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來無恙
我與安襄離又在縣太爺府上呆了一天。
因為有家回不去,早飯的粥又齁着了嗓子,安襄離這一日一直緊鎖着眉目,任憑我怎麽逗她都是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
我亦是在強顏歡笑,因百事通給我紮的一針,讓我想起了先前不好的記憶,整整一天,我的心思都在我以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身上。
魏子明期間來看過我們一次,與我鬥完嘴後心滿意足的回去了。而符泠将軍不知是否因為政務繁忙的緣故,直到晚上入睡時也沒有再來過。
晚上簡單的洗漱後,安襄離抱着枕頭敲開了我的房門,不由分說的爬上我的床,把被子蒙在了臉上。
我光着腳丫站在洗腳的小木凳上,正準備跳上床,見安襄離躺下了,硬生生把騰空出去的一條腿收了回來,問她:“你來我這裏作甚?”
安襄離蒙着被子不自然的說道:“這裏人生地不熟的,還是兩個人待在一起比較好,萬一有什麽事還能照應一下。”
不不不,大小姐你太高估自己了,萬一有什麽事我自己比較容易脫身,你只會礙我的事。
我跳下木凳,穿上鞋子走到她床邊,隔着被子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盡力規勸她離開我的地盤:“無妨,你且回去睡罷。若真有什麽事,你喚我一聲便是,我會立即過去的。”
安襄離不動:“你上回半夜不睡溜出去玩,萬一這次還溜出去怎麽辦,方才的女大人看起來武功很好的樣子,你溜出去被抓到不就更落實了我們倆鬼鬼祟祟來路不明的罪名,這樣我還怎麽回家?不如咱們一起睡,你在裏面我在外面,這樣也能防着你出去。”
我見她這麽長時間都捂在被子裏,擔心她憋出個好歹,向下扯了扯被子:“你放心,我心底有數的,今天我也乏了,只想睡覺,不會晚上偷溜出去的。你放寬心,回你房間睡便是。”
安襄離把被子捂得更嚴:“那也不行,我認床,換了地方會失眠的。”
我拆穿她:“騙人,昨晚你在隔壁睡的可沉了,聽魏大人說把你推醒時真的費了他好大的力氣呢。”
安襄離:“……”
安襄離默默地把被子掀開,下床往自己卧房走。
“等等,”我叫住她,“你的枕頭忘帶走了。”
Advertisement
安襄離說話的聲音已頗有點咬牙切齒:“無妨,你就抱着睡罷。”
摔門回房。
我熄了燈,迷迷糊糊的睡了下去。半夜突覺寒冷,便用被子把自己緊緊纏住,縮成一個團。又睡了片刻,還是覺得冷,我只當自己又發熱了便爬起來倒水喝。
剛下床,門突然被大力吹開,一陣寒冷的風刮了進來,立即把昏昏沉沉的我凍醒了。我揉了揉眼睛向外一看,不由一怔。
星光微涼,雲霧纏綿。
雪已落滿了庭院。
我的胸口倏然酸疼了一下。
這樣的雪,我似乎見過。
……
我走在一個花園裏,這個花園很大,花鳥魚石更是百般俱全。又下了雪,景色美的讓人挪不動腳。
我向來不是欣賞美景的雅人,卻在那一刻跳上了假山,盯着落了雪的蓮花池發了好一會兒呆。等我想走時,腳卻因為凍僵不能動彈了。我卻偏不信這個邪,非要提氣往下跳。果然亂了氣息,整個人向後栽了下去。
“讓我說你什麽好。”背後突然傳來一聲無奈的嘆息。
我邊向下栽邊大叫:“什麽也別說了,快接住我!”
背後之人沒有動靜,也沒感覺到她動。
我繼續往下栽。我尖叫:“符泠!符泠!你快點接住我!”
就在我幾乎落地之時,她終于懶洋洋的伸了伸腳,在我後背上墊了一下,随即收回。我還沒等反應過來,就嘭的一下摔在了雪堆裏。
我躺在雪裏複雜的看着她:“你就是這麽救人的?”
符泠低首看着我,搖頭說道:“我不太擅長救人,抱歉了。”話雖這麽說,可語氣裏半點歉意都沒有。
我氣得幹脆閉上了眼:“我死了。”
符泠輕輕踢了踢我:“你命硬,死不了,趕緊起來。”
我不動,決心将碰瓷進行到底。
“起來。”
我還是不動。
“起來。”
我仍然不動。
她便不再說話了。
我等了片刻,仍等不到她的下文,以為她就這麽撇下我回去了,連忙睜開眼。
結果剛一睜眼,卻看她的臉就在我的上方。她深沉雅淡的眼眸,一直沒有從我的身上移開。
雪更大了,一大朵雪花落在了我的唇上,還未等我擡手去擦,她便俯身下來,在我的嘴唇上,不輕不重的吸了一下。
她的舌尖柔軟順滑,從我的唇上不急不緩的劃過。又來到耳畔,不輕不重的咬了下去。那麻酥酥的感覺迅速竄滿了我的周身。
我望着天空飄的雪和深沉的夜,制止住了她下一步的動作:“符泠,給你一個機會。你現在可以咬斷我的脖頸。”
吮咬戛然而止。
她擡頭,清秀的面龐似比冰雪還冷,她的話說的很輕,卻字字都向針紮一樣刺痛着身體上的每一處部位:“這樣死太便宜你了,我不甘心。”
……
我怔怔的站在房門前,房外吹進來的冰雪已經侵濕了我半身衣裳,我張了張口,口中幹澀難言,半晌沒有發出一個聲音。
我腦海裏充斥着幾個問題。
我是誰?
我來自哪裏?
我在做什麽?
我和符泠将軍到底是什麽關系?
而我最最想知道的就是,記憶中我與符泠将軍親親後,到底有沒有再進行下一步?如果進行了,那是在雪地裏還是回房間了?符泠将軍看起來有點瘦,不知道耐力……
啊啊啊,長流你這個禽獸!
我抽了自己一嘴巴,告誡自己不能再想這種事了,還是把心思放在別處比較好。
然而,人生有些時候偏偏就是這麽事與願違。
第二日清晨,我和安襄離來到偏廳用早膳時,我眼下的烏青着實把魏子明吓了一跳。
“你怎的了?”
“啊?我……”我目光一轉,看見一旁喝茶的符泠也正望着這邊,等着聽我講話。雖然不斷的給自己做心理暗示,可昨夜的場景就如同在眼前一般不斷的閃現,尤其是那個又痛又暖的吻,我不由自主的望了一眼符泠的唇,啊,就是這個唇,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魏子明見我半天不說話,朝我擠眉弄眼:“怎麽?昨夜做春夢?”
我被這話吓得差點跳起來:“怎麽可能!我怎麽會做那個?不就是下個雪有點小情調嗎?那又有什麽,魏大人,你可別亂說,其實是你做春夢了罷?”
魏子明理直氣壯:“對啊。我夢到了年幼時教我撫琴的小姐姐。”
我就是這麽随便一扯話茬,沒想到他真的接了,還接的這麽坦然,這一瞬間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只得恭喜他:“啊,那恭喜你長大成人。”
符泠嗆了一下,默默地放下杯盞。
還沒用完早膳,便有人來通傳:“禀大人,安定侯爺家來人了。”
魏子明聞言眉尖一挑:“呦,還挺快。”
符泠不動聲色的夾起一顆蜜餞吃下,而後漱了口,問通傳之人:“到哪兒了?”
“馬車剛入城門,說是遣人先來通傳一聲。”
魏子明嗤笑一聲:“這是擺明了讓我們去接,好大的架子。”
又看向符泠:“可是要回避?”
符泠道:“不必。我來澄縣的事不是什麽秘密了,你且去更衣罷。”
魏子明應了一聲,帶着婢女回了院落。
安襄離終于開口:“請問大人,這是來接我罷?”
符泠道:“是。”
安襄離好像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總算來了。”又問:“大人可知是誰來?”
符泠道:“知道。”
然後沒了下文。
我跟安襄離一樣正豎着耳朵聽,結果這厮吐完這兩個字嘴巴就像是被粘死了一般再不說話。
安襄離有點怕她,小心的看我一眼,示意我問。
我只好裝着膽子問她:“請問大人……”
“嗯?”符泠擡頭望着我。
她的眼睛實在是有神兒,有這個不符合她年紀的穩重和深沉。
我被她這麽一盯,大腦一片空白,好像立即回到了雪地上她對着我又啃又咬的那一幕。
我結結巴巴的問道:“大人,你可、可……做過春夢?”
安襄離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安襄離不可思議的望着我:“???”
符泠神色終于有了一絲松動,她唇角揚起一抹弧度,聲音依舊平淡:“沒有,我不好這個。”
你你你……你個大□□子,你當時咬我時明明很熟練,你還說你不好這個??
“大人真會說笑。”我的笑不能更幹了。
符泠道:“嗯。”
嗯。
嗯???
我弄不明白她這個嗯是什麽意思?到底是在承認做過還是真的不感興趣??啊啊我要死了,這個人說話怎麽這麽含糊不清?
說話間,魏子明更衣完畢,重回偏廳落座。
“講什麽呢氣氛這麽熱鬧?”
我和安襄離一齊擡頭面無表情的望着他。
符泠已恢複了往常淡到沒什麽起伏的神色,問魏子明:“你猜誰會來?”
魏子明不屑:“還能誰來?”
符泠點了點頭,二人似乎心照不宣。
府外傳來了熙熙攘攘的聲音,府衙大門轟然開啓,一行人緩緩的邁了進來。
魏子明臉上推起笑,等那行人走近後才從座位上站起來迎了出去:“哎呦,世子駕到,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符泠仍舊坐着,示意婢女把膳食撤掉。
我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一個穿着青色官袍的少年被簇擁着走了進來。少年雖稚氣未脫,可官話卻說得頭頭是道:“哪裏哪裏,這到底前前後後是勞煩了魏縣令的。我們安家都對縣令大人感激不盡。”
魏子明微微側身:“世子言重了,都是下官應該做的。請。”
我問安襄離這是誰。
安襄離想了一下,說道:“似乎是二世子安亦珣,比我小一些,很多年沒見了,沒想到長這麽高了。”
世子進了廳,看見了我們三人。當先動容的喚了安襄離一聲姐姐。
安襄離被這句話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卻還是硬着頭皮應下了。
而後世子才對符泠行禮:“原來符将軍也在,想必尋找家姐之事符将軍也幫了不少忙。”
符泠毫不謙讓:“好說!”話畢才緩緩的站起身,回了個軍人之禮。
世子道:“幸好多備了一份厚禮,總算不浪費了。”說罷對身側的小厮道:“還不快去請姐姐來,她與符将軍是舊相識,見面指不定怎麽高興呢。”
小厮領命而去。
我只當世子口中的姐姐還在京城,世子是要把她請到澄縣來的意思。誰知小厮剛走不久,縣衙大門就又被推開,而後又是一衆人馬邁了進來。
看符泠和魏子明的神情,似乎早已料到了。
我躲在安襄離身後向外看去。
婢女小厮散去,一身着素色鉛群的女子袅袅而來。
眉目含情,面容如畫。
盈盈一笑,仿若包含世間溫情。
作者有話要說:
諸君,元宵節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