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曾失憶
西斯看着屏幕上的數字,震驚得無以複加。
他表情茫然地反手拍了拍克維爾的肩膀,喃喃道:“我做夢了嗎?”
果然是還在克維爾精神力的反噬狀态嗎?居然會離譜到這個程度?98.4%,他好像根本沒見過自己和某個人會有這麽強的契合度……就連當初……
不對!問題不在他這邊!
西斯猛然醒悟過來,他艱難地動了動,發覺自己還處于脫力的狀态。他想轉頭去看克維爾,卻因為被箍得太緊而無法動彈,他着急地問道。
“你為什麽和我會有……”
你為什麽和我會有如此高的契合度?一個B+級向導和S級哨兵?怎麽可能!
95%稱為最佳契合點,而他們卻超過了這個界限再向上,這簡直難以想象!
“我也不知道。”
克維爾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西斯想問什麽,這個問題以及類似的事,西斯問過不止一遍,可作為當事人的他沒有辦法回答。
明明是一件非常離譜的事,卻發生的無比自然。
“從你可以給老大做精神疏導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有跡象表明你們的契合度不會低,至少……至少要比已知數值要高,不過……沒想到連你也會受到反噬。”
薩琳娜話中的這個‘也’強調的很重,可能她自己沒有察覺,但西斯卻敏銳聽出了其中的感情。
“無論什麽人都會受到克維爾的反噬嗎?”
西斯似乎是已經生龍活虎了,他羞赧于要別人抱着,掙紮着從克維爾的懷裏逃出來。見西斯不再那麽虛弱,克維爾識相地放了手随他去。
“無一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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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琳娜看起來在克維爾面前不敢多說這方面的事情,回答了一句便專心做記錄,但是從這句話中,西斯便聽出了一些門道。
無一例外的意思是,薇薇安殿下恐怕也受過一樣的待遇。
“你不是反噬……”
克維爾低垂着眼眸,認真地看着西斯說道。
“我的精神力能夠撫平你的躁動,它能切切實實傳達過去,所以……你不是因為我的反噬,而是你自己的原因。”
“可是我沒有過精神系疾病……”
西斯一開始還是很篤定,焦急地為自己辯解,可是說到後面,就再也說不上話了。
“你有。”
薩琳娜突然出聲,她站在遠處,神情複雜。
他有,他不是那麽健全的,這件事只有少數人知道,包括西斯本人。
“我……失憶了。”
西斯看着自己的雙手,呆滞地說道。
面前自己纖細的手,骨節分明,掌心的紋路很清晰。當它攥成拳的時候會爆發出連自己也難以置信的力量;可這也是一雙……沒能觸碰到自己将死哨兵的手。
“我一直以為忘記的不是什麽重要事情,畢竟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還會如此痛苦?為什麽仿佛在心上剜去一塊?
那個人是誰?
站在一旁的克維爾在聽到西斯說出口的話時全身一震,他的手在西斯看不見的地方微微攥起,指甲嵌入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記。
失憶……
丢失的過往。
失憶這件事情,是在西斯一次受傷後出現的。
那是西斯在帝國學院年級素質測試中一場比賽中出現的意外事故。
作為哨向專業高等學院,位于首都星的帝國學院有着最強的校辦資源與師資力量,聚集了全帝國最優秀的年輕哨兵與向導,他們是帝國未來的棟梁。
而以嚴苛的實戰要求著稱的帝國學院,在學校內部會進行模拟星哨賽以提高哨兵與向導的能力,只要是帝國學院學生就可以參加。
作為學院最重大的全員賽事,哨兵與向導在比賽上的表現會被納入素質評價中,優秀者則有可能直接獲得通向帝國現龍軍團的通行證。所以每一屆大賽的競争都極為激烈。
年級素質測試類似于期末考試,學院考試及比賽對哨向結合度的要求很低。
就算不是正式的結合哨向、就算是臨時組隊拼成的隊伍也有資格參加,只要兩方精神體不沖突,随學生選擇。
西斯當時的哨兵叫高文·塔利安,是一個身材修長的棕發少年,臉上有淡淡的雀斑,以獵鷹為精神體。
作為一個A級哨兵,高文在同級生中小有名氣,因為當時A+級哨兵鳳毛麟角,僅次于巅峰的A級哨兵就會引人注意一些。更何況他不是名門出身,只是一個普通平民。
西斯與高文的配合很好,他們的組合在同級生乃至全校都有名。
有人說,那是一個瘋狂的低年級組合,這的确不假。他們當年因為一個挑戰高年級組合并且獲得壓倒性勝利的事件而獲得關注,而後不斷刷新同級紀錄。
他們一度被認為會超越當時的學院首席組合。
但是突如其來的災難降臨在他們身上。
那是同屆素質測試的決賽,在一個實地廢墟堡壘中進行,官方理由是院方在對廢墟堡壘進行排查時意外疏忽,導致沒能清理掉埋藏在地下的沉睡烷核炸彈。
決賽時因為戰鬥沖擊波和雙方精神波動導致力場扭曲,點燃了炸彈,炸毀一整個廢墟堡壘,而高文也在那場爆炸中喪生。
西斯一度不相信學院給出的理由,可是作為當事人的他卻無法記起當時發生的事情。
剛從醫院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要一努力回憶爆炸時的事情就會頭痛欲裂乃至昏厥。一周之後,沒有了疼痛的狀況,卻是再也想不起來了。
就像九尺寒冰,任由他如何努力也無法融化一絲一毫。有時會做古怪的夢,但夢中的情景多反複,無非就是置身一個血海,一雙猙獰伸向他的手滿是鮮血,籠罩他全部的視線。
有一段時間,他甚至不敢睡覺。
醫生檢查後的結果說可能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因為自身哨兵的死亡,精神體間的聯系被強行撕扯切斷造成對幸存方的既有傷害。
因為從哨向結合的角度來說,當一方死亡,另一方會在身體、情感、精神上受到不可逆的創傷,有許多案例表明,當哨兵死亡後,結合向導有很大的幾率會對再次結合和精神疏導有強烈的抵觸心理。
得知自己失憶之後,西斯發現似乎忘記的只是爆炸時的情景,結合身邊的人對自己生活經歷的描述,似乎也沒有額外影響重大的事情被遺忘。
自身所有的經歷都能記得,邏輯鏈完好的人生沒有一絲疏漏,當時被查出失憶的西斯還勉強微笑地對在一旁啜泣的薩琳娜說。
“沒事,反正能忘記的應該都是不重要的事情。”
從那之後,精神疏導可以正常做,和哨兵一同作戰也不會有什麽抗拒心理。可是每當想到可能會在未來和某個哨兵有一生相連密不可分的關系時,就會不由自主得恐懼顫抖。
他不想再嘗到失去的痛苦了。
看着最親近的人走向死亡自己卻無能為力,如果當時能夠抓住他……
“都是我的錯。”
這句話成為西斯心底最深的傷痕,永不消磨。
……
“我們走吧。”
西斯回過神來,怔愣地回過身去看着克維爾,下意識點了點頭。
“數據記錄麻煩你了。”
向着薩琳娜說完,克維爾不由分說地拉着西斯出了門,那力道大的讓人無法掙脫。
西斯疑惑了一下,晃了晃被他緊緊握着的手腕,剛才在腦中無限循環的過往一下子全都被丢在一邊,他小心翼翼說道。
“我可以自己走……”
克維爾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
這表現應該是不高興了吧?看起來陰沉的很。
聽到這話的克維爾松開了手,悶悶地說道。
“回你的房間好好休息。”
不難聽出幾分關心在裏面,西斯的心一暖,臉上爬上幾分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笑容,他的語氣輕松了不少。
“其實我還好,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過一小會就好了。”
“以前也有?”
克維爾的聲音很平淡,漫不經心。
“嗯。”
剛失憶那會的确把他折騰的不輕,但西斯不想讓克維爾過分擔憂,更何況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何必多說?
克維爾沒有再多問,最強契合數值帶來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兩人間的氣氛突然就壓抑了起來。
西斯看克維爾沒有說話自己也不敢多說,沉默着走到自己的房間,進去之後,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個大箱子。
“這是?”
西斯跑上前去,在箱子裏翻翻找找,看到了許多家裏用過的東西,他的襯衫、白大褂、毛巾、水杯、和那個他寶貝的不得了的相片。
“加急拿來的,你那個家務機器人的外殼已經不能用了,技術人員把芯片抽出來換在新的外設上,連同給你配備的光腦和作戰服一段時間後會發放。”
克維爾看着西斯拿出那個紅棕色的立框,說道。
“謝謝。”
西斯看着照片上的人,回過頭對着克維爾笑着道謝。
謝謝你把它帶來。
“現在很少有人用立框了。”
克維爾沒有靠近,站在遠處望着他。
他想要走近的,可是他不敢,懷抱着那張照片的西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那是一個他永遠也無法踏足的世界。
“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