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1)
百钺十六年, 九月,李铢十五歲。
李铢等在一排少年後面進了東宮,她的爹爹乃是太子太師, 這次是為了給太子選伴讀。
她正出着神, 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一道軟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叫雲凇,雲尚書的雲,雲凇的凇。”
“噗。”李铢忍不住笑出聲,雲尚書的雲,還沒見過這麽介紹自己名字的呢, 她轉身,便看到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雙目含笑地看着自己,讓人一下就恍了神。
“我叫李铢, 锱铢的铢。”她聽到熟悉的聲音, 朦朦胧胧地介紹着自己的名字。
“李铢,锱铢, 我知道了, 你爹爹是左丞相李锱,我爹爹是尚書雲奉, 請多多關照。”比她小了一歲的小姑娘, 矮了半個頭的個子, 乖巧地作揖行禮,讓人一下就軟了心。
太子周契北在爹爹口中是一個天分不足但努力有餘的人,除了偶爾叛逆一下,沒有其他不足之處,好好教導應能擔起大任。
李铢不置可否,爹爹這次并沒有完全沒說對, 這位太子還有一個不足之處,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眼睛明顯亮了亮,然後視線落到旁邊的雲凇身上時,那讓人讨厭的眼睛又亮了一下。
所以周契北的的這一點不足之處就是:貪圖美色。
李铢知道自己長得好看,但她見過雲凇之後才知道有人長得最好看,然後在一衆少年中,只有長得好看的她和雲凇被選中,所以太子此人并不可取。
第一天上課,周契北坐在中間,然後要求李铢與雲凇一左一右坐在他的兩側,李铢不在意地坐下,身後的小姑娘猶豫了一下也依言坐下。
幾位先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有李锱皺了眉,他看了眼面不改色的兩個小姑娘,又看向眼神飄忽地周契北,心裏忽然湧起一絲不安,這位未來的一國之君似乎還有着他沒有見過的劣根性。
轉眼一個月過去,習慣了在東宮伴讀的日子後,三個人之間相互熟識了許多。
學堂裏,“君子不應耽于美色,一個人最珍貴的是他高潔的品行……”,先生在講臺上孜孜不倦地講着,李铢聽得正認真,有人戳了戳她的胳膊,然後遞過來一張紙條。
“今日學了美色,孤命你用喜歡的詞來形容一下何謂美色,然後偷偷夾在對方的書裏,等回去再看,明日休沐,可以一起去登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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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铢微微蹙眉,她擡眸不期然的和雲凇對視,便懂了小姑娘眼裏的探究與沉思,她們收到了一樣的紙條,今日所學明明是為君者不可沉溺美色,應自律自省,可太子的關注點卻跑偏了。
她微微搖頭,又對着雲凇點了下頭,君有命,臣莫敢不從。
當日結束後,回到家中,李铢洗漱完正欲入睡,想起白日裏的事,她想着什麽時候還是去找爹爹說一下,畢竟教導太子時爹爹的責任,若任其跑偏,屆時稍有不慎便是一國之禍。
她暗暗嘆了口氣,不自覺地走到書桌前,翻開了自己的書,一張薄薄的紙夾在裏面,上面映着清秀有力的四個字:目若朗星。
一種被填滿了的期待萦繞在心中,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卻讓人倍感欣喜。李铢将那張紙收好,心道該反省的除了太子之外還有自己。
雲凇房中,書裏卻夾着兩張紙,一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國色天香。另一張紙上清隽內斂的寫着:目藏星河。
她将寫有‘目藏星河’的紙小心收起來,然後把另一張随意揉了揉丢進了紙簍。
兩人心滿意足地睡去,全然不知東宮中,周契北把自己的書都翻了一遍也沒找到,最後發了一通脾氣,暗恨這兩個伴讀不理會自己的命令。
事實上,第二天休沐之日,謹遵君命的李铢就一早就來到了雲府等候。
“李铢。”一道滿含驚喜的聲音響在耳畔。
“雲凇。”帶着笑意的聲音輕輕淺淺落在人心底。
“我昨夜就在想,要不要去尋你,沒想到你先來尋我了。”雲凇眉眼帶笑,雙手親昵地摟住了李铢的胳膊,見沒有被甩開,她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身子也靠近了些。
“秋日适合登高,如今楓葉正紅,我們除了書本也要多去看看山河。”李铢面上雲淡風輕,袖中的手卻已緊緊攥成拳,左胳膊僵硬的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任由雲凇抱在懷裏。
爬山的過程并不輕松,尤其雲凇沒有經驗,開始時太過歡快地往上沖,結果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兩人就停了下來。
李铢拿起水壺喝了幾口,就看到小姑娘在偷偷盯着自己,她愣了一下,轉頭看不遠處向雲府随行的兩個丫鬟:“等她們追上來我們再走吧?”她只帶了一壺水,也不知道那那兩個丫鬟有沒有帶。
雲凇不語,眼神依舊落在水壺上,眼看着那兩個丫鬟就要趕上來,她朝着李府的随從道:“你們就在這等着,我和你們小姐一會就下來。”說完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股勁又往上沖。
李铢反應過來朝随從點了點頭,猶豫片刻拿起水壺追了上去:“喝水?”
聲音暗啞,語氣不确定的問句,瞬間讓小姑娘笑彎了眉,眼底還藏着一絲得逞地得意之色。
“我喜歡李铢的東西。”雲凇接過水壺,喝了幾口,又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
“我大你一歲,不若叫我姐姐吧。”李铢偏過頭去,不起看那盛滿星河的雙眸,任由心跳失了節奏。
“不,我喜歡叫你李铢,李铢,我也喜歡你叫我的名字。”落葉蕭蕭,眉眼還未張開就已現出塵絕色的少女,俏笑之下惑了少年人的心。
“嗯,雲凇。”
李铢輕挑眉,眼角染上笑意,手裏的水壺漸漸握緊,心跳聲也逐漸失衡,她想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呢,讓人一見難忘,再見傾心。
“李铢,有沒有人說你像個老學究?”
“李铢,有沒有人說你像個書呆子?”
“李铢,有沒有人說過你不解風情?”
“李铢,有沒有人說過你溫文爾雅?”
“李铢,有沒有人說你身上有一種讀書人的氣節?”
“李铢你的眼睛好像暗夜裏的星辰……李铢……李铢……。”
“李铢,你不要走神,看我這裏。”少女的聲音占據了整個年少。
雲凇看着明顯走神的人,眼底帶着柔和的笑意,語調缱绻地輕聲喚道。
“好。”李铢回過身來,記憶裏的少女褪去一些青澀,眉眼間妩媚風華,卻又出塵到讓人生不出亵渎之心。
她嘴角微位揚起,眸中藏着難解的深情,從前那個俏生生的小姑娘終于變成了讓人柔腸百結的女子。
“明日是我生辰,這就是我要的禮物。”雲凇滿意地看着手裏的畫,畫中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似是攬着繁華紅塵,看得人心跳快了幾拍。
“哪有你這樣讨要禮物的,自己畫了畫像送給自己,哪裏是我送的呢?”李铢失笑,眼底間滿是縱容。
雲凇收好畫,走過來牽起李铢的手,不言不語地把她拉起來,然後換了位置:“那你畫一副我的畫像,然後自己留着,就當是送我的禮物了。”
李铢不解地眨了眨眼,怎麽感覺自己被繞糊塗了,雲凇畫了她的畫像,然乎是她送給雲凇的禮物。她畫了雲凇的畫像留給自己,然後也是她送給雲凇的禮物。
入夜。
李府,李铢睡眼惺忪地看着手裏的畫,腦海中還在想着白日裏的事,畫中的女子正是雲凇。
雲府,雲凇對着李铢的畫像提筆寫下一行詩:四時山色不及你。良久,她無言輕笑,紅唇輕啓,低聲呢喃出兩個字:“傻子。”
百钺十九年,李铢十九歲,再過幾日就要離開太子府,不再是伴讀的身份了,本朝雖然提倡晚嫁,但她與雲凇卻是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不宜再行走在東宮之中。
書房裏,雲凇看着認真練字的李铢,不自覺的靠近了幾分;“李铢。”她從後面抱住李铢的腰,懷裏被填的滿滿的。
李铢停下筆,猶豫了一下轉過身來,然後張開懷抱,兩個人交頸相擁,一室安靜,只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時間仿佛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沒有人看到書房外悄悄離去的周契北,第二天,幾位太傅布置下最後一個題目,每人寫一篇治國策。
“孤要和你們打個賭,輸的人要滿足贏的人一個條件。”
“臣女遵旨。”
治國策交去之後,周契北喝得酩酊大醉,命人去把李锱召來:“太師,孤好沒用,孤還不如女子,先生你說我能治理好天下嗎?最後一個題目了,孤還是不如她們兩個弱女子,孤如何根本就沒有治國之才?”
李锱看着痛哭流涕的未來天子,他嘆了嘆,沉聲安慰道:“殿下多慮了,您是一國儲君,自會治理好天下。”
公布優劣的那一天,李锱看着雲凇驚才豔豔的答卷,又看向女兒幾乎和雲凇媲美的答卷,最後看向周契北略顯平庸的答卷。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提筆将雲凇的劃為甲等,李铢的劃為乙等,周契北是乙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更番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