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要和好
第一次看到紅海鎮魔法般的日出,司徒腦海裏的詞彙和字眼根本沒有辦法來形容。倒是身邊認真看着海岸的陳彥,那一張側臉在朦胧的朝陽反射的陰影裏,更加的憔悴。
但是,很好看。
就像每一次看到神仙姐姐的照片,司徒不能控制地想要多看幾眼,于是很久都沒能扯斷自己的視線。
這一刻,帶着魔力的日出像是一臺3d打印機,陳彥終于轉頭,那張絕望的臉上像是被神筆馬良的畫筆塗抹暈染出了朝霞的顏色,于是黑白化出了剛忙,絕望中似乎孕育出了希望的笑容。
……
司徒回到醫院病房沾到枕頭就睡了個昏天黑地。
醒來的時候,太陽都下山了,病房裏多了位六七十歲食物中毒腸胃痙攣的老大爺在挂點滴。紅海鎮裏安安靜靜,空氣裏是海邊特別的味道,窗外偶爾有人聲略過,還有遠處海岸邊漁船的馬達聲響……
司徒覺得自己還在做一個日出的美夢。好一會兒清醒了過來,感覺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一看時間——下午四點半:“我草,完蛋!”鎮子口還有個土豪嗷嗷待哺呢!
司徒罵罵咧咧地穿衣服找手機。手機沒電了也沒地方沖,一想到那個脾氣陰晴不定,性格略變态的土豪滕一個人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人生地不熟……
司徒穿衣服的手竟然慢了下來——怎麽都覺得有點喜感。
不過土豪生氣了,自己也沒好果子吃呀。
司徒出院的時候碰到花姨,随口問了一句陳彥在那裏,花姨說他一大早就被叫去隔壁村子裏,一個病人急性闌尾炎,疼得昏了過去得馬上送大醫院手術。
—————————————————
另一頭,滕誠是被“客房服務”給叫醒的。
他昨晚看着特別順眼的男人,正端着一碗米粥,一屜蝦餃,還有幾疊簡單的小菜,帶着年輕燦爛又好看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Advertisement
恍惚之間,滕誠想到了只有在照片裏才看到過的,很多年前的麥柯。
那是連眼下的黑眼圈都不會眷顧的年紀,随便站在那裏就幹幹淨淨,笑容裏帶着五六月的陽光和青草的香氣,嘴角彎彎,眼睛裏的笑容好像有蜜糖的甜味。
滕誠愣愣地看了會兒,男人又一次報了自己的名字,找了一塊幹淨但是花紋特俗氣的桌布鋪在房間裏唯一一張缺了角又掉了漆的木桌子上,然後擺上吃的。
動作行雲流水也好看。
“你不留下一起吃?”
陸離狗腿地擺好餐具準備撤,突然土豪說話了。
司徒是和陸離打過招呼的:這位金主脾氣古怪,不好惹。
“需要我陪你吃?”陸離滿腦子都是:只要把這位金主服侍好了,名宿項目就能起步。他壓根沒注意到滕誠從昨晚開始看他的目光就有點渙散。
“剛好有事找你幫忙。”滕誠一笑,優雅指了指桌子對面另一張缺角的木椅。
“他沒空。”
陸離剛要坐下。門口多了一個人,然後椅子被人占了。
齊骥大喇喇地坐在滕誠對面,一臉戒備。滕誠愣了兩秒,笑了起來。
“那個……”陸離原本和齊骥別扭着呢,人一來,之前想好的各種計劃都亂了。
齊骥長手一指樓下:“不送快遞了?”
“才早上8點。”陸離聲音不大。
“那就去幫光叔弄晚上的菜。”齊骥第一次拿出老板的陣仗,像個周扒皮。
“光叔還沒起。”
“那你也去睡!”齊骥終于說到了重點,眉頭皺得更深了。
對面的土豪看着這邊小兩口鬥氣,歪歪脖子,已經拿起筷子優雅地品嘗吃蝦餃。
——食材挺新鮮,就是面活得還差點,味道嘛,沒麥柯做的好吃。
對面的齊骥并不懂得在別人品味食物的時候不要去打擾,陸離一走,他就直勾勾地盯着滕誠的每一個動作。這個人從哪裏來,要幹什麽,看着陸離略帶色眯眯的眼神有什麽目的?這些疑問都讓他覺得很不爽。
對有錢人,紅海鎮的人都不怎麽歡迎。
“你找陸離什麽事?”
“哦?他叫陸離?”土豪揚揚眉,表示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并表示了肯定。
“這不重要,你有什麽事?”齊骥沒什麽耐心。
這時候,滕誠被小籠包裏咬出的一根頭發給嗆得面紅耳赤,瞬間沒了胃口。
齊骥也不理他,看他咳嗽完,還是一臉“你欠了我八百萬”的臉。
“他……那個陸離,感覺會是個很好的健身教練。”土豪已經默默地放棄了早飯。
齊骥冷笑:“你的确需要減肥。”
滕誠并不喜歡齊骥打量自己時鄙視的目光。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肥得沒了當年的光彩。
齊骥噗嗤一笑:“找他你算是找錯人了,他瘦不拉幾的根本沒力氣。”
滕誠默默翻了個白眼,心想:誰讓他要有力氣,能給自己動力和目标才是王道。
齊骥哪裏懂土豪的心思,撿實在地說:“修車前我做過健身教練,這裏器械不全,但是單車跑步有氧運動還是能保證。”
“哦?”滕誠打量了一下齊骥。
齊骥就穿了件背心,胳膊上的線條很優美——自己巅峰時刻也是那麽酷。
齊骥一看有戲,順帶拉起自己背心給土豪看了下飽滿的腹肌,歪着頭等着答案。
“成交。回去我讓的律師給你合同。”滕誠已經被齊骥腹肌打敗。腦海裏滿是當年麥柯似笑非笑,點着自己的小腹邊戳邊表揚他終于有了點輪廓的模樣。
那是在一大片的星空下……
“咳咳——”齊骥幹咳兩聲,覺得土豪癡呆的模樣很醜。感覺自己似乎好像談成了一筆生意,只是這個報酬……
樓下的陸離最關心的是這個。
“報酬不會少了你們,只要有效。”滕誠笑。
傍晚的時候,被早上的頭發絲弄得一整天沒食欲的土豪因為起騎了一下午的動感單車,正抱着一晚牛肉面吃得呼哧呼哧的,半分優雅都沒有。
也就半天的時候,滕誠對齊骥欣賞萬分。比如那人只花了一個小時就把一輛報廢的自行車改裝成了動感單車,還特地裝在二樓的露臺上,貼心地搭了個棚子防止他被曬壞。
那個單車雖然看起來巨醜無比,不過符合人體力學使用起來安全又舒适,最重要的是,在他揮汗如雨面目猙獰的時候沒人見得到他狼狽的模樣。
滕誠從小也吃過苦,對拌着頭發的早飯,巨醜無比的健身器械,還有明顯是破屋改造成的“民宿”并不挑剔。而且他發現這裏的人善良又簡單,他珍惜這一份淳樸。特別是樓下大排檔的手藝還真是給力,很快他就消滅完了手裏的牛肉面,下樓想要再來一碗,被齊骥給瞪回去了。
土豪本想裝作看不到,奈何看到齊骥光着膀子兩只手撐着車尾,肌肉噴張的模樣,還是默默地把碗送了回去——要減肥必須付出代價呀。
再晚點,那個叫陸離的美男子回來了,滕誠喝着茶,看着日落,吹着海風想着麥柯。
樓下大排檔一早就忙了起來,陸離忙前忙後,都沒時間去問樓上的房客住得滿不滿意。齊骥過來幫忙的時候,看到陸離一腦袋的汗,把軒軒叫來開了冰汽水給陸離送過去。陸離喝了兩口,看到隔壁秦媽的店裏有人要在網上買東西,立馬打了雞血一樣地跑去幫忙了。
外頭最大的圓桌子上都是村長的親戚,一水的男人。原本抽煙喝酒看看電視挺熱鬧的,等陸離幫忙網購回來,發現那一桌突然安靜下來。
光叔剛炒好海瓜子讓他端過去,給他一個眼色。
那邊齊骥叼着煙靠在車庫門口,也看着那桌。
“哎,小駱是個好姑娘,你們都見過的,有文化還出過國,我家老大也不知道中了什麽彩票。”村長說來說去已經只剩下這一句話了。一桌的男人都低着頭或是看着電視發呆,大家似乎都有難言之隐。
陸離之前聽了個七七八八,是村長的大兒子在市裏認識了個城裏的姑娘,已經到談婚論嫁的階段了,雙方父母也都見過了。那姑娘在市裏有幾套房子家境很好,偏偏看中了個農村一窮二白的小子。那個叫小駱的姑娘真的不在乎錢呀房子呀,兩個小孩小日子過得也甜蜜,到底是女方家裏人不同意女兒什麽都沒有地就結婚。老丈人家那邊其實要求也不過分,兩家人一起給孩子在市裏付個首付。50萬,一邊拿25萬,貸款孩子們自己還,裝修什麽的女方家在城裏就幫襯一把,這個婚結的也讓長輩安心又有面。
陸離默默地看着村長佝偻着背尴尬的模樣,心裏很不是滋味。平日裏熱心,笑起來那麽爽朗的男人,現在像是一個做錯事的孩子。村長口裏,大兒子也不是不孝順地要逼着老兩口弄那麽大一筆錢,聽說已經和小駱說清楚,讓人家姑娘不要在自己身上浪費時間了。可是女孩就只認他,死活不肯分手,說不結婚就這麽過也可以。女方父母自然是不願意的,鬧了幾次,于是洪建國去了次市裏,回來就沒笑過了。
“他們城裏人拿25萬眼睛都不眨,那個房子也不大,老房子,二手的,外面看上去破破舊舊的,委屈了小駱。”
哪怕是這樣,村長也拿不出這個天文數字的首付。
“哎,大志是我們家裏最有本事的,結婚這種大事還是要幫的,我明天給你拿1萬過來,曉琴馬上要教學費,多了我們家也沒有。”桌上終于有個男人先開了口。
于是很快,剩下的一萬,兩萬,幾千……一點點地湊了起來。
陸離算了一下,這一桌也就湊了五六萬塊錢。零頭都不到。但是大家說完了這件事,慢慢地又熱絡了起來。村長也笑眯眯地,像是已經把一件大事解決了一樣。
村長結賬走的時候,光叔拉住人說自己手上寬裕,先讓村長那點幫大志。村長說什麽都不肯要,說那是小凱娶媳婦的錢。光叔看了眼秦媽,搖搖頭說小凱還早呢,先幫大志把這個坎過了,他們年輕人賺錢快,沒兩年就還回來了。
秦媽也說過幾天定期存款到期了就拿出來幫村長湊點。
這邊齊骥是直接上樓拿了現金下來:“上回的錢。”
村長看也不看,也不拿:“不行,小陸下回還要還錢的。”
“他現在小生意做得可好呢,我們夠用,大志的事最重要。”
……
樓上樓下。
一個土豪,一個陸離默默地看着這一幕。
“光叔,齊骥他……那時候幫我還的錢是借的?”陸離只覺得自己眼睛酸酸的,回了廚房悄悄地問。
“他呀,一腦袋糊塗賬,那時候你突然要錢還債,大夥兒都湊了點。”光叔吸了吸鼻子,炒菜去了。
陸離呆呆地想了會兒,心裏更難受了。
好不容易等到大排檔關門,陸離去車房找齊骥。有很多話想說,也不知道該從哪裏開始說起。
“那個……樓上客人說你做健身教練很專業。”陸離對着齊骥修車的背影小聲道。
“恩,他說減肥成功會給我們報酬,可以期待一下。”齊骥說陸離最關心的事。
“唔。”陸離抓抓腦袋:“還有那個……那時候幫我還錢,謝謝你。”
齊骥忙碌的手停了停:“村長借錢的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們這裏都這樣,大家自給自足,都沒什麽存款,哪家有點事都會幫忙的。”
“恩。”陸離見齊骥也不相同他好好說話,覺得站在這裏也是尴尬。說了句別弄的太晚,早點睡覺,上樓洗澡去了。
人走了,齊骥揉了揉的鼻子,覺得自己也有點zuo。看到陸離身體都沒好利索這兩天就忙裏忙外地到處跑,想着一直這麽別扭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畢竟,還是特別,特別,特別地在乎和心疼那個人。
齊骥把手上的活收了,洗了手把軒軒晚上拿回來的橘子捏在手上,等着某人下來吃個橘子好緩解下氣氛。
也就十幾分鐘的時間,終于聽到樓上的水聲小了下去,小樓的腳步聲響起,齊骥換了一個暖洋洋的笑容。
突然一陣巨響。
“哎喲——”樓梯上傳來陸離可憐巴巴的慘叫聲。
齊骥丢了橘子,彈了起來。心都擰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