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倫敦回憶(五)
周圍的五個人都已經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喬崎左右扭動了一下脖頸,毅然起身,走之前對他說:“等着我。”
“Good luck.”
她揚唇一笑,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随即轉身離開。
不得不說,這裏的結構真是巧妙,明明是一間直直的走廊,卻在推開盡頭那一扇門後,瞬間到了同一個起點。或者說,這不是起點,只是一個重複的空間罷了。兩邊的牆上挂着幾幅文藝複興時期的經典作品,畫面上的人極度扭曲和痛苦。
這時,廚子從她身邊匆匆跑過,眼神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還沒找到吃的嗎?我聽說有個混蛋已經找到了。”他漫不經心地說。
喬崎注意到他的脖子上開始長紅疹了。她停下腳步,仔細注意着那處。
“噢,這個疹子我一到春天就會長的。”他笑笑。說完,他轉身離開,“我必須去找吃的了,希望這次能加點番茄醬。”
喬崎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繼續搜尋房間。
房間除了一般的床和沙發,基本空無一物,令人恐懼的是,整個房間血跡噴射,就像一個新鮮的兇案現場,而在牆上,則分別挂着不同的畫。同樣是扭曲的人物,但這次,卻令喬崎感到略微驚奇。第一個房間的畫,是當年開膛手傑克殺死最後一個女人的兇案現場,她被挖掉心髒,滿臉都是血跡;第二個房間,則是當年被抛屍于諾頓街區一片草坪上的被攔腰截斷的女屍——黑色大麗花;第三個房間則是“月光下的謀殺者”……
喬崎走近一個房間,這裏到處都是血跡,仿佛新鮮得就像剛從人身上抽出來的。腳下的鮮血已經形成一個小水坑,她踩上去,站在房間的門口處,盯着那些畫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就是在單純地潑灑出一種血腥的氛圍。難怪他們寧願回到玻璃房,也不願意呆在裏面。
十分鐘過去了,而她只有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她必須要給席川帶點水回去。這麽想着,喬崎就趕緊退出房間,開始尋找食物。
三分鐘後,她來到一個類似于洗手間的地方,那裏有一面巨大的鏡子。而在水槽前,出租車司機正抱着一只烤熟的手,吃得津津有味。見到她來了,他擦了擦嘴,眼神警戒地看着她。喬崎擺擺手:“放松點,我不會搶的。”
“要是有多加點黑胡椒就好了,不知道是哪個廚師烤的牛肉,又幹又沒嚼勁。”他這樣抱怨着,說完又埋頭開始啃着那只手。
喬崎淡定地越過他,“這裏有水嗎?”
“有。”
她擰了擰水龍頭,發現還真有幹淨的水。但是不是真的“幹淨”……喬崎接了一點放在手心,聞了兩下,除了漂白劑的味道,基本沒異味。她問出租車司機:“這水你喝過了?”
出租車司機擡起頭來,嘴巴裏還塞着一根燒焦的手指。他點點頭,“喝過了。”
喬崎還是不太放心,又做了現有的一些測試,這才往嘴裏點了一點。
這水應該沒問題。她猶豫再三,準備在周圍找個容器,最後發現這裏竟然有廁所坑位。她的內急從醒來就沒有解決過,但喬崎怕這裏有監控錄像,說不定那個變态在某處觀察她上廁所。但她現在管不了這麽多,只好随便進了一個坑,匆匆解決。
出來的時候,出租車司機已經差不多吃完了。喬崎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裝東西的容器,權衡再三,最後決定用手捧了一大捧水。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的燈卻開始變得忽明忽暗,一種極為壓抑的金屬裂斷聲傳入耳中,對于一個有着正常聽力的人來說幾乎是瀕死的折磨。她靠在牆邊,腦海裏閃現出血腥的畫面,最後将視線落在手心裏的那捧水上。水已經不多了,喬崎穩了穩身子,憑着絕好的記憶力往回走。
終于到了玻璃房外,那幾人已經相安無事地坐在裏面,等到進來這裏,那種眩暈和難受感竟然徹底消失。她搖搖頭,穩步走向那個小洞。
“席先生。”
“嗯,我在。”
喬崎蹲□,環顧了一下四周,将雙手通過洞伸了過去,“我沒找到裝的東西,只能用手給你捧了點回來。”
“你盡量快點,沒剩多少了。”她放低聲音。
這邊的席川也蹲□,尋到她手的位置,卻遲遲不肯動作。喬崎急了,“別浪費我的一片好心。”
他語氣淡淡道:“你的手幹淨嗎?”
“我剛剛上過廁所。”喬崎坦然地承認,說完又加了一句,“沒洗手。”
見他不說話,一貫不茍言笑的她“撲哧”一聲笑出來,“騙你的,洗過手了。”
席川抿唇,最後還是低下頭,伸出舌頭,一點一點将她手上的水舔幹淨。哪怕是杯水車薪,也能暫時緩解渴意。
他的舌頭很軟,冰冰涼涼的,舔着她手心的時候,像一只小狗。不,大狗。
喬崎還不知道,以後她罵他最多的一句就是:這只色狗。
她更沒想到,性格冷淡還未開竅視女人為猛虎的席川以後會那樣扯下臉皮來追求她。
做完這一切後,喬崎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坐在地上休息。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消耗任何體力。
另外五個人都蔫巴巴的樣子,明明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卻面色青紫,有氣無力,坐在地上或自言自語,或閉眼沉睡,或發神發愣。
手表和手機早就不翼而飛,身上除了衣物還完好,就連頭上唯一的發箍也不見了。喬崎坐在地上沉思,試圖将腦海裏儲存的犯罪信息調出來,可始終都無法搜尋到類似現如今她和這幾個人的遭遇。
這是,席川低沉的嗓音從那邊傳來:“他試圖消磨獵物的意志……你去搜過那些房間,最後看到了什麽?”
喬崎組織了一下語言,把剛才自己看到的那些和他說了。
“那些房間裏全是血跡,而且很新鮮,沒有凝結的跡象。”她摸着下巴道。
席川則更在意的是那些挂在牆上的畫。
兩人沉默了很久,也不知中了什麽邪,喬崎又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腦袋剛一歪下去,就聽到一陣微妙的水聲。聲源當然是從對面的玻璃房傳來的。她揉揉眼睛,下意識地就偏了一下頭,透過那個方形的洞,堪堪地瞧見了某個正在……方便的男人。
還有,那東西。
很醜。喬崎搖搖頭,這東西她見多了,有時候死屍是□的,她在法醫界的熟人經常邀她去看現場解剖。
不過鮮活的,還是第一次看見。她臉頰微燙,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就被他給逮了個現行。席川的眼神甚至有些戲谑,明明是瞎子,居然還能這麽準确地知道她在“偷窺”他。她趕緊回到原位,故作鎮定地閉上眼。
就在這時,她清晰地聽到拉鏈拉上去的聲音,已經抽水馬桶發出“嘩嘩”聲。喬崎想,如果她不能為他帶水了,他還能喝馬桶裏的。
一分鐘左右後,腳步聲逐漸朝這邊過來。
“看夠了嗎?”他啞聲問她。
“……”
“說說觀後感。”他窮追不舍。
喬崎繼續裝聾作啞。最後,他幹脆将手伸過來,一把揪住她的臉,使勁扯了兩下,并說:“你是第一個看到我重要部位的女人。”
她拍掉他的手,語無波瀾地回答:“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說完這句話,她感到睡意又襲了上來,而那五個男人也早已睡着。喬崎明白,這肯定不是休息不足的緣故,而是有人從中作祟。
眼皮子上下打架之際,她聽到席川輕輕叫了她一聲“小七”。
她問:“你幹嘛叫我小七?我讨厭這個稱呼,跟一只狗似的。”
“因為你編號為’七’,而且這樣叫比較方便。”
從那以後,他就一直叫她“小七”,而她,依舊叫他“席先生”。
喬崎逐漸沉入睡眠,因為饑餓,她渾身發軟,肚子也難受得緊,腸胃不停地抗議。就連在夢中,她都夢到自己被餓死,最後下地獄的時候,被歸類到“餓死鬼”那邊。閻王問她這輩子做過的虧心事。她竟然回答偷窺過一個男人上廁所。
最後,喬崎在一陣喊聲中醒來。
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她現在完全沒有任何時間概念,只是在醒來之時,手下有黏黏的東西。她抹了一點,竟然是鮮血,而且還沒凝結多久。
而在她的不遠處,橫亘着一具被攔腰截斷的屍體,死去的正是那名流浪漢。他臉上的胡子都被剃得幹幹淨淨,露出滿是皺紋的臉龐,那張帶着詭異的笑容的臉,正如當年死去的“黑色大麗花”一般。
出租車司機趴在一旁嘔吐,而另外三人則呈崩潰狀态。
“到底是誰殺了他?”
“我當時在睡覺,根本就什麽都不知道……”
喬崎起身,走近屍體,小心翼翼地越過那一灘血水,最後蹲下來查看。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相反,她甚至有點興奮。現場還原得很好,如果唯一有缺憾的,那就是死者是個體格高大的男人,而且血跡四處飛濺,完全沒有任何章法。
“你們當時都在睡覺嗎?”她看了會兒屍體,擡頭問那幾人。
“對……”廚師回答。
這麽說來,是故意将他們的睡眠時間嚴格控制,然後在不知不覺中行兇的嗎?喬崎起身,走到小洞那邊,看過去,席川面對一面牆站在,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席先生。”她朝他招招手。
席川聽到喊聲,轉過頭來。
“你剛才睡着了嗎?”她問。
席川搖搖頭,然後緩步走過來,蹲□,微微一笑:“我聽到了作案的整個過程,但很遺憾,我無法看見。聽兇手的腳步聲,應該是個25-30歲左右的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