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安襄離番外
我幼時身子不好, 又因母親不得父親正妻的喜歡, 便讓父親将我們母女二人送去了別省。父親雖對母親不錯, 卻經不住大夫人的糾纏,也就讓人将我們送了去。
那一年,我五歲。
安雲落七歲。
那個時候起, 我就已經讨厭她了。
我的這位姐姐,母親身份雖然卑微, 可她自小聰明懂事, 很得父親和大夫人的歡喜, 大夫人起先沒有子嗣,竟也願意将她接到房中養着,盡心盡力視如己出。
安雲落也不辜負父親和大夫人的疼愛, 知書識禮, 落落大方。
與她相比, 我性情差很多,易怒,傲慢,還挑食。也不像她一樣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我就喜歡聽故事,尤其是江湖兒女快意恩仇的。
家中老管家對我不錯,偶爾會去市集上買些小畫冊給我,我寶貝的不得了, 每次翻閱前都要仔細的洗手。
有一日, 被她撞見了。
她說:“那是什麽?”
我說:“畫冊。”
她又問:“誰給你的。”
我那時有點怕她, 就把管家供了出來:“孫管家去市集幫我買的。”
她說:“哦,孫管家從沒給我帶過東西呢。”
說這句話時,她面上淡漠極了,沒什麽表情,一點也沒有在父親長輩前的樣子。
她伸手:“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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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給了她,小聲提醒:“你可別給我弄髒了。”
她沒應聲,接過去後粗魯的翻了幾頁,唇角噙着一絲不屬于她年紀的冷笑。随後又淡漠的瞥了我一眼,用力将我的畫冊撕成了兩半。
“姐姐!你這是……”我又驚又怕,還很想哭。
安雲落揚起唇,又将畫冊撕了幾下,随後像是扔什麽髒東西一樣扔到我臉上,冷冷道:“我都沒有,你憑什麽有。”
我身子有些發抖,也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
安雲落走過來捏起我的下巴,七歲的小女孩眼中淨是冷漠:“叔父還說家裏數你長得最好看,你哪裏好看?”
五歲的孩子,怎麽經得起這麽恐吓,我的眼淚掉下來,忍了又忍,還是哭了出來。
外面立即又侍女敲門:“二小姐,四小姐,你們怎的了?”
說着要推門進來。
安雲落卻突然變了顏色,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低聲哄道:“襄離別哭了,乖,姐姐帶你去買糖人吃。”
侍女推門,見屋內一片狼藉,又見我哭,困惑的問安雲落:“二小姐,這是?”
安雲落無奈的搖了搖頭,嘆氣道:“四妹妹不知怎麽的,好端端的把這畫冊都撕壞了,還哭個不停。許是身子不适?湘兒,還是請娘親來看看妥當些。”
娘親是指大夫人,我們只能稱呼親生母親為姨娘。
湘兒自是不疑,慌忙退下,尋來了大夫人。
大夫人讨厭我母親,自然也讨厭我,又向來聽聞我性子不好,此刻見房內狼藉安雲落一臉無辜,便認定我又犯了病發了狂,着人将我母親從別苑裏押來,限令我們月內搬去別省。
安雲落一副焦急的樣子,還假惺惺的掉了眼淚:“娘親,妹妹身子不好,別省路遙地遠,恐妹妹受不住。卻不如等她再休養幾日。”
這可憐人兒的模樣立即讓大夫人心疼起來,寶貝疙瘩似的摟在懷中:“我的傻落兒啊,你怎的這麽心善。你卻不知,你襄離妹妹的病症常常發作,娘親實在擔心影響到你。”
我知道大夫人為什麽擔心。
上個月,父親接到聖旨,朝中選取适齡女子做公主伴讀。
大夫人請來了數位先生來指教安雲落,并千叮咛萬囑咐,定要與公主套好關系。
我确定被送走後的三日,父親壽辰,公主随太後娘娘來侯爺府做客。家中所有的姊妹兄弟,都被叫了前廳中參拜。我紮着兩個羊角小編就被領了去,遠遠地在衆兄弟姐妹後面站着。
公主也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穿着一身淡黃色的宮裝,戴着一個精致的珠翠宮帽,假正經的端坐在太後娘娘的懷中。
說她假正經,是因為除了坐姿優雅外,她的大眼睛一直骨碌骨碌的轉,一副現在好無趣好想搞事情的模樣。兄弟姊妹都不敢擡頭,以免冒犯,只有我年紀小,瞪着眼睛盯着她瞅,她也掃到了我,與我對視上了。
沖我挑眉一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貝齒。而後指着我伏在太後娘娘的耳邊說了句什麽,太後娘娘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姐姐像是個好相處的。
突然也很想當公主伴讀。
當時也有幾個官員攜妻帶女來府中做客,小孩子太多,我只記得幾個。
一個是眼神特別溫柔的小姐姐,年紀約七八歲的樣子。
一個是吊兒郎當看不出正形的哥哥,大約**歲的樣子。
還有一個總是一臉不高興的看不出是男是女的小孩兒,聽聞與我年紀相仿。
宴後,幾個小孩兒湊在一起玩耍。
那個很不高興的小孩兒總是粘在特別溫柔的小姐姐身邊,她去哪兒,這小孩兒就跟着去哪兒。那個看不出正形的哥哥,就懶洋洋的跟在公主身邊,公主說一句,他頂一句嘴,兩個人時不時打作一團。
安雲落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走到公主面前行禮問安,公主淡淡的應下了,又要去別處玩。
許是少有人将她不放在眼裏,安雲落捏帕子的手不由一緊,見公主風風火火的模樣,一股鄙夷和厭惡從眼底流出,但還是說道要陪她一起玩耍。
公主的心思顯然不在這兒,她看着那個溫柔小姐姐的方向,一門心思的向往那邊兒擠。
安雲落突然道:“公主喜歡她?”
手指的方向,正是那個溫柔的小姐姐和一臉不高興的小孩兒所玩耍的地方。
公主有點煩她:“是有怎麽樣?”
安雲落便不再說話。
因身份的緣故,太後娘娘又把公主叫到身前,與來往的大臣夫人們客套了幾句,公主無可奈何,也只得坐回自己皇祖母的身邊,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還一直向那廂張望。
很多年後,再回憶起此刻情形,邊邊角角,都有些記不真切了。
只記得,那年夏天,微風和煦,池子裏荷花正豔。
她望着那個方向看了許久。
我望着她看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