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石城家
柳紅是個沒出嫁的姑娘，自然不是那麽碎嘴的，說這些也只是抱不平罷了，看她這樣說，只能嘆氣點點頭。
何氏反過來還安慰她：“我們家現在吃的差點，但是我和你二哥有手有腳，只要肯幹，多比人下些力氣，我就不信過得還不如人，你回去給咱爹咱娘別說實話，就說我們吃的還行，別叫兩老人擔心。”
柳紅點頭答應着回去了。
何氏反倒在院中呆站了一會兒。
大嫂在家裏腰杆子硬，就是因為他娘家兄弟争氣，總接濟她。現在看來，三弟妹娘家竟是妯娌裏面最好的，也開始大張旗鼓的接濟她了。相比之下，自己的娘家卻也是窮，幾個兄弟的日子也緊巴巴的……
想到這裏，何氏就嘆了口氣。
屋裏傳來了柳長庚的聲音：“咋不進來？”
何氏忙答應一聲，進了屋裏。柳長庚奇怪的問：“聽着柳紅走了一會兒了，你在外面磨蹭啥？”
何氏掩飾道：“沒啥，看着這附近好像長了顆杏樹，盯了一會兒。”說着伸手去拿窩窩，恰好柳林也伸手，而碗裏只剩一個窩窩了。
“娘還沒吃咧！”柳樹呵斥了一聲。
柳林就好像是被燙了一下一般，忙縮回手嘿嘿嘿的笑：“我就是想拿了給娘的！我才不吃了，我都飽了！”說着拍了拍肚子，臉上有點下不來，趕緊叫柳絮兒：“絮兒，走，去看看兔子去！”
柳絮兒一提到兔子最精神，答應一聲急忙的跳下炕去。柳森便也喊着要去，柳林過來把他抱起來，和柳絮兒一起出去了。
柳樹看娘的臉色難看的很，急忙也低聲說了一句：“我也吃飽了。”趕緊也出去了。
柳長庚這才發現何氏低着頭，眼圈都是紅的，剩下那個窩窩她也沒拿，就在碗裏放着，孤零零的。他嘆了口氣拿起來遞給何氏：“又咋了？這分家了不是挺高興的？自己掙的自己吃，今後啥事都能自己做主。”
孩子們不再眼前，何氏就沒忍住，哽着聲音把剛剛柳紅的話說了，邊掉眼淚邊道：“我就是難受，看着娃們難受。絮兒到現在還穿着柳樹柳林剩下的衣服，一個女娃，連一件正經的女娃衣服都沒有……森子一歲半了，斷了奶之後，連雞蛋羹都沒吃過……”
“你說你都當娘的人了，說哭咋就哭了？娃看到了你咋好意思？好了別哭了，現在分家了，咱們多比人下力氣幹點活，孩子們都能過上好日子！不是有兩只母雞了？下了蛋咱不賣了，給森子做雞蛋羹吃，每天都吃！”柳長庚笑着說道。
何氏也覺着不好意思，使勁把眼淚擦了，揉了揉鼻子看他又忍不住嗔：“你說得容易！那些糧食哪夠吃到明年夏天的？分的兩吊錢，就是全買成荞麥也不夠，還是要省着花，雞蛋存着要賣了……”
說到這裏何氏自己給自己鼓鼓勁：“說的也是！咱幹活多下點力氣，勤快點，日子不會過得孬的！”
柳長庚點頭：“這就對了！趕緊吃了窩窩才有力氣幹活，我先去借工具了。”說着從炕上下來。
剛要出門又想起件事，轉身對何氏道：“絮兒她娘，今後咱們家定下，每天吃三頓飯吧，自己家裏人口少，吃的就別在那麽省了。”
何氏聽了還想反對，剛動了動嘴皮子，柳長庚就道：“孩子們都不長個子，一個個瘦的那樣，咱們自己家自己說了算，今後一定不餓着孩子。”
何氏嘆了口氣點頭了：“行，三頓就三頓，我不是舍不得給孩子吃，這些糧食這樣吃法，到了不明年二月就沒了……”
柳長庚笑了起來：“你擔心那個幹啥？我這幾天把家收拾收拾，還去找活幹，勤快點，還能沒口飯吃？”
何氏又嘆氣，點了點頭。柳長庚就出去了。何氏便也忙忙的把窩窩分成兩半，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給柳林留着，這孩子晌午可能就沒吃飽，一會兒餓了再給他吃。
何氏撸起袖子，開始擦洗竈間。
柳絮兒和柳林在這邊把兔子拉的屎清理了，柳樹進來問：“咱把那兩只母雞也抱進來，放在屋裏喂吧？晚上外面冷，雞也怕冷啊。”
柳絮兒想了想點點頭：“也好，放在門口的位置，別叫它們跳進來啄兔子就行！”
柳樹跑出去把暫時拴在門口的雞給抱進來，柳絮兒叫柳林去找大一點的木板子擋住，別叫雞進去騷擾兔子。
柳森就一直蹲在兔子前面，伸手摸着兔子的毛。
柳絮兒和柳樹又出去給兔子摘了些草，夠晚上吃的。另外又給雞拌了些雞食，柳樹還找了節枯木，用鐮刀刮了刮，做成個食槽，把雞食放進去。
幾個孩子忙活了一下午。而柳長庚也借來了木工工具，把這邊屋裏的門窗戶先修理了，然後開始做小炕桌。
柳絮兒看到兔子和雞都安穩了，這才放了心，去廚房洗了手，看娘已經把廚房擦得幹幹淨淨，已經在洗菜了，就去幫她做飯。
“絮兒，你真的想一個人住？晚上不想和娘睡？你真的不會害怕？”何氏還惦記着那件事，扭頭看着她問。
柳絮兒點頭說道：“是啊，我想住在兔子旁邊……石城也說過，長大了就應該自己住，還賴在娘身邊那是要被人笑的，”她故意撅起嘴：“我不想被人笑……”
上午吃飯說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柳絮兒沒想到何氏反應那麽大，因此剛剛在忙活的時候就想了個能說的過去的理由，自然是要把石城拿出來打掩護。
何氏聽了就嘆了口氣：“石城是男娃，他們家又是有大規矩的，和咱們農村人不一樣……”
柳絮兒就故意的歪着頭笑着：“那石城說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這句話倒把何氏問住了，石城家是從鎮上搬回來的，聽說以前可富了，不但有上百畝的良田，家裏還有人伺候呢，連石城娘都是認識字的。家裏還有還幾個伺候的下人，這些等等的在鄉下都已經算是很出挑了的。這樣的人家教出來的孩子，在何氏這樣老老實實的鄉下人眼中，說的話自然是有道理的。
停頓了一會兒，何氏才嘆氣道：“你願意一個人睡就一個人睡吧，晚上可不準哭着鼻子來找娘！”
柳絮兒嘻嘻的笑：“肯定不會，我都長大了！”她賣力的拉着風箱，心裏很高興。
何氏扭頭看着女兒的笑臉，心中有些感概，其實這個女兒真的是很惹人疼的，穿的雖然不怎麽樣，但是模樣周正，小嘴也很會說道，最叫人疼的地方，就是很懂事，小小年紀就知道幫家裏幹活，吃的不好，也從沒有見她像柳雲兒、柳濤那樣，別的人家有啥好吃的就湊上去，饞的沒了樣子。
剛剛說的石城家，是三年前從鎮上搬回來的，好像是做生意賠了錢，只能回老家的。那石城的娘是當過奶奶的，被人伺候慣了的，一點都瞧不上農村的這些土娃子們。
可就是這樣的人，卻偏偏的喜歡絮兒，還喜歡的不得了呢！
何氏一想到絮兒和他家石城的事，就覺着好笑。石城家搬來沒多久，族裏的老人們召集了大家去裏正家，就是為了把石城他們這戶人家介紹給大家。
全村人去了不少，鬧鬧哄哄的，當時也不知道咋回事，兩歲的石城就和兩歲的柳絮兒湊一塊兒了，也不知道啥事，倆孩子突然大哭起來，你說哭就哭吧，偏兩人還抱着哭。
石城娘開始還以為是小孩子打架打哭了，過去要把石城抱開，誰知道倆孩子抱着死活不撒手，倒像是抱頭痛哭一樣。把周圍的大人都給逗笑了。
就這樣，他們家和石城家就有了來往，那石城娘手巧的很，做出來的針線活，村裏的姑娘媳婦們全都望塵莫及，更打的一手的好結絡，石城身上的縧子，荷包啥的，精致的比城裏人還好！
村裏的姑娘們都眼饞，也有厚着臉皮去求着想學的，石城娘一律客客氣氣的跟人家說，家傳的手藝，不能外傳。
聽她這樣說，大家誰還能去再求？總不能叫人家把家傳的手藝教給自己吧？何氏開始也動過心思，想要學了這手藝，能做些針線活貼補家裏，後來聽說了這話，也就打消了念頭。
誰知道後來出了個巧事，石城家老爺子六十大壽，大家都去給賀壽，柳長庚帶着老婆孩子也去了，柳絮兒一去就被石城邀請了去她娘的屋裏，兩個孩子嘀嘀咕咕了一整天。等柳長庚和何氏要走的時候，石城娘拉着柳絮兒的手出來，主動和何氏說，要教絮兒打結絡的手藝。
何氏當時激動的連連道謝，第二天就叫絮兒去學了。學了有半個來月，秋收就開始了，收莊稼是頭等大事，就算絮兒年紀小，也要幫着燒水送飯啥的，于是學打結絡這事就暫時擱下了。
前幾天在集上遇到了石城娘，何氏又客氣的打了招呼，就是想絮兒這幾天安頓了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