頓。
繼而重新握好小刀，目不斜視道：“別管這些。”
“我沒作弊。”
季桃認真強調。
“知道。”林願垂眼答。
季桃默然無語。
風言風語傳得再開，其實和她都沒關系。
她一點都不在意。
她在意的，只是——
他的看法。
期中考完，成績出來。
季桃的名字第一次上了布告欄，且不是末流。
路過布告欄，季桃能看見前前後後，不少低了頭的男生女生，都在和身邊的人小聲議論。
不用走近，也能猜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別在乎這些，很快就沒了。”
路游月路過她的身側，小聲地說。
“好。”季桃挽上她的胳膊，一同前往禮堂。
明華高中在大考小考過後，總會召開表彰和總結大會，這已經成為了慣例。
一路上的人流頗多，見到她們，無一例外都是避開。
大禮堂是典型的歐式建築，尖塔高聳，外觀氣派而又雄偉，猶如教堂。
高一的學生在最前排，按班級坐，季桃和路游月不得不分開。
她看了眼兩旁的女生，盡管在一個教室已經相處久了，可對她來說，還是很陌生。
她從襯衫口袋裏摸出一副折疊好的小熊眼罩，攤開，箍在腦袋上戴好，再舒舒服服靠在座椅上。
人聲鼎沸也好，安靜如雞也好，都跟她季桃無關。
女孩靠在椅子上閉目眼神，正值入場期間，最喧鬧的時刻，有人左顧右盼過後，禁不住掏出手機，邊笑着，邊偷拍下她的睡顏。
發在論壇上，匿了名，誰也不知道。
“啧，厲害……”
盛溪路過一個偷拍的人面前，瞥了一眼。
待人回頭，輕輕笑着：“這偷拍技術，以後不當狗仔可惜了。”
“班長……”男生讪讪，無趣地收起了手機。
盛溪走到季桃身邊，對旁邊目瞪口呆的女生微笑示意：“換個位置？”
女生喃喃：“班長，這是女生的席——”
“我知道，”盛溪掏出一瓶牛奶，“但我同桌安靜，我習慣了。”
女生也不說什麽了，其實心裏巴不得有人來換位置，趕緊接了牛奶，甜滋滋道過謝，籌謀着繼續換位置去了。
盛溪坐下，目光落在皙白膚色上的卡通創可貼上。
他用手背，推搡了季桃一下。
等人拉下眼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再從褲兜裏摸出了一沓縮小版塔羅牌。
季桃眨了兩下眼睛。
塔羅牌好像是在她不上晚自習的期間，在學校裏開始盛行，愛學習的人也玩？
“抽一張。”
盛溪示意她。
季桃随便選了一張。
翻開，是兩個裸.體小人相互對望。
“戀人正位，”盛溪抽回這張牌，緩聲解讀，“你的愛情要來了。”
季桃：“這麽簡單？”
“嗯，”盛溪說，“就是這麽簡單。”
“……”季桃翻了個白眼，“但是我早有愛情了，謝謝。”
“……”盛溪攤出手，“盛惠一百元，謝謝。”
“？”
季桃心不甘情不願，掏出手機轉了賬，沒一會，就看到盛溪起身，換位置換到了路游月身邊。
睡覺的興致全被打亂，她收起眼罩，瞥向了臺上。
幾分鐘後，帷幕拉開。
校長一臉和藹地站在正中央，西裝革履包裹着他胖胖的身軀，拿起話筒，開始了激動昂揚的致辭。
剛過中午，臺下的人大多昏昏欲睡。
只有致辭結束，輪到給本次成績進步的學生頒獎，才逐漸有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都睜大了眼睛，鄭重盯着臺上。
每念到一個人，臺下都會響起成片掌聲。
逐漸的，到了最後時刻。
“高一A班，季桃。”
這個名字一被念出，之前還有悄聲議論的臺下，霎時間鴉雀無聲。
“幹什麽呢，這是……”
校長見勢不對，及時救場，笑呵呵的。
“是季桃同學的進步太大，吓到你們都忘記鼓掌了？”
噼裏啪啦，陸續的，才響起了掌聲。
季桃上臺領獎時，頭不自覺垂下，咬緊了唇。
這進步獎，不如不要給她發。
怪丢臉的。
下臺時，她在高二的席位上巡視了一圈。
她的視力很好，林願長相又出衆，如果仔細找，哪怕人再多，也是找得到的。
但沒有他。
找遍了，也沒他。
莫名的，雖然有失落情緒，但心裏的難堪，也盡數消失。
別人的目光，她不會在乎。
季桃挺直腰杆，打了個哈欠走向自己的座位，掏出眼罩，繼續戴上。
周邊的竊竊私語，逐漸從進步獎，轉移到了學生會長上。
“隔了好久了吧，終于又能看到了，真好……”
“噓，小聲點，別讓她聽到了。”
“嘁，她睡覺呢，怕什麽？”
……
幾個女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到季桃的耳朵裏。
一開始，她沒打算對號入座。
聽到睡覺兩個字，遲疑地摘下眼罩，前後，左右，望了一圈。
沒人睡覺。
那幾個女生的聲音頓止，目光躲閃。
所以，就是她？
臺上，校長已經念完了有請學生會長做最後的總結。
粲然的舞臺燈光下，西裝勾勒出少年清隽挺拔的身材，領帶端正，神情溫和，從舞臺一側闊步上臺，步伐從容，像是經過精密計算，每步相差無幾。
他轉過臉，漂亮勾人的五官，似被隐在光影中。
季桃的呼吸一滞。
學校裏沒人和她說過。
林願也沒和她提過。
所以她從來不知道。
原來學生會長，就是林願。
在公路上咬着煙嘴，眉眼張揚而肆意，神情散漫的少年，和現在仿佛不是一個人。
他站在臺上，身形筆挺，拿起話筒，望見臺下時，神情偏淡漠。
“各位老師同學們，下午好。”
“我是新一屆連任的學生會會長，林願。”
聲音經由音響的處理，更多幾分磁性，傳進耳裏，低醇又清冷，和平常截然不同。
季桃的手默默地，摸上臉頰，撕掉了那塊創可貼。
他沒有貼。
她一個人在人群中，就成了異類。
所有的人望着臺上，皆是目不轉睛。
只有一人，躁動不安着，想提前離場。
林願念完最基本的演講稿，被一旁的校長問道，學生會最近有沒有準備企劃，能夠督促學生們的學習和進步。
這是排練好的一環，從前到現在，再熟悉不過。
林願重新将話筒湊近唇畔，噙上淺笑：“有。”
“是什麽呢？”
“學生會将會嚴加管理學校論壇，除了設置發帖及評論權限，更會通過IP偵查手段，對每一位造謠及惡意中傷者追責，從而減少學校目前盛行的人雲亦雲的跟風現象。”
臺下一片轟然。
校長望着林願的神情，霎時間成了難以置信。
這明顯不是排練好的橋段。
季桃坐立難安的姿态，在一瞬間，平複下來。
她看到臺上的少年對眼前一切視若無睹，直視臺下，重新淡然出聲。
“學生會綜合全國上下中學，調查了近幾年來，學校裏發生的各種學生死亡事件，謠言及惡意中傷，是導致學生心理承受過度，背負不了重壓，轉而死亡尋求解脫的重頭，這是比霸淩更加過分的行為……”
……
臺上的人啓着唇，話語聲還在不斷。
季桃倏地低頭，難以自持地，偷偷笑出了聲。
她男朋友，真的是比任何人，都會恐吓人。
她早該想到的。
臺下的人一片目瞪口呆。
有不少人望了低頭的季桃，又轉回去，自己默默地低下了頭。
淡然的話語聲持續了良久後。
以犀利的言辭結尾，全場寂靜了幾秒。
然後季桃聽見，音響裏傳出了她的名字。
不像校長念的那樣，摻了虛假的笑，這一回，要生動上很多。
她擡頭。
看見了林願的目光，穿過人潮中所有視線，朝她而來。
“季桃。”
他又重複念了一遍。
“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少年的眉眼半隐在光影中，薄唇輕動，緩緩說出，這一輩子她再難忘記的話。
“比起我所熱愛的一切事物，還要成千上百倍地喜歡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