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去留
段之青今年三十五歲,至始至終都沒有跟嬰幼兒打過交道，他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結婚,就更沒想過有朝一日會有屬于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多麽陌生又遙遠的字眼，可是當它當真到來時,卻能在一瞬間擊中人內心最柔軟的那一處，讓人悸動,讓人顫栗。
此時此刻，他再也做不出更多的反應，只怔怔的看着洛平安,又怔怔的把視線挪下,看着她的小腹。
那裏,有一個孩子,已經四周了。
那有多大？
下意識的，他就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卻依然無法估量。
洛平安看着他的動作，有些茫然，看着他的表情，又有點不安，而對于這個孩子，她也同樣感到突然。
與段之青一樣，她從來沒有考慮過她的生命裏會多出一個人，她還年輕，還在上學，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就算畢業後就結婚，可孩子，應該也是很遙遠的一件事，然而誰知道，就這麽一下子就已被告知，她的世界裏已經多出了一個小生命。
喜悅嗎？暫時還沒有，有的只是忐忑，只是不知所措。
而段之青久久驚怔的神情，更加重了她的不安，那一瞬間，她甚至想過，萬一段先生不要這個孩子，那該怎麽辦？
而就在兩人心思各自輪轉間，病床上的喬滿一忍不住了。
“卧槽！你們要不要這麽快啊！老子還打着光棍呢！卧槽槽槽！我居然要做大伯了！是大伯吧？！嗷！阿青你居然要做爸爸了！這麽世界太奇妙了！來來來來來，小妹你過來！快快快！”說着，他也不管胳膊上還打着吊針就支起了身。
洛平安還在怔忡間，見狀，忙走了過去。
喬滿一臉上又是激動又是興奮，見她一過來，一手就摸上她的肚子，然後對着裏面喊道：“來來來，叫大伯！”
“……”站在病床邊的方文靜無言。
喬滿一觑得她的神色，心裏一抽，想着她準是又在鄙視自己了，而自己剛才一時激動也确實犯蠢了，正要說些什麽為自己辯護，方文靜卻先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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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聽到麽？”語氣沒有鄙夷，只有疑惑，顯然是真的再發問。并且，在說話的時候，手也伸出來飛快的摸了她的肚子一下，臉上滿是好奇。
“……”剛才還篤定現在裏面的小娃娃肯定是聽不到的，可是現在聽她這麽認真的問，喬滿一倒有些疑惑起來。
是還聽不到的吧？
可是這麽近……
到底能不能聽到？
喬滿一擡頭看了看段之青，又看了看洛平安。前者臉上也有些疑惑，顯然也不知道具體答案，而見喬滿一把視線轉過去後，也跟着看向洛平安。
一時之間，洛平安成了所有人的焦點。
她是媽媽，應該能知道的吧？
洛平安見三人都在看着自己，猶豫了一下，不肯定的說道：“應該聽不到吧……”
段之青聞言，心一下就有些失落，剛才那一剎那，他還想着，如果它能聽到，他要不要跟它說些什麽。
“哎呀哎呀，阿青你也不能幹站着！沒聽醫生剛才說麽，頭三個月要小心點，這一次摔跤雖然暫時沒發現有什麽問題，但還是要時時刻刻注意着，保胎啊！保胎啊你知道麽！還不趕緊讓小妹坐下！”喬滿一想到什麽，又嚷道。
段之青猛一回神，趕緊扶着洛平安坐下。
剛才醫生臨走前叮囑了幾句，只是當時他還處于震驚狀态，所有的話像是聽到了，可現在什麽都回想不起來了。
洛平安感覺自己并無大礙，可是看着段之青緊張的樣子，還是乖乖的坐下了。
方文靜見喬滿一又咋咋呼呼亂指揮，卻是眉一皺，“難道不是應該讓平安早點回去休息麽？”
醫生可說了，現在最關鍵的就是要休息好。
“哦對！”喬滿一恍然大悟，手一揮，忙道，“阿青你快帶着平安回去！這都快天亮了！”
一晚上都睡不好，那怎麽行！
“那你怎麽辦？”段之青不放心的道，雖然是小傷，但沒個人照應——其他幾個也都受了傷躺着呢。
“我能有什麽事，剛才不是打電話——”喬滿一想說剛才已經打電話叫人過來了，自己又是多麽能耐根本無所謂，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就又被人打斷。
方文靜淡淡道：“我來照顧他。”
“啊？”喬滿一扭過頭，懷疑自己聽錯了。
段之青跟洛平安目光也轉向她。
方文靜瞥了喬滿一一眼，又說了一遍，“我說我留下來照顧你。”
“老子沒聽錯吧？你方大小姐要照顧人？你會照顧人麽！啧啧，不給人添亂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喬滿一極近鄙夷。
方文靜這一刻真想抽他，“我也就看在你救了我一次的份上！”
“那還有救人一命以身相許的，你要不要以身相許啊！”喬滿一碰上方文靜就是個氣性小的人，什麽事都能頂上。
方文靜聞言，盯着他半天沒挪眼。
喬滿一被看着有些發毛，可還嘴硬道：“老子可告訴你，就算你以身相許老子也不會要的！”
方文靜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就将他摁了下去。
這時麻藥漸漸退去，傷口一撕扯，喬滿一立即痛得鬼哭狼嚎起來。方文靜聽着眉頭都要皺的豎起來了，忍無可忍，抓起枕頭就往他臉上罩了上去。
罩完，站直身，回頭一拍手，道：“你們先回去吧，這裏交給我了。”
段之青本來有些遲疑，可這時手下已經趕來，想了想，他便帶着洛平安走了。
洛平安趕緊休息是其一，其二，他可是有着不做電燈泡的自覺。
深夜的醫院，時不時還傳來喬滿一的嚎叫聲，最後還是護士過來提醒他才安靜下來。可是就算嘴巴閉上了，眼睛可還帶着刀子。
尼瑪你方文靜什麽時候學會掐人了！
還特麽只掐一點點！
等到病房中徹底恢複平靜的時候，段之青跟洛平安也回到了新居。
別墅已被發現，陳文喜還沒找到，那就不再是安全之地了，出于考慮，段之青選擇先去新居。
開了門，段之青就又要扶着洛平安進去，剛才下車上樓梯，他就一直扶着。
洛平安忙阻攔道：“我真沒事。”
可是段之青根本沒聽，只是執意将她扶到了卧室的穿上。讓她躺下，蓋上被子，最後才道：“你先睡，我去洗個澡。”
剛才打鬥中，他可是出了一身汗，扶喬滿一的時候，身上也還沾上了血。
洛平安點點頭，段之青卻沒立即走，看了她一下，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才轉身走了出去。
洛平安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識的将被子拉上了點，而後，一只手伸進被窩，放在了小腹上。
回來的路上，段之青沒有說一句話，這讓他很是不安。
他對這個孩子，到底是什麽想法？
高興嗎？還是不高興？
沒有太多的思考，段之青很快折了回來。光着上身，頭發濕漉，顯然是沖了一下就過來了。
見洛平安還睜着眼，問道：“為什麽還不睡？”
洛平安搖搖頭，想說自己睡不着。
段之青将手裏的毛巾胡亂擦了兩下頭便往邊上一丢，然後掀起被子鑽了進來。手伸開，将她擁入懷裏。
洛平安挪動身體靠近，感覺着他身上的溫度，有了一瞬的心安。可是，她依然不敢說話。
兩個人都躺着，可燈沒有關上。
沉默，在房間內蔓延開。兩個人都滿腹心事，可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許久之後，一直不動的段之青終于動了，他側過身，一只手放在了洛平安的肚子上。
肚子依然平坦，可段之青放上去的剎那，仿佛整個人被過了一道電流，他似乎有種感覺，剛才一瞬間，他觸摸到了什麽。
男人的手掌寬大而溫暖，隔着薄薄的睡意，徹底的傳到了自己的皮膚上，洛平安再克制不住，低低喚了一聲——“段先生——”
除此之外，又無它話。
她想問問他是怎麽想的，可又怕答案讓人難以承受。
而這時，段之青的目光變得沉靜下來，似乎在一瞬間作出了什麽重大的決定般，他收回手，松開自己的身子，看着洛平安，認真的問道：“平安……你怎麽想？”
洛平安擡起眼皮，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卻是不解。
段之青繼續道：“這個孩子，你想不想要？”
洛平安怔住，可很快卻反問道：“你想不想要？”
段之青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回道：“想要。”
洛平安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她撲上去摟住他的脖子，哽咽道：“我也想要。”
段之青聞言，一把摟進了她。
在回來的路上，甚至在剛才沖涼的時候，他就一直在想，這個孩子到底要不要？平安，她想不想要？
雖然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太突然，可是當震驚過後，就是極其強烈的想揉之于骨的擁有。這是他的，他段之青的，一個徹徹底底屬于他的。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可是就算他再想要，他也不得不考慮洛平安。她還年輕，甚至還沒畢業，她還有大好的前程，這麽快有孩子，她是否就能接受？一旦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她就不能再繼續去上學了。他比誰都更深刻的認識到，她對實現自己價值的渴望。
可是如果她不想要，又該怎麽辦？他真的可以順應着她的心思麽？
他已經三十五了，未來充滿了不确定，誰知道他是否還能再有孩子？而這個孩子，也差點都沒了。想到那一跤可能導致的一切，他現在想想，都能感覺到一種驚悸。他知道，他是無法割舍這一個孩子的。
那如果兩人的意志相悖怎麽辦？他原本不敢問，可是到最後不得不問。他想好了，說他自私也好，如果她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他也一定會懇求她把它留下來。
而現在，她也想要，再好不過。
段之青緊緊的摟着洛平安，心裏充滿了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