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咳咳,咳咳。”房裏不斷的咳嗽聲,一聲聲的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來似得。
憐兒站在門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紅漆木門,只要屋裏有響動,她的心裏就是一顫,手中的絹帕也早已捏的褶皺不堪。
“啊!”不知哪裏來的一只手,猛地從後面一拍,驚得憐兒脫口而叫。
來的人是後房裏的小丫鬟喜鵲,平日裏也是牙尖嘴利,被憐兒這麽一叫,硬是生生的向後退去,瞪眼道:“你這麽大反應做什麽!大白天的要吓死誰啊!”
憐兒見狀也知道是自己反應大了,趕忙壓下心頭的慌張,穩了穩身子道:“我這不是沒留神嘛,吓着姑娘了,我給姑娘賠不是了。”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連不是都賠了,自己還能說什麽,喜鵲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人,抿着唇踮腳朝着前面看去,小聲道:“我瞧着你也是傻了,就這麽空着手來見王爺啊。”低眉一瞥,又道:“要不是我瞧見了,好心給你送來,這甜湯可不就浪費了,你的心意也就沒了。”
被喜鵲這麽一提醒,憐兒才想起來自己的本意,結果手裏的甜湯,低頭道謝。
“唉,你也甭謝我。”喜鵲撇了撇嘴巴“雖說你被王爺憐愛,可畢竟也是無名無份,說到底還不是得看主子的臉色,我心裏曉得你也是又苦的。”
“只要能見上王爺的面,怎麽都不算苦。”憐兒說這話時眼中含淚。
“得了,你快過去吧,別一會兒涼了。”喜鵲瞧着憐兒急匆匆的腳步,又搖了搖頭,心中暗道,又是一個傻姑娘。
剛背過身的憐兒就像是換了一個人,眼中的愁緒又泛了上來,哪裏還有什麽淚光。
穩了穩身子,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啓禀王妃,我熬了些甜湯,說是有止咳的功效。”
李解憂聞聲看去,又扭過頭望了眼霍允肆,低下眉角過了片刻才慢悠悠的走到門前。
“你有心了。”居高臨下的接過憐兒手裏的甜湯,身子卻也恰好擋住了憐兒的視線。
憐兒抿着嘴唇,房中的咳嗽聲不斷地從裏面溢出,這比剛才在外面聽的真切了百倍不止。
“還有什麽事嗎?”李解憂看着眼前不肯離去的人,她可不相信這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是在為霍允肆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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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她怎樣了,這幾日咳得如此厲害?”想要問出口的話被憐兒在心裏減之又減,最後成了這樣。
李解憂從上倒下的瞧了一遍憐兒,她自然明白眼前的人想問什麽,不過這事豈是那麽容易被問出來的,不由得在心裏笑了笑“王爺這邊自有本宮照料,憐兒姑娘就不必憂心了,倒是記得要每日為王爺祈福才好。”
“那是自然,憐兒每日都有誦經念佛,希望王爺快些好起來。”
“那就行了,本宮會告訴王爺的,等王爺好起來定不會虧待了你。”李解憂沒有再給憐兒說話機會,向後退去一步,便将門關上了。
憐兒看着緊閉的大門,心裏也摸不準了,藥的計量都是按照吩咐下的,這麽些時日了要發作也該發作了,可霍允肆除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外,其餘什麽都沒有了,想到這裏憐兒心裏又是一驚,莫非她們早就知道,而現在的一切只是一個自投羅網的陷阱?!可這樣的話也不對,依照霍允肆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下藥的這件事,恐怕自己早都沒命了,又怎麽還會收下自己送去的甜湯?憐兒木然的靠在椅背上,她有一種直覺,不管事情将如何發展,她都必定是犧牲品。
“咳咳,咳咳。”李解憂将甜湯随手就倒在了一旁的花盆裏,走到霍允肆身邊,輕撫着她的後背,有些不忍心的道:“人已經走遠了,就不要再咳了。”轉頭望着地上帶血的紗布,這已經是霍允肆不知道第幾次掙裂了傷口。
霍允肆感受着背後人的輕撫,舒服的呼了一口氣,才開口道:“是什麽?”
李解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扶她躺好“甜湯,說是有止咳的功效。”頓了下,又道:“我已經倒去喂花了。”
霍允肆愣了一下,她聽不出李解憂這是什麽語氣,氣憤還是不忍。
“吃點東西吧,今兒你還沒用過膳呢。”霍允肆自養傷期間,用的飯菜是李解憂命青芽送過來的,全程都由青芽盯着做的,每次開吃之前李解憂總要第一個去試吃,确定無誤之後才會呈給霍允肆。
“又是這麽些個寡淡的東西,本王沒胃口,不吃。”霍允肆向來不喜素食,可偏偏有傷在身又沾不得半點葷腥,就這些個清粥小菜吃的她嘴裏泛苦。
李解憂才懶得聽她抱怨呢,挽起袖子用小勺舀了口鹹菜,端起碗就朝着霍允肆走來。
“本王說了不吃就不吃,你快些拿走。”霍允肆微皺起了眉頭,沒由來的有些煩躁。
李解憂見狀也不惱她,這已經不是她頭一回鬧着不吃飯了,她惱她的,李解憂照樣喂自己的,一低頭勺子便送到了霍允肆的嘴跟前。
“你——”
霍允肆剛要發作,便被李解憂攔了下來“我倒是想吩咐底下的人做頓好的,可你也得有命吃才行啊。”李解憂深嘆了口氣,誘哄道:“你聽話,等吃完了飯,我就叫青芽去把蜜餞拿來,到時候你在吃點,嘴裏也有味兒不是。”
一提到蜜餞,霍允肆臉上就有些挂不住了,不自然的說道:“不就是喝粥嘛,好端端的提蜜餞作什麽,本王喝就是了。”話罷伸手就要去接碗。
“嘶!”
李解憂聽她倒吸氣的聲音,就知道是扯着傷口了,趕忙問道:“是不是碰着傷口了,你別亂動了,我喂你便好。”說着有低眼看去,果然肩上的紗布又紅了。
“唉,好不容易接了疤,這又裂開了。”其實霍允肆的傷早就接了疤,只不過後來為了作戲,每次一咳嗽,才生生又将傷口掙開。
“不礙事的,以前打仗的時候,也常常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霍允肆知道李解憂是心軟之人,見不得這血腥的東西“不是說有蜜餞嗎?叫青芽拿來吧,本王現在就想吃上一個。”
李解憂抿嘴點了點頭,可身子卻沒有移動,舀了口粥送到了霍允肆的嘴前。
這一回霍允肆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乖乖地張嘴将粥喝了下去,沒一會兒碗便見了底。
“我去讓青芽把蜜餞拿來。”李解憂說完便起身向門口走去。
一開門便看見青芽已經端着蜜餞守在了門前,互換過手中的碗碟,青芽便又退了下去。
“這可是個好東西,嘴裏在苦只要吃上一個,立馬就香甜了。”
霍允肆說的随便,可瞧在李解憂眼裏,卻是讓她難過,一個在普通不過的蜜餞就能讓她如此高興,這人該是有多容易滿足,看着眼前帶着笑顏的人,終于有些話也是憋不住了。
“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幸苦,這般活法與一個女子太過殘忍。”
霍允肆收斂了眉間的笑意,世間殘忍的事情太多了,還能活着便不算殘忍。
“活到現在怎麽樣都不算殘忍,該來的始終會來,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對。”
李解憂瞧着霍允肆還有有些慘白的臉,自打她嫁過來之後,其中險惡不斷,她也自是有所領悟,有的時候她是真的心疼霍允肆這個人。
“非得要争的你死我活不可?”李解憂對于皇子之間争權奪利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只是第一次這麽近的面對,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接受不了。
“不争不奪恐怕這世上根本就不會有我這麽個人了。”霍允肆說的雲淡風輕,可聽在李解憂的耳朵裏卻是另一種險惡。
“可你不一樣,你不是——”李解憂頓了一下“不是男子,沒有必要跟他們争奪,你該——”
“該尋個好人家嫁了?”霍允肆搶先一步替李解憂說出來這句話,可下一刻便轉換了臉色,眼眸裏泛着寒光。
李解憂讓霍允肆的眼神逼的無處可退。
“我這輩子不論好壞也就這樣了,倒是你千挑萬選嫁了我這麽個人,沒尋到良人讓你失望了。”霍允肆的的眼神越看越冷,話也越說越難聽“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宮裏宮外想殺我的人太多了,指不定那一天我就死了,到時候也不耽誤你的好前程!”
“你不要血口噴人!”李解憂兩眼泛紅,瞪向霍允肆“我何時說過這種話,我若不是自願留下,又怎會與你一起欺瞞。”
“那你也不是為我!”霍允肆啞着喉嚨,更狠的反擊着“你是為了南楚!為了你的皇兄,更是為了你自己的名譽!”
李解憂氣結,望着此刻歇斯底裏的霍允肆“生在帝王家不是你的能決定的,可你不該用最壞的想法去揣測每個人,我是有私心,但這不是全部,若我寧死不屈,你也攔不住。”說完便彎下身子将散落的蜜餞拾起。
“你要去哪兒?”霍允肆聽不到李解憂的聲音,一擡頭就看見她正轉身,心裏一下慌亂了起來。
“碟子打碎了,我把它們拾出去。”言語間處處都是無奈“你先休息吧,我不走。”最後三個字更像是一個保證。
霍允肆無力的靠在床背上,抖動的唇間想說什麽,卻始終沒有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