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越齊雲在思過崖上待了一段時間,也沒有待太久,還是被清雷真人叫下來了。
本來掌門安排了別的弟子,洛淵半路截了人,接了這份跑腿的差事。
思過崖在雲海之上,罡風如刀刮一般彙集于頂,是個折磨人的好地方。
這裏有法陣禁制不能禦劍,洛淵一路狂奔,到山頂的時候有些微喘。
越齊雲抱着刀,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靜靜望着雲海,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發呆。
洛淵突然晃神,剛剛路上想好的話,一下竟然全忘記了。
越齊雲察覺到有人,回過頭一看,彎眉一笑:“幹嘛來了?”
洛淵頭腦更是空白一片。
“上思過崖發呆來的?”越齊雲微哂,“問你話呢?傻了?”
洛淵這才緩過神來,開口就罵:“你他娘的才傻了。這回又犯的什麽抽,哪裏不痛快,非得自己來這兒找罪受。越齊雲你到底什麽毛病?”
洛淵一開始氣勢十足,說着說着聲音倒是越來越小。
腦子犯抽的越齊雲人在崖上坐,罵從天上來。
“洛淵你他娘的才是什麽毛病?你上這兒來就是為了罵我?你成天就沒別的事情做?”洛大少爺這脾氣,誰慣出來的?
“讓你回去。”洛淵這時才想起說正事,“掌門師叔說的。”
越齊雲本來想說不回去,他就愛在這兒呆着,誰叫都不走走了就是小狗。話還沒出口,聽到是玉泉掌門,他師父的意思,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師父開口,不去不行,這面子必須得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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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終究還是得面對,始終避免不了。他不禁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越齊雲起身,把繡春挂上後腰。
“春哥,我沒辦法躲這兒了,要怎麽安排你想好沒有?我時間不多了哈,你趕緊的。要真沒啥意見,我就找機會把你交給師姐。唉我還沒想好怎麽跟師姐開口,我可能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剝皮抽筋……”
“你在那磨磨蹭蹭嘀咕個什麽勁?動作能不能快點?姑娘家動作都比你麻利。”洛淵走上來抓過越齊雲的手,把人拉了一把,“是不是還要個人把你背下去?”
洛淵知道越齊雲沒事就愛和刀自言自語,說的聲音小他沒聽清楚說了些什麽,也沒當回事。
但看樣子就是不怎麽情願離開這裏,他還真怕他不下去。
“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越齊雲一把甩開洛淵。“你要是着急就先走,我後面跟着。”
他手上動作兇狠,語氣其實不差。
洛淵扭頭就走,“越齊雲你他娘的就是個爛木頭。”聲音不太不小,在清楚和模糊之間。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等對方。
越齊雲假裝沒聽到他的話,跟着朝山下走去。
兩人走了一路,一開始洛淵心慌氣急,就想越齊雲快點下山。越齊雲慢慢悠悠,繼續假裝沒看出來洛淵的心思。
沒走多久洛淵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又不急了,反而比越齊雲還走的慢。
“齊雲,你到底為什麽要來思過崖?”洛淵心裏知道他肯定不會說,然而想問還是要問。
“我惹了師……”越齊雲剛開口,就被洛淵打斷。
“放屁,你把老子當傻子糊弄呢。別給我來這套。”
越齊雲心裏再次驚嘆:洛淵和大師姐真的才是嫡親師姐弟。他倆到底是怎麽樣才能把話說的一模一樣。
難道他倆私底下關系很好?
不可能。他敢确定。
他雖然是常駐失蹤人口,經常獨自找地方修煉,但是門派裏的大事他确定自己沒有不知道的。
尤其是與人交往的那些彎彎繞繞,他周圍的人,哪些面和心不合,哪些看似交惡實際卻好,他心有明鏡心裏門清。
要是能裝的他看不出一點破綻,他就算白活了。
越齊雲對自己察言觀色的能力有着盲目的自信。
“我找師父問過了,你不說,師姐也不說。”被當成傻子的洛淵繼續說道:“師姐也不希望你來,就你一個非要死心眼,你腦……”
洛淵是罵人罵順口了,一時半會也改不過來。
腦子裏裝的是漿糊。越齊雲都知道洛淵要罵啥,于是決定等自己走了,就把蘇合師弟這個位置讓給洛淵。
“問你話呢。你他……你重新給我編個借口。”洛淵揚了揚眉,“編個高明點的。糊弄不了我就再重新編。”
越齊雲想了想,“你要聽師姐的借口,還是要聽我的?”
洛淵一愣,“屁話,你說呢?”
“我想殺人。”越齊雲想都沒想,随口帶出一句,語氣有些随意,半開玩笑半認真。
眼角眉梢都帶着笑意,全朝外散發了去,到不了心底。
他的眼角天生有點向下的幅度,使得眼神柔和,嬉笑怒罵什麽表情都好看。
但不知為何,偶爾就是會給人一種陰鸷狠戾的錯覺。
“行吧。繼續編。”洛淵倒是沒表現出什麽意外。
“……我用了自己深惡痛絕的手段。”越齊雲從旁邊走過,讓洛淵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殺就殺了,還要講手段?你矯情個什麽勁?”洛淵毫不在意。
越齊雲心裏哂笑一聲,洛淵以後可是跟着吳憂屠城都不帶眨眼的,果然人設從小就要立起。
洛淵突然想到了蘇合,“所以你師姐……她規矩多還要管着你?”修真界沒有規矩,要修成大能,腳下都是累累白骨。
活着的人就是規矩。
越齊雲剛想說,不是師姐,是我自己……
還沒開口,就被洛淵打斷:“你師姐不會為這事罰你,繼續編,下一個。”
“……”暫時還沒編好。
“快點,”洛淵不耐,已經快步趕上越齊雲,微微側身和他并排走,“磨蹭個什麽勁。”
“老子就愛呆思過崖,住着心裏踏實。”
“繼續編。”
越齊雲心裏微哂,不可能說他可能要挂了,想順便借着這機會在思過崖上躲個三五年,避個劫吧。
于是他随口編了個理由。
“我夜觀星象未蔔先知,知道自己馬上要挂了,要在思過崖上躲個三五年,避個劫。”
洛淵腳步一頓。
剛想開口說什麽,突然被一句帶着濃濃笑意的清朗聲音打斷。
“小師兄,你終于下來了。我可在這裏等了好久呢。”
吳憂站在禁地入口,斜靠着山門,看到越齊雲,立馬迎了上去。
“小師兄不在,我可真無聊。”他想拉越齊雲的手腕,卻被不動聲色地避開。
吳憂的小毛病又有一點犯了。看到別人高興他就有些不高興。
原來這思過崖是能上去的啊。早知道也上去了。
他來的時間太短,好多事情沒弄清楚,門派禁地也不好意思随便亂闖。
整個門派都因為他初來乍到又性格溫軟,一起聯合起來欺負他,吳憂覺得自己離鄉背井孤苦伶仃只能任人欺淩實在太可憐。
“小師兄,思過崖上呆着難不難受,冷不冷?”
他問的真情實意,像極了真的。
越齊雲沒理會吳憂的貓哭耗子,淡淡說了句,“還好。”
“這麽久沒見,有沒有想我?”吳憂把臉湊向越齊雲,眼神真摯含情脈脈,一臉情深意切假的不像樣。
“還成,挺想的。”越齊雲也同他眉目傳情,看誰比誰更裝模作樣。
吳憂觀察着越齊雲的神色,覺得小師兄從思過崖下來,确實和以前不一樣了。
越齊雲以前表面上雲淡風輕,沒拿他當回事,其實心裏還是對他的所作所為耿耿于懷。
現在滿心滿眼盛的都是他,把他當成了狗屁。
吳憂心裏突然一沉,莫名有點心慌氣悶。
洛淵站在越齊雲傍邊也沒搭理他,他倒是一直把吳憂當成狗屁。
“齊雲,你到底犯啥事了?”一個吳憂從沒見過的年輕修士大步流星走過來。看衣服上的紋繡,應該是玉泉山靜照峰一脈。
越齊雲快步迎了上去,把洛淵和吳憂甩在了身後。
洛淵面色一暗。
吳憂朝洛淵擠了下眉,洛淵這反應倒是讓他心緒稍微暢快了一點。
“石凍,你什麽時候回山的?”越齊雲嘴角微揚,用手肘推了推他的肩。
石凍搭上越齊雲的肩,笑着說:“剛回來。我一回山,就聽說你被罰去了思過崖,行啊你現在,長進了。”
吳憂洞若觀火,一下想明白了事情關竅。
他心底暗笑,越齊雲燈下黑不明白洛淵的心思。而這位爺才是貨真價實童嫂無欺和他關系好的,整個門派都知道。
最喜歡見別人不高興的吳小少爺終于吐了口氣,心情好轉,揚起眉頭喜笑顏開繼續看戲。
石凍和越齊雲一路勾肩搭背邊走邊聊。
“我剛回山見過師父,聽他們說你被罰去了思過崖,水都沒喝上一口立馬去了靜制堂想找流霆師叔求情,你不知道她那……”石凍突然想起洛淵還在後面,當人家面說別人師父肯定不行。
越齊雲輕聲一笑。石凍想說的不外乎她那冷臉吓人的緊之類。
流霆真人司管刑罰,平日門人見了跑的飛快,躲都來不及。要不是為了越齊雲,石凍斷然不敢主動去找她。
他不像越齊雲和洛淵有特權,得受命去幫門派做事,修真門派出次外勤用個十年八年都是正常。
他出山小兩年時間,下山的那會只知道因為門派秘境的事,越齊雲和洛淵關系沒小時候那麽僵了,不清楚他倆現在的情況,也沒把洛淵當回事,畢竟小時候他們分營結黨泾渭分明。
“你這回到底犯什麽事把師姐惹了?該不會是扯了哪個小姑娘的辮子,把人家弄哭了吧?”
“滾你大爺的。老子英俊潇灑相貌堂堂,全門派哪個小姑娘不是等着我去扯她們辮子。”越齊雲笑罵。
石凍裝模作樣點了點頭,“哦,那我懂了,是師姐他們叫你相親你又要跑,所以先關着你。”
越齊雲和石凍還有另外幾個兄弟是從小就這樣玩笑開到大,一路嘻嘻哈哈,沒個正型。
石凍突然又想到了什麽,轉頭看了看吳憂,“這就是你那個新師弟?”
他朝吳憂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吳憂淡漠輕佻,随意行了個禮,當做回應。
“你別管他,”越齊雲沒打算介紹兩人認識,他放低聲音悄聲給石凍說了幾句,大概在罵吳憂腦抽是個神經病。
吳憂跟在他們身後,和洛淵并排走着,眉飛色舞興致勃勃看着好戲。
沒想到還能見到對人揶揄打趣,笑的有些真心實意的越齊雲。
他得了意外收獲,本應該歡天喜地,卻突然心頭一緊根本樂不起來。
他承認自己喜怒無常,但從來都是讓別人心煩意亂悲痛欲絕,自己就沒遇到過心頭堵得慌的時候。
他果然是腦抽了?
洛淵一路面色冰冷一言不發。
要是其他什麽人,他沖上去發頓脾氣,越齊雲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一般會偏着他,讓別人走。
但是這回遇到石凍他有些心疑不定。大家從小在一個山門,他和越齊雲真正好好相處的時間,不過兩年。
石凍和越齊雲同一條褲子穿了二十年。
要是現在去找石凍麻煩,越齊雲可能會護着石凍,讓自己滾蛋。
石凍這小子為什麽不在外面多呆幾年,直接死外面永遠不回來才好。
玉泉山大少爺現在有氣找不到地方撒,積了一肚子的火。
“我這趟給你帶了當地的酒,這酒少的很,別地肯定買不到,我排隊都排了整整一宿。等會我送到你屋裏去。”
石凍絲毫沒理會身後洛淵能把人凍成冰的目光,洛大少爺從小仗着天資高有長輩慣着,飛揚跋扈遇着點事不順心就到處找人撒氣,是個自己不高興就要讓別人不高興的主。
他們都懶得搭理。
“行啊,先放你那。哪天兄弟們都在山上的時候,找個地方一起喝。”越齊雲的屋子現在被洛淵占了石凍還不知道,現在洛淵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哪天有空得單獨慢慢說。
作者有話要說: 毫無自知之明的吳憂:玉泉派每個人都在欺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