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節總算是劃下了完美的尾聲
黑子回到了帝光的休息區,用毛巾擦拭着身上不多的汗水。原田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眺望着,猶豫着還是掏出了自己書包裏在路途上順帶捎上的冰水。
還好是冷的。
她終究還是來到了黑子的面前,将那瓶冰水遞給了黑子。
「黑子同學,請喝這個。」
黑子哲也沒有任何意外的樣子,她想着他可能在她接近的時候他應該就發現她了吧。
「謝謝……原田同學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順道,據說今天有比賽就來看一下。」
她想起了這個場景其實很和平常差不多。
她每天都有很努力的找着等待黑子的借口,黑子也完全沒有拆穿她給她尴尬的意思,彼此樂此不疲的問答着。
「原田同學今天為什麽這個時候還在?」
「我被留下來補習了,所以就……」
「順道過來看看,對吧?」
這樣沒營養的對話在近幾天裏都有發生。
黑子默默的看了幾眼涼水還是扭開了瓶蓋,有節奏的喝了幾口後便放在了椅子上。
她知道她無法對黑子說什麽或者做什麽,因為她能做的也就只有這樣。如果有傳達到冷靜和關心的意味就好了。她即使明顯的說出關系的話語也得不到什麽回應,黑子是受了傷也從不輕言痛的人。
她思考了片刻,還是對他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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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我知道你讨厭這種沒有團隊配合的比賽。
原田曾設想過不再打球的黑子會是怎樣的人。他還是會如往常一般很安靜,很透明,但是少了籃球黑子哲也就不完整了。她同時也知道對這種情況下可能有放棄籃球的黑子是痛苦兼并着後悔的。他無法逆轉帝光的打球方式。
「黑子同學曾經說過你喜歡籃球,那麽就繼續喜歡下去就好。」
不打球的黑子哲也是我不認識的黑子同學。
這樣混亂的邏輯和傻瓜一樣的安慰方式也只有我才能做出了吧。
「哲君~比賽辛苦了~」突兀的女聲突然插入。
原田扭頭看見的是穿着帝光校服的桃井五月。她是籃球部的經理,在這裏沒有任何問題,認識黑子同學也是在意料之中。
桃井是個在男生中人氣很旺盛的女生,長相和學習都能評上“佳“字,和她這種人有着天壤之別。
桃井很融洽的和黑子交談着,其實就是桃井單方面的談話,黑子只是作了簡短的回答。
「對了哲君,這個女生是誰啊?」
看樣子我的存在感也許和黑子差不多了吧,能夠看見黑子卻不能看見我……
「抱歉,剛才沒有給原田同學介紹。她是籃球部的經理,桃井五月。」
「其實我是哲君的女朋友哦~」
原田的身軀反射性的顫抖了一瞬,這個爆炸性而且極具破壞性的信息她還不能在一時間消化掉。
「原田同學請不要在意,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
這樣啊……
太好了。
不過桃井喜歡黑子同學的話我的機會就會更加渺小了吧。
「這位是原田漱,我的——」
原田漱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她期待着接下來兩個字的定位。
她一直想要的答案馬上就能夠揭曉了。
她在黑子哲也心中的地位。
[ ]
「這位是原田漱,我的朋友。」
果然。
但是,這樣不是已經很好了嗎?
作為黑子同學的朋友在他身邊。
「這樣啊~你好。」桃井勾勒起一個甜美的笑容,随意的撩起桃色的柔軟發絲,向她伸出了修長而潔白的右手。身後的長發被系起此時被風拂動輕蕩着,自信的表情和懦弱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漂亮的女孩果然就是和她不一樣,在燈光下刺眼得她不敢直視。原田不自在的皺了皺眉,嘴唇略張卻一個字也沒有說,她默默的伸出手和對方相握後便分開。
不是讨厭這個人只是有點在意。
她和桃井同為黑子的朋友,按照常理來說不論在哪一方面而言桃井都有超越她的資質。拿來對比是自取其辱,根本就沒有必要。
如果在她們中要選擇一個人黑子一定會選擇跟他更為熟悉并且在各個方面都竭盡完美的桃井五月。而她什麽都不是。
她沒有良好的遺傳條件、駭人的家室或者特殊的才能,原田漱普通到什麽都沒有。唯一有的就是對黑子哲也的一份執着。如果這也能算是優勢的話。
在優秀的人面前她總是有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覺,跟這種人站在一起是對她的煎熬。她只會意識到自己的纰漏。
原田漱很恭敬的鞠躬,然後默默的提了提在手臂上将要滑落的書包将其固定在肩上。
是時候退出他們的談話了。
莫名的不甘心和這些天來的難受就像是爆發一般,她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扯起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蒼白笑容她很自覺的提出了離開。
「那麽,我就去過去了。黑子同學加油。桃井前輩我就不和您說什麽了。」
原田漱阖上眸子不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滴出來,在大庭廣衆之下流淚真的很難看。維持了兩肩的平衡讓自己的動作看起來不那麽像是在抖動。
強忍着淚水果然是這樣難受的事。我啊最讨厭在別人面前哭了,但是為什麽每次每次都脆弱得無法控制自己,無法像黑子一樣堅強呢?
醒醒吧。由自己編造的夢境也差不多了。适可而止啊原田漱!你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是!你什麽都無能為力。
沒錯,她和黑子認識的時間真的太短太短,只不過是短短的一百多個小時。而桃井呢?這真是個愚蠢的問題。
她不知道黑子的興趣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喜歡什麽樣的人……一直以來都抱着自欺欺人的态度,以為知道他是籃球部一軍的隊員、圖書委員、存在感很低之類的就夠了。明明就完全不夠。
還需要更多更多的光陰來填滿在他們相識之前她所不了解的那個黑子哲也。
為什麽我和你的相遇這麽晚呢……
所謂的輸在起點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吧。
站在這兩個人面前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在演一場獨角戲的小醜。完全沒有插入的餘地。
桃井前輩配上黑子同學也許不算壞。我知道桃井前輩看黑子同學的眼神是真心喜歡的,做朋友就心甘情願……抱歉我果然還是太貪心了不想說這種話。說出這種話不就是自己投降了嗎?
其實說出來和不說的差別就僅僅是說這個行為而已,她什麽都無法改變。桃井對黑子的情感也好他們之間的羁絆也好。
腳下的步子是沉重的,像是綁上了幾十斤的沙袋。就像是在刀片上行走。
和遍體鱗傷的感覺還是差了一點,她懊惱的捶着自己的頭嘲笑着自己不争氣和不成熟的行為。
無法對黑子同學抱着無所謂的态度。我真的做不到。
往常的時候一旦有人和我競争我都會因為自己的某些缺陷而自動退席,從不去争取從不去相信後天的努力能與天才一搏,不過現在她相信。
相信和做到之前只有一線之差,她沒有邁出向桃井宣戰的那一步。一個人縮在自己的角落裏恢複着傷勢,坐以待斃大概就是她目前的狀況。
「原田同學。」
「還有……什麽事?」她背對着黑子,她想自己在這個時候轉過去一定會哭。
所以不能動啊不能難受。
把自己的情緒積蓄一下再壓縮一下吧,那麽多委屈不是都挺過來了麽
原田漱
「雖然之前已經說不過了,不過請容我珍重的對你說一句謝謝。還有,今天的發卡很可愛。」
清爽的聲音仿佛是在耳畔響起,原田漱用手指觸碰了一下別在劉海上的淺藍色發卡。
黑子哲也朝着她的身影鞠躬,然後固定了一下習慣性佩戴的護腕。帶着堅決的目光回到了場上開始第四節的比賽。
他的背影對于一個打籃球的男生而言是略微瘦弱的,在原田漱看來卻是那樣的剛強,能夠承受沉重的打擊。
我們都想抱着最初的信念那樣努力下去。
桃井對着黑子大聲的叫喊了一聲“哲君加油哦”便回到了帝光休息區的座位上做好了開始觀察比賽的準備。
帝光的其他選手和輕川中學的全員也都已經準備好上場了。
最後一點時間裏帝光那邊沒有仔細的探讨什麽,這場勝負在最開始就定下了根本不需要戰術之類的東西。
原田站在球場的角落裏伸出手指抹去了眼角上的淚水。
作者有話要說:于是桃子妹紙我是真心不熟悉,OOC請無視。奇跡衆出來打了一下醬油。
☆、【5】
[ ]
第四節的開場輕川中學完全放棄了進攻的趨勢,盡全力的防人不讓帝光再拉大分差。雖然他們也知道這場比賽到如此的地步完全沒有了競争的必要但是還是流着滾燙的汗水在球場上奔馳着。
球鞋的摩擦聲在耳際不停的回放着,她漫無目的的盯着地板上倒映出的身影。
原田偶爾将目光掃射過帝光的休息區。桃井認真的記錄着比賽情況,帝光球隊的隊長坐在那裏看着場上的比賽,中途那雙眸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掃過了她一眼,引得她一陣心寒。
帝光球隊理所應當的獲得了全勝。第四節裏輕川沒有得一分,而最後以143:32結束。
輕川球隊那邊響起的是一片嘩然卻沒有抱怨,少數幾個成員還鮮有的露出了盡興的表情。她能夠隐約察覺到帝光和輕川最大的不同不是有着不可逾越的球技而是對籃球的心态。原本獲得勝利的帝光翻倒是籠罩在一片理所當然的無聊氣氛裏。
沒有獲勝時的歡呼,沒有碰拳更沒有理應露出的喜悅和興奮。
黑子在打完第四節後有了明顯的體力支透跡象,他不發一言的走到了休息區默默的擦拭着汗水,咽下幾口不再清涼的礦泉水從口腔強行灌入裏傳來的是沁透骨髓的凜冽。他像是喝入了什麽不可下咽的東西。被汗水浸透的劉海打在白皙的臉上形成了一團陰影讓原田看不清黑子的表情。不用想也是面無表情,但是那雙總是寧靜無瀾的眸子有什麽巧然變化着……他沒有察覺到原田投過來的視線,只身盯着光滑的地板。他這樣木愣着已經有了相對而言較長的時間。
周圍的觀衆都散去,偌大的場上頓時空洞了許多。
全身傳來的脫力感不僅僅是因為體力的原因還有對于這場無力比賽的痛苦。習慣性的面無表情掩蓋住了難過的心情,如果他不說的話絕對沒有人看得出來異樣。突襲的窒息感讓他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喉嚨傳來了填不滿的幹澀和熾痛。黑子哲也将藍色的毛巾整齊的疊放起來,眼神飄忽到前方早已穿戴好校服的隊友們。
肺腑裏翻騰着身體的不适感逐漸加重。黑子的眼前是一片朦胧的黑色隐約有五點光線,各異的顏色由一條直線向前延伸刺眼的光明最終彙聚成白色然後在他的視線裏消失。
全身的麻痹感讓他動彈不得,耳畔傳來隐約的呼喊都變為了機械運轉的轟隆聲,像是打在心髒最柔軟的地方,沉重的錘擊讓他不禁皺起了眉宇。
遲疑着腳步變得飄忽起來,迷迷糊糊的走到更衣室。中途行走和換下衣物的過程他完全不記得,只是憑借着身體的感覺做出了熟悉的行為。黑子哲也望着板凳上被印有“15”的球衣打籃球的決心被一度消減。
這樣的籃球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帝光的勝利目的不是他所向往的事物。明明打籃球是那麽開心的事,在最近球隊裏的常勝狀态卻徹底讓“奇跡的世代”這群不折不扣的天才不再熱衷。說是不熱衷不如說是把這種運動當為了一項任務,在閑暇的時間裏随意的執行。
他最初的信條本來就與勝利背道而馳,本來隊伍裏是沒有人反駁他的非必要勝利理論,如今的情形卻清晰的反映了他理念的被阻。
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他會厭惡。變得對抵觸再也無法拾起那顆橙色的球體。
掌心被并不尖銳修剪得很整齊的指甲鑲入,痛覺阻擋在身體之外他麻木的垂着頭。一直沉睡在抽屜裏在前幾天寫下的退部申請沒想到這麽快就會派上用場。他不準備在那之前告訴任何一個人他将要做的事,也不準備回答之後可能會到來的質問。
那樣傲氣的樣子和唾棄團隊合作僅憑個人的隊伍不是他所認識的帝光籃球部。這雙手已經無法在球場上那樣自如的拍打。他想他需要一點時間來消化,并且理清腦部裏雜亂的心思。
黑子哲也從來都是個安靜的人。遇到事件如果沒有詢問從來都不會輕易向他人言說,所有的痛苦都堆積在一起沒有洩露和壓縮的空間。他感到了自己身處世界變得那樣的渺小。
茫然的獨自混雜在人群中。
沒有人能夠來安慰或者尋找到存在感那樣稀薄的黑子。除了過去的夥伴。但是曾經過去的東西不會輕易的回來,需要什麽必要的契機。他知道他們早已在他磨蹭之前便離開了,一直以來都和他結伴回家的青峰也因為個人原因先離開。
一個人的感覺本來早已習慣成型。他安靜的走到了放學路上那家熟識的M記,走到吵嚷的店裏拍着不算太長的隊伍在店員驚愕的目光下點了自己最喜歡的飲品香草奶昔。
走到尋常坐的窗邊位置。那裏果然空無一人。
冰冷的液體滑動到胃部卻缺少了以往的滿足感。
連香草奶昔的味道都有點模糊了。
他還是強硬的喝下了一半飲品便坐在這裏望着透明玻璃窗外的場景。成對的情侶、忙着回家的人們、大多數結伴而回的學生們……
「黑子同學,我坐在你對面可以嗎?」
黑子哲也的陳思被熟悉的少女聲線打斷,扭過頭發現的是面部僵硬的原田漱。她手中捧着的是一杯正散發着寥煙的熱咖啡。不知從何時起他們之間都熟悉到這個程度,原田竟能發現他稀薄的身影。
原田的目光掃過裝有奶昔的杯子,接受着獲得的訊息。
奶昔麽……
原來黑子同學喜歡喝這種東西啊,和想象中的有點不同。奶昔的味道不像咖啡一樣濃是帶着淡淡甜膩味道和清涼香醇的飲品。下次嘗嘗這種味道吧,說不定意外的和黑子同學所帶來的感覺相同的味道。
「請便。」
原田栗色的發絲難免的有點淩亂,像是長期運動後引起的,剛才在原田向他搭話的時候他便注意到她應該是跑着來賽場,卻沒有提起半分。通常淺淺的笑靥被陰郁所取代。
她坐在黑子的對面端正着坐姿,理順了頰邊不安分翹起的栗發,欲言又止的樣子黑子沒有急于催促她說出她想要說的話。他知道原田的性格是屬于比較優柔寡斷的類型,并且很容易受傷,對于女孩子要溫柔,母親曾這樣教導過他,所以他對于原田這種緬甸的少女抱着一貫的包容和寬讓。
她的眸子下面有淺淺的紅色,如果他并不擅長觀察人類或許就無法發現。
那是哭過的樣子。
為什麽……
談話沉寂在寂靜中,他和原田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的喝着飲品。在M記裏吵嚷的聲音遠遠蓋過了他們的呼吸聲。
「我……想和黑子同學稍微談一下……希望黑子同學能夠完整的告訴我。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關于你,我是真的想了解黑子同學的痛苦。雖然這樣對于你來說比較傷人,但是!」
雙手十指圈住寫有“M”字樣的杯子邊緣,她的言語從最初的斷續變為了急切。
我只是想黑子同學能夠多依賴我一點,在哪一天裏黑子同學也會像我總是追逐着他一樣稍微看我一眼呢?我知道在黑子同學的心中受傷時首要的傾訴對象不是我,也可能永遠不是我,即使是這樣也想要他能夠因為我的安慰稍微舒服一點。
看着難受的黑子同學我不忍心。
「好。我可以告訴原田同學。」
意外的幹脆的回答,黑子一貫縱容的回答。黑子一直都是一個不會像她一樣扭捏很直接的人。
「真的?」聲音的起伏略大,她連帶着起身的動作吸引了旁邊幾個正在洽談的人們疑惑的看着帶着一點點激動表情的原田。
「我沒關系的。」
意識到自己失态立即回到了座位上。
「那麽……請黑子同學告訴我。」
如果能夠知道事情的經過是不是便能更加了解他縮小和他的距離呢?
其實整個事件她也能夠猜出七八分。
但是由本人講述卻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原田同學應該是也知道,我的籃球究竟是以怎樣的方向進行的。我想講的事你一定也在這段時間裏能夠知道一些。」
黑子沉穩和清晰的聲音浮動在空氣中,她認真的傾聽着僵直了背部。
[ ]
春末的夜風是溫暖、舒适的,與冬日裏的凜冽不同。面部沐浴着春風,原田漱的心底巧然滑落了幾股暖流。她的雙手小心翼翼的環住前面少年筆直的腰幹,掌部的力度适中。
她的栗發循風漂浮在夜空中,她靠着黑子的背部過近的距離使她能夠明晰的感受到黑子的體溫以及從他身上嗅到了一兩縷清爽的氣息,撩平了她波瀾四起的內心。
自行車兩輪滑動的聲響充斥在耳際以及空無一人的靜谧街道,黑子在一塵不染的筆直公路上駕駛着他的自行車,身後坐着面紅耳赤的原田。
望着黑子堅實的後背,原田漱會想着方才黑子的一些言語,心情不由得沉重下來。
黑子同學就是用這張後背獨自承擔下來的。追逐着夢想,并且付諸了不懈的努力。現在的黑子同學對現實究竟是怎麽想的呢?明明就已經達到了最初追求的理想卻又和現在的理念背道而馳。
有沒有過痛恨或者後悔……
我希望能夠像這樣陪伴黑子同學到最後的那個時候。無論如何也想要做到。
接受到那個讓她略微絕望和顫栗的消息時她的想法便是如此。現實的殘酷無法改變,她知道。某些成型的東西怎樣都不會改變的。
當然她對黑子哲也淡淡的愛也是。
原田阖上雙眸在心中倒數着,一個個數字被她默念着。
又過去了一天。
一天的時間只有24小時如此短暫的長度,而她在每一個日期裏只有十幾分之一的時間能與黑子相處。這樣的時間根本不夠,如果還能再多一點再多一點……
這樣的時間根本不足以填滿她的人生。
不管怎樣的抓緊都要從指尖溜走的光陰。
她離畢業的時日越來越近,離分離的悲傷之日也越來越近。
她要用剩下的所有時間去愛這個人,她目前所深愛着的這個人。
為什麽将這種感情斷定為是戀愛而并非憧憬唯一能夠給出答案的是原田漱。
黑子帶給她的首先是一個蛻變的契機,這一點的确只能用憧憬來定義。起初只是模糊的好感被略微敏感化的原田感知為喜歡。實質上讓她能夠确定的是黑子給她的感覺。她喜歡在平靜之下能夠溫暖人心的人,黑子恰巧就符合了這一點。在仔細的觀察下黑子的性格在無形中打動了她。原田向來是個孤僻的人,難得接觸人并且是如此接近的接觸。黑子的存在填滿了她心中寂寞的空缺,于是在她的心中這個人的影子便再也無法消失。
抱着祈望的日子和絕望的日子混合在一起,她有抵制過自己矛盾的心理。
最後一天的時候她将要怎樣度過呢?
自行車剎車的聲響傳入耳中,她應該下車了。
沒有表現出一絲遺憾的表情,她淺淺的露出一個笑容,接過黑子遞過的放在自行車後備箱裏的書包。
「謝謝黑子同學送我回來。」原田略微的向黑子的方向鞠躬。
「沒關系,原田同學這麽晚一個人回家也很不方便的。」黑子将自行車的雙撐固定在地面上,鄭重其事的說道。
「那麽黑子同學,明天再見好嗎?」
「恩,明天見。」黑子微微點頭,頰邊的藍發垂下。自行車的蹬地聲再次浮現在夜空裏,那抹湛藍色漸漸的消失在視線裏。
我有的時候真的很害怕黑子同學就會這樣一去不回再也見不到了。明明說好了明天見,我卻要百千遍的确認,尋求着安心的方式。
原田打開自家的大門,走到卧室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熟稔的拿起放置一旁的藍殼簽字筆和熟悉的筆記本。
她胡亂的翻着自己的筆記本,然後再每一頁上标上了號碼。這并非是日期的記錄,那種東西她每日都有寫,而是為了某個時刻到來的倒計時。
[X月X日晴 ]
「……
今天黑子同學告訴我了我一直以來想要知道的他的過去。我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努力過來的,也沒有一刻像這樣悔恨自己為什麽這麽晚才出來,沒能在他需要一個人安慰的時候站出來。黑子同學說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就像是隐忍着什麽,殘酷的現實被他平緩的語音闡述出來像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他很堅強,我很想從他的身上學到這種堅強的品質。黑子同學在最初還沒有練成傳球的能力時過着的就是日複一日毫無能力增長跡象的日子。在某個契機下,他被籃球隊的隊長看中,經過了殘酷的訓練終于能夠順理成章的站在一軍的隊伍裏并且和成為某個夥伴的搭檔。在那時的帝光對他而言是一種幸福。黑子同學抱着那樣的笑容說了,“能夠遇見帝光的大家我很開心”這種話。如果在那個時候到來之前黑子同學能夠對我說出這句話就好了,能遇見你真好——
帝光的這種狀況在三年級的時候改變了。首先出現了變化的是他的搭檔。能力過強所帶來的不僅是好處,黑子同學說那個人不知不覺的在讨厭毫無敵手的籃球,他有試圖去努力糾正,最終在帝光三連冠時那個人終于失去了快樂的籃球。黑子同學痛苦的表情我希望這是我見到的最後一次。至少我是這樣期望着。再後來所謂“奇跡的世代”便一個個的發生着改變,只有黑子同學一個站在原地反抗着所謂的“勝利便是第一”的理念。
黑子同學在彷徨着迷茫着猶豫着。他想好了又不敢做下的某個決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聽見他接下來說的話。趁着黑子同學喝着香草奶昔,我打斷了他即将要說出口的話。黑子同學一定想說他不想再這樣打球的事。直覺告訴我,他的表情更加告訴我。
我不知道在聽着黑子同學講述時該擺出怎樣的表情。我的笑容僵在面部,淚水凍結在眼眶。我确切實際的感受到了黑子同學想法,這是他第一次說了這麽這麽多,多到我完全記不下來的話。早知道就帶着這個本子出門然後一點點記下來好了,不過黑子同學看見會覺得很奇怪——吧?也沒錯,我本來就是個足夠奇怪的人。不過要是被黑子同學這麽評價了我會很難過的。
談話結束後時間已經不晚了,這個時間趕到我家的公車應該還有。黑子同學很友善的提出了載我回家的想法。我很慌張的妥協了,然後和黑子同學一起坐在了自行車上。果然黑子同學的氣味和體溫都很舒心呢,讓人感到眷念的氣息萦繞在我身旁的時候真的覺得目前的我有點幸福。
不過完全不夠。我的時間不多了……我開始了痛苦的倒數。這是倒數的第一天。沒想到會這麽快,在接到短信的時候才知道我計劃好的一切都變得那麽遙遠。我應該做好道別的準備,帶上最好的笑容給黑子同學一點點回憶。
人類生命的長度真的很短。
短到一眨眼肉體和靈魂都将消失。
我許諾了,也一定會達成。會帶着深愛的情感到最後。」
日記本的末頁上的字體還是沒有改變。
「希望到最後我還是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劇情的詭異和快速性是因為這裏忘記了一點初設定= =現在補起來就這個感腳……
☆、【6】
[ ]
初中三年瀕臨結束,在帝光這種名門學校裏大部分學生都沉浸在緊張的複習中準備迎接考試,社團活動則是将時間削減到竭盡停止。往日喧鬧的學校逐步安靜下來,臨近夏日裏回蕩在耳邊不曾散去的是聒噪的蟬鳴。
對原田漱而言部活和考試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當初參與的便是回家部,至于考試那種東西以她的成績而言現在來努力也毫無作用,目前随便應付是唯一的方法。
籃球部部活的時間空出來了大半,黑子在剩餘的時間裏會在圖書室裏看書,在放學的時間裏通常她都會盡可能在與黑子呆在一起。話題仍然不多,氣氛算是比從前融洽了不少。在閑暇的時間裏也有互相檢閱過喜歡的書籍。
分別前昔學院裏掀起的無疑是悲傷的風氣。在熟識的人之間道別成為了進行得堪比考試之重的首要事件。理所當然,原田漱成為了被冷落的對象之一。在初中的三年裏與她搭過話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更別說是熟識。
她能夠想到的唯一道別對象就是黑子,但是道別的時機未到。最後一天她會把自己想要說的說完。那個時候不說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心中根本就沒有考慮過今後要考取什麽高中。她深知這些都是枉然。“未來”是深遠,無法預料的。而她未來的線路卻清晰的展現在眼前,前方将有無法避免的厄運。原田漱沒有未來,只餘有瞬間既逝的光陰。
而這段短暫的光陰将左右她的一生。
如何去使用、如何去度過、如何能夠做到足夠的成長不懷一絲留戀的離開……全部都由她自己來掌握。去做或者放棄都在于一念之差,成敗與否都在于一線之間。所期望的不一定是會發生的,即便如此她還是做好了去付諸行動的勇氣。信念鍛造而成的動力鼓舞着駐足不前的原田。
[ ]
「黑子同學想要去哪所高中呢?」
談話很自然的就在圖書室裏進行了。
「還沒有考慮好。」黑子放下了手中的文庫本,思索了片刻便給出了這個不算答案的答複。
「這樣啊……我的話根本就沒有去考慮過,這種事情順其自然就行了。不過以我的成績來說能不能考上還真的有點讓人擔心呢。唔黑子同學要努力哦你還是可以考上的吧?高中什麽的。而且以你籃球部的成績進入籃球豪門完全不是問題啦。」原田漱用寫字的簽字筆輕輕的在桌面上敲打着,盯住筆尖用輕松的口氣陳述着話語。
「原田同學想不想考高中?」黑子出乎意料的詢問了這個問題。
原田漱抖動的手指停止了一瞬間嘴角牽扯着又恢複到習以為常腼腆的笑容。
「想不想啊……大概對我而言,想也無濟于事吧。」
對,想也沒用。考上與不考上根本就沒有差別。
額前稍長的劉海擋住了神情,黑子看不清陰影下原田的表情,卻能夠大致上猜出一兩分。
擅長于人類觀察的黑子從這句話裏聽出了一絲歧義。總覺得事情不止是這樣的簡單,好像隐瞞了什麽要事一般。日常仍然一塵不變的進行着,原田漱身上的某些話某些動作卻讓黑子感到了一股違和。
她身上的氣氛有時候會變得很嚴肅也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很沮喪的樣子。這個人和他記憶中那個充滿少女氣息的原田漱有很大的出入。
僵硬的動作和笑容像是在壓抑什麽。前幾天她像是哭過又什麽都沒有說,黑子能夠清晰的發現原田眸下的一圈黑色以及浮腫的跡象。
随後原田漱很輕松的帶過了這個話題。黑子也沒有拘泥于此,兩人又安靜的看起書來。
黑子在心中掂量着今後的走向,心思早已漂移在書本的世界之外。
果然……
默默地在心中下了決定,黑子的心中浮現出一股難得的舒暢。決定好了也就沒辦法回頭了。難過和責備只要承受下來就好。他需要暫時冷靜和做好覺悟的時間。
「唔嗯……黑子同學。那個,請問可以聽我一個請求嗎?」
「好。那麽是什麽事?」
「畢業的後一天可以稍微陪我一下嗎?」
猶豫多次後還是說出來了。
「大概是、代表着各種意義上的邀請吧——」
分離前她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對他說。畢業前她還有未完成的祈願。
全部都要好好的去完成。
壓在原田漱書本裏的是兩張整潔的游園票。
「好的。」
[ ]
考試結束的前一天原田漱在家裏病倒了。病因是突然感冒高燒到四十攝氏度以上。
原田的父母因為長年離家的緣故沒辦法立即趕回來照顧她所以只能由她自行處理。身體一向虛弱沒有抵抗力的原田不知是第幾次遇見這種讓她不知所措的事件。
勉強站起來服用了治療感冒的藥物便不堪重負的癱倒在她柔軟的床上。身體的高溫和不适感讓原田漱無法适從。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思維變得越來越遲鈍,該死的疼痛感卻不見一絲減弱。
按理來說這個時候去醫院才是最佳方案。獨身一人的原田卻沒辦法做到從家裏爬起來到遙遠的診所去,再說她身上這個月的生活費剩餘不多可能一時間拿不出那麽多錢。父母應酬時電話連接不通又沒有可以尋求幫助的對象。
這種糟透了的情況她在大半時光裏都身處恍惚。難受不到一兩天在藥物作用下總會退燒。
考試只能拜托請假。
考慮到這一點時原田漱才想起自己并沒有學校老師的聯系電話,那種東西一不小心便被她扔到了不知何處。思索了很久在依舊頭疼的狀況下她決定撥通唯一一個在學校裏有她交換過電話的黑子的號碼。
很平常的便索要到了手機號碼,卻不知道要不要打通電話發條短信過去。一向不愛麻煩他人的原田最終沒有向黑子播過一通電話。至少在假期前他們能夠天天見面沒有通話必要。
原田漱将羸弱的身子埋在白色的被單裏,用左手拿起床頭書桌上的手指,顫抖的在聯系人裏找到并撥通了黑子的號碼。在一陣“嘟……嘟……嘟”的電話聲響後傳來的不出意料是黑子清脆的聲音。
「請問您是哪位?」很禮貌的開頭。
原田将手指放置耳邊,張開嘴呼氣幾次才用喑啞的聲線模糊的說出不算連貫的話語。
「我是原田。黑子……同學,那個,我、身體不适明天的考試恩……可能沒辦法去了。沒有可以通知的對象……請到C班幫我……轉告一下吧。十分感謝。」
發出的聲音是沙啞的。每吐出一個字眼原田漱喉嚨的幹涸感便增添一分。撇着眉即便再難受她也只有這樣承受下去。
「原田同學嗎?好的,我會幫你請假的。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稍微……有點、難受啦……黑子同學不用擔心我的。只是發了一點燒……咳沒有……大礙。後天的約定我還是會去的。」中途忍不住還是輕微的咳嗽了一聲,她但願黑子沒有聽見。
從小到大生病幾乎都是一個人扛過來。雖然是個很軟弱的人,但是被父母誇作堅強的時候就覺得病痛都無所謂了。很少有大聲的哭喊過疼痛,很少向家人傾述,都是為了僞裝作孤獨寂寞一人的自己是堅強、不需要他人操心的。
如果被黑子察覺她如此狼狽的一幕對她而言并非什麽好事。就算是坦白說“很難受”事實應該也不會發生改變才對。原田漱在潛意識裏是抗拒黑子擔心她的。能夠收到安慰的話語自然是最好,原田由于從小獨身的性格卻不允許她這樣麻煩他人。算是她逞強的性格發揮在了不太正确的地方。
「真的沒問題嗎?原田同學。有什麽我能幫忙的請盡情說出來,我們是朋友。」
「恩。那麽……就這樣了……不好意思打擾到黑子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