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下水
時光一晃已經到了三月中,天氣越發暖和,人們沿着村外田間的小道行走時,借着月色可以看到麥苗已經明顯長高了一截,四周的綠意也是已經十分明顯了。
半夜時三百多人行走在村外,因為路徑很熟并沒有人打起火把行走,三百多人的隊伍走成了一條碩大的長龍,半夜時相當安靜,只有偶爾的鳥鳴聲和人們走路時的沙沙聲響。
隊伍其實相當興奮,二十餘天的時間過來,鹽池的鹵水已經合格,依次排放在二十一個坎池之中。
坎池白天蓄水一天,在風和陽光的作用下已經可以看到鹵水中有明顯的白色晶粒。
這是天大的喜訊,在傍晚時人們就已經迫不及待,并且躍躍欲試了。
因為這件事相當要緊,闵元啓也是格外破例,今天的晚操都是停止了。
整個百戶十個旗隊最早的那批已經訓練了一個月,效果也是相當明顯。旗軍們對自己手中的刀槍更加熟悉,由于操練不停,每個旗軍的精氣神都大有不同,很多旗軍也不複當初過于瘦弱枯幹的模樣,參加過實戰的也逐漸有了殺伐之氣。
糧食也是逐漸充足,每日每人均有四升糧,從來未遲發過一天。這樣一來闵元啓除了剿殺楊世達一夥的威望外,信義形象也是豎立了起來,底下旗軍不會管上頭是否有糧或缺糧,只要每日均有糧領便是心安。
待三月初時,闵元啓逐漸購買了好幾百石糧放在庫中,糧食儲備相對充足。現在除了粗糧外每個受訓旗軍每天還有一升細糧可領,村中隔幾天會有人家煮精白面條或是包餃子給孩童吃,那些面黃肌瘦的孩童只要吃幾頓精糧飽飯就明顯不同,臉頰上明顯長了肉,這使得全百戶上下對闵元啓更是感恩戴德。
糧食充足後人心更安穩,旗軍每天仍是練四個時辰,上午下午各兩個時辰,其餘事就是巡哨輪值,現在整個百戶村的關防均是十分嚴密,外人想要進入十分困難。
這使得鹽池快出鹽的消息雖傳遍整個雲梯關所,但具體細節知道的人仍是不多,只有李國鼎和王三益這些有交情又處于合作狀态的百戶有資格進入,其餘一些百戶或總旗官想要進村都很困難,更不要提到鹽池邊上來打探虛實了。
近來淮安府的推官到雲梯關所這邊巡視了一次,這推官召見了不少所下的武官,也見了闵乾德和李可誠,衆人自是不可能指認闵元啓和他麾下旗軍是殺楊世達的兇手,那推官查訪數日一無所得,若換了普通人這推官可以直接下令捕人然後刑訊,不怕問不出話來,但第三百戶守備森嚴,內不得出外不得入,這推官除非下令軍兵進入剿了整個百戶,否則根本不可能逮拿到知道內情的人。
沒有實據,人證物證俱無,光憑傳言那推官毫無辦法,在衛所和附近集鎮再到水關巡視一番,拷打了一些地方上有名的地痞無賴,抓了十來人回去立站籠,然後便是這樣無功而返。
不過闵元啓知道此事并沒有了結,楊世禮不會善罷幹休,闵乾德也提醒他要小心楊世禮的報複,更要提防客兵幹涉此事。
若客兵介入就不會這麽輕易了結,直接破村抓人甚至屠滅整個百戶都有可能。
楊世禮也可能派人前來,冒充匪盜動手,甚至直接勾結匪盜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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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整個百戶戒備森嚴當然也不僅是為了防止外人随意進出窺探鹽池,主要原因還是為了防止可能而來的猛烈報複。
這些煩心事闵元啓沒有和任何人說,包括韓森在內的都是他的部下,他是這個體系的一把手,遇到能解決的困難可以叫部下出言獻策,增加他們的向心力和集體感,但現在這些麻煩沒有一樣能夠解決,闵元啓只能藏在自己心裏,暗自盤算解決的辦法。
麻煩的事頗多,好在百戶內部一切順利,糧足兵精,現在這些旗軍每天都操練,陣列越來越熟,沈永帶着一些助手趕制了一些槍頭和木杆,造出了一批還算合格的長短槍出來,盾牌也做了十多面,最少刀牌手們的軍械是暫且夠了。闵元啓練兵還是以鴛鴦小隊和小三材為主,三疊陣或大三材陣,還有圓陣,方陣等陣列練的還少。跑圈,拳法,槍法,刀法,俱是以紀效新書為主,闵元啓對這些事只能按前人的智慧來辦,他自己并非軍學上的天才,同時也感覺後世的經驗和辦法未必适應這個時代,既然戚,俞二人是幾十年前的海內名将,對倭寇和北虜都有實際戰例,用他們的辦法練兵自是最保險的辦法。
除了百多旗軍之外,還有二百多餘丁,除了婦人老人孩子外,百戶中大半男子均是在此。
其實很多婦人均是興奮,甚至也想跟過來,但闵元啓令她們早些睡下,明天早晨前來海邊支竈煮飯,同時壘鹽曬水這些活計婦人們也能幫着做,由于旗軍要忙碌一夜,明天早晨後可以早些休息,下午繼續操練,如果今夜出鹽正常,明天另外兩個百戶的旗軍和餘丁會過來幫忙繼續在半夜開始推鹽,同時闵元啓要準備更多人手,繼續開挖鹽池和坎池,目标便是此前說過的,坎池最少要過百,這樣一天能出鹽二十萬斤左右,便是按五錢一石也有過千兩一天的收入,若用工千人,每人每天四升糧便不少了,年成不好,很多人搶着做這活,每天工糧錢不過四十石,成本四十石,賺的銀錢夠買兩千石糧食,就算精糧價格一直在上漲也相差不太多。
淮安這裏畢竟是漕運節點重要的糧食轉運中心,很多從江南來的糧食都有水次倉儲糧,淮安宿遷徐州一帶均有水次倉,所以哪怕是南明時江北四鎮時期均不太缺糧,本色一直不缺,缺的就是銀兩折色而已。
人們的情緒相當興奮,幾乎是達到了一個頂點。
旗軍們日子均是過的太苦,幾乎沒有自己的地,當運軍比牛馬都不如,種地收成有限還被上頭收走大半,有空就需得出門去攬活,否則連溫飽也保證不了。
現在有了大鹽池,闵元啓這百戶在福利上并不克扣大夥,講好的工食錢不會少大夥一分,不管是在官廳和現在的東校場訓練都是每日四升糧,這糧男子們全吃光也不夠,每個旗軍最少吃三升,還得配些雜糧野菜,剩下的一升家裏的婦人老人和孩子差不多也夠吃了,最少小孩子不會天天喊着餓。
若鹽池出鹽正常,闵元啓承諾過一陣會将每個受訓旗軍和鹽丁的糧食升到六升,而且精糧和粗糧過半,此外年底不論受訓旗軍和鹽丁都會有足夠的分紅。
鹽池是闵元啓出資雇傭人挖造而成,從設想到技術和資金俱是闵元啓自己,這和煎鹽抽成不同,幾乎所有的收益都是闵元啓一個人享有,其餘的人只能看闵元啓的決斷來分潤利益,所幸到目前為止,闵元啓給了所有人都是相當不錯的前景。
到子夜過後的兩刻鐘後,所有人到達了坎池附近。
人們腳上穿着麻履,穿着這些草鞋在濕滑的坎池邊上不易摔倒,二十一個坎池象農田一樣依次排開,月色下坎池上水光蕩漾,僅從這一點便是顯示出與農田的些許不同,不然的話,這些平整過排列整齊的坎池實在和農田太相似了,如果外來人偶爾經過這裏,怕是真的要把這些化晶池當成是農田了。
清晨時人們把鹽池裏的鹵水放到坎池裏,經過沉澱風化過的海水含量量已經極高,在接水放水的過程中又經過過濾淨化,坎池裏的海水大約是剛剛到人們的小腿位置,比小腿位置還要稍低一些,畝許大的坎池在白天一整天的風化和日曬之後已經充分結晶,現在人們要做的就是使用手上的工具,不停的推繳坎池中的鹵水,加快結晶的過程,到天亮時,推滿堆積好的細鹽再鏟到準備好的用來控水的草席之上,控水一整天後晚上裝包,這便是整個曬鹽的過程了。
納潮,結鹵,推攪,結晶,鏟堆,控水,裝包,整個流程最重要的就是整夜的推攪結晶,此前的納潮結鹵用到的人力相當少,大型的鹽池一次納潮就能二十多天不去管它,只由時間慢慢的将海水轉化為鹵水便可以了。
所有人預先都劃定過坎池,這些池從南到北預先就劃定排開并且列過編號,旗丁們就算大字不識幾個好歹也是會數數,最少十根手指還是會數的,每個小旗官各帶自己一隊人,然後編給一隊多的旗丁,今夜是第一次推攪化晶,用的人手是多了一些。
工具也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根粗木棒當木柄,前端是半尺長寬的木板,人人坐到坎池邊開始脫鞋,小聲嘲諷身邊夥伴腳臭。
其實出發前不少人都是洗過腳,各人都從小就跟着大人學煎鹽,鹽這東西和糧食一樣重要不可或缺,哪怕再不識文墨的人也是知道若長時間不吃鹽會手軟腳軟,掉頭發,再長久就掉牙齒,就算海邊的這些軍戶和鹽城四周的竈戶均不缺鹽,但四周遭百姓貧困買不起鹽的也不在少數,人們就算未見過也是聽的多了。
對食鹽人們均有敬畏之心,這東西身體缺乏不得,又是大夥養家糊口的來源,所有人均是第一次站在這海水中推攪得鹽,好奇心和敬畏心還有一點神秘感交雜,甚至根本就沒有人敢大聲說笑,下池之前均是在家裏冼腳用開水仔細泡過搓洗過,怕便是過年時都沒有這般仔細小心。
“好了,各小隊依次下水,旗丁在前推到對面,餘丁再跟随,不要互相推攪,只能按一面不停的去推。”
韓森一邊吆喝下令,一邊也是下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