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頁
江承洲為了這次出行,把公司裏的事務又交回到江景浩手中,對此江景浩表示無語。他在房間裏收拾着衣服,江景浩就站在門口斜睨着他的動作,江景浩半靠在門沿邊,老了好一會兒,突然笑了起來,“這是打算和誰一起出門?”
江承洲看一眼他,并不回答。
他的房間一向簡潔,加上他很少在家住,屋子裏少了幾分人氣,顯得有些冷冰冰的感覺。
江景浩等了很久,沒等到回應,這才走進去,在江承洲肩膀上拍了拍。江承洲掃他一眼,還是沒有說話,大概是已經知道對方想說什麽,于是不願意多說什麽。
江景浩也不以為意,“我們和汪家的合作很順利,以後也有繼續合作的打算,你這裏就別出什麽幺蛾子了,否則不好和汪家那邊交代。”
江承洲把行李箱的拉鏈拉好,這才坐在床上,表情很是平靜,全然沒受到江景浩話裏的影響,“哥,你覺得我是那種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的人嗎?”
江景浩眯了眯眼,随即笑了,“在摔第二次之前,都以為不會。”江承洲皺了下眉,這才認真的看向他。江景浩笑了笑,擡擡下巴,“你不覺得你花費太多時間了嗎?”
“什麽意思?”
“我怕你引火的時候,把自己也燒到。”
“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江承洲語氣鄭重,他看着江景浩,目光堅定,“哥,如果不做,我這輩子都不會甘心,就當我鬼迷心竅吧,我是一定要做的,這才對得起七年前的我自己。”
江景浩輕嘆一聲,點了點頭。江承洲比他小太多,從這個弟弟出生開始,他都以一個長者的姿态看着他成長,然後看着他叛逆,看着他活得無拘無束,看着他無所畏懼的活着,活出了另一種大多數人都羨慕的人生。江景浩不知道自己是否羨慕過這個弟弟,但他總歸希望這個弟弟過得好。七年前的一幕幕,不只是江承洲自己刻骨銘心,作為他的家人,也是記憶猶新。
“那就做你自己認為對的事吧!”江景浩搖搖頭,轉身走出去。
江景浩離開,江承洲順勢就倒在了床上。他很清楚,家人的不認同,覺得他的行為幼稚,也不成熟,但他沒有辦法,他也想就此好好生活,但他試過了,做不到,那就來一次徹底的毀滅吧,心甘心了,才會願意重新生活,否則他只能永遠留着那個傷口,時刻惦記,一次又一次扯掉傷疤,永遠都無法痊愈。
江悠悠站在門口,伸出小腦袋,看到小叔躺在床上,沒有注意這邊,于是偷偷摸摸的走進去,企圖吓小叔一跳。
江承洲沒有動,在江悠悠靠近時,他突然出聲,“江悠悠小朋友,下次進來的時候,記得腳步再放輕一點。”
被發現了,江悠悠嘟着小嘴,“小叔,你怎麽能這麽厲害……一點都不好玩,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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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不知道悠悠進來了,這間屋子只有我一個人。”
江悠悠還是嘟着嘴,一點都不像好嗎?
她脫掉鞋子,爬到小叔的床上,伸出小手,揉着小叔的額頭,“小叔,你要出去玩嗎?”
江承洲睜着眼就能看到江悠悠胖嘟嘟的臉,閉了閉眼,算是回答了。
“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江悠悠興奮的提出建議。
江承洲搖頭。
“為什麽?”
他伸出手,摸摸江悠悠的臉,“小叔是去做正事,不能帶上悠悠。”
江悠悠嘟着小嘴,自己思考了半天,終于接受小叔不帶自己出去的事實,“那得給我帶禮物。”
“好。”
江悠悠這才高興了。
江承洲提起行李箱下樓時,秦湘就坐在客廳裏,她看着自己的兒子,臉上滿是憂愁。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如果當年不曾賭氣的直接嫁給了江豪,她會不會和那個男人一直糾纏不休,然後離不開,卻又無法幸福到老,于是整日在争吵和不甘中度過,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生算是幸運還是不幸運,但她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放下,在感情中,即使是當一個劊子手也沒什麽大不了,只要自己不會受到傷害。
“媽,我走了。”
秦湘站起身,跟在他的身後,“答應媽媽,一定要做回我曾經快樂的兒子。”
江承洲點點頭。
秦湘站在大門口,看着他開車離去,心裏卻無比的沉重,希望幾年前的一切不會再重演。
江承洲和沐宣妤是約在機場見面,他們先坐飛機到達D市,再轉長途汽車,最後又轉了好幾次車,才來到雲溪鎮。在到達雲溪鎮之前,沐宣妤都是神秘兮兮的,不肯透露這裏一絲一毫,保密工作做到了極致。
下了城裏到鎮裏的縣內長途客車,沐宣妤的頭還是暈暈的,這車已經有很多年限了,開在坑坑窪窪的路面上,車身仿佛就要散架似的,坐在車裏時五髒六腑都仿佛在跟着搖晃似的。終于下了車,她在路邊嘔吐着,江承洲在她身後為她輕輕拍着後背,見她終于吐完,才遞給她一瓶礦泉水讓她漱口。
她拿過礦泉水,喝進嘴裏又吐出來,嘴裏的苦澀感少了之後才站起來,對于自己現在的狀态似乎也有點無語,“我上次來這裏時,不是這樣的。”
江承洲這時正四處打量着這裏,房屋不多,幾分鐘就能把這裏走完,有點像集市,有賣東西的雜貨店,但規模并不大,只能說日常所必須的物品能夠買到。這裏就像是在發展中被人遺忘的角落,有着說不出的原始的氣息,就像它在行走之中慢了步子,脫離了發展的腳步。
他看了一會兒,随即又看向她,很疑惑,她是怎麽知道這個地方的。
她看懂了他的目光,有點得意的笑起來,“這是我無意中發現的寶藏。”
他跟着她笑起來,随即牽着她的手準備去找住處,畢竟現在已經不早了。他們從下車的地方走出去,旁邊的牆面用着紅色的油漆寫着這班到縣城的車的出發時間,紅色的歪歪扭扭的字格外引人注目。
小鎮只有一家旅店,他們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旅店并不正規,各項實施都沒有,只能算一個條件不算好的臨時住所。
他們進到房間,這裏的條件自然不能和家裏相比。沐宣妤曾在這裏住過,還算,比較适應,她看向正把行李箱打開翻着東西的江承洲,“你會不會不習慣,這裏的條件……”
江承洲聽到她的話,停下手上的動作,笑了起來,“你忘了我從哪裏回來了?”
她看着他,還沒有反應過來。
A國,那個兵荒馬亂的國家,連自己的主權都沒有,別的國家又虎視眈眈它的能源,找着各種借口進駐軍隊,本國人不甘心失去自己的主權,每天都發生着大大小小的戰争。和那裏的居住條件相比,這裏已經好很多了。
沐宣妤沉默了,她看着已經脫掉白色塗料的天花板,天花板正中有這一盞發黃的電燈,電線裸/露再外面,結着一層白色的絲狀物。屋內有些暗,還有一股兒揮之不去的氣味,倒不像發黴的味道,而是東西長時間泡在水裏後的水臭味道。窗簾顏色很深,不知道挂了多久,能一眼感到其裹着一層灰,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顏色。
這樣的一間屋,他卻說比他在A國時的條件好,那他一個人在那裏時,是怎麽過來的?
他在生活中算不上多刁鑽的人,可她也很清楚,他對很多東西也恨挑剔,可這樣挑剔的他,卻主動去過那樣的生活。
她莫名的感到眼睛有些發酸。
他們趕了一天的路,此刻也沒有心思出去走走,随便吃了點東西,就準備躺下休息了。沐宣妤來過這裏,所以事先準備了新的床單和薄被子,她換上自己帶來的床單和被子後,便躺下準備休息了。雖然這裏不如酒店幹淨豪華,她卻有着說不出的輕松的惬意,這種惬意讓她躺下後,也沒有立即睡着,她伸手去拉躺在她身邊的江承洲,“和我說說你在A國的生活吧!”
她很想了解,在她不知道的那段歲月裏,他過着怎麽樣的生活,這樣就可以多知道他一些,多了解他幾分。
“沒什麽特別的,只是沒有固定的休息時間,因為每時每刻都有可能送來病人,他們大多都是貧民,被流彈所傷。有一次被送來一個小孩,小規模的戰争讓他們家房屋倒塌,他的父母都被掩埋在房屋下,只有他還活着,我在給他動手術的時候,他讓我快點讓他好起來,他要去找他的爸爸媽媽。看着他真摯的雙眼,我沒有辦法告訴他,他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微微嘆氣,聲音裏似乎也包含着幾分悲傷感。
她靠他更近了一下,頭擱在他的胳膊上,“每天都面對那麽多流離失所的人,你一定很難受。”
“還好。”他摸着她的頭,“就是因為每天看着他們,看到每天都會上演的生離死別,死亡如此接近,就在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既然生命如此脆弱,那何必去糾結于那些所謂的不甘和耿耿于懷。”他吻吻她的頭,在她耳邊低語,“所以我回來了,回來找你了,我不想再繼續浪費時間了。”
她聽了滿心的感動,更加靠近他的懷裏。
他感覺到她現在的情緒,眼睛在昏暗中眯了眯,随即笑了起來。他那時為一個三四十歲的男人做了手術,那個男人很堅強,即使沒有打麻醉劑也挺了過來,而且沒有叫一聲疼,每天都有被送來的傷者,但他很特別,他是別國派來的戰地記者,要報道這裏最真實的情況,而他的同事,已經因戰争而死亡,他卻還活着。
男人告訴他,他是自動申請到這裏來的,因為他的女朋友背叛了他,他一時沖動之下,寫了申請。男人看着他,笑着問他,“你知道在我以為我要死掉的那一秒,想的是什麽嗎?”
江承洲面無表情的看着這個受傷的男人,他的表情讓他想到了什麽,竟然也有了聊天的興趣,“後悔來這裏?”與死亡相比,那些情情愛愛算得了什麽。
男人笑着搖搖頭,“我還是放不下她,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如果我就這麽死了,那在她的生命中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我要活着,活着回去把她的世界攪得天翻地覆。年輕人,謝謝你,給了我這個機會。”
江承洲聽到男人的話,沉默了半響。
是啊,人生匆匆,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既然如此,那就趁着活着的時候,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免得遺憾一輩子,有些事哪怕是錯的,也總得去做,不為對錯,只為讓自己甘心。
江承洲摸着懷裏的女人,她半響沒有說話了,他聽到她均勻的呼吸,知道她已經睡着,這才将她緩緩推出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