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宮中一夜,伴君如虎
皇上輕笑了一聲,在榻邊坐下,伸手摸了摸床褥:“早知鳳儀裝醉,便不該留你在這簡陋的偏殿中委屈一宿。”
郭三公子還能說什麽呢,這本是欺君的大罪,但皇上說得萬分寵溺,言語中好像不欲治他的罪,這也夠吓人的,他是萬萬不敢開口,不管皇上看見看不見,只一個勁地埋頭叩首,簡直想用腦袋把床榻頂穿。
“好了,你起來吧。”皇上伸手在他拱起的背上輕拍了兩下。
好在他拍了兩下再沒其餘動作,郭三公子惶惑地坐直身體。
他簡直要發起抖來,心裏又驚又懼,一時咒罵執心該現身的時候不現身不該現身的時候又瞎撩撥,一時腹诽皇上是幾個意思。
“你若嫌不得安歇我便派人送你出宮。”皇上說。
“微臣得沐皇恩,心中……感念……”郭三公子幹巴巴地想着措辭。
皇上笑了一聲打斷他:“鳳儀年紀輕輕,怎學的朝中老臣般刻板,今日是你第一次宿在宮裏,朕帶你游園賞樂一番可好?”
“微臣……”郭三公子心中發苦,“遵旨”兩個字遲遲說不出口。
門口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壽喜站在外面輕聲道:“啓禀萬歲,景澤宮莊妃薨了。”
皇上與郭三公子俱是一默,郭三公子心中輕松的是大概不用跟皇上游園賞樂了,然後緊張的是宮中又出事了,一顆心不上不下的吊着。
“看來朕無緣與鳳儀把手言歡了,你且歇下罷。”皇上起身要走。
“皇上,微臣既在宮禁怎能置身事外呢?”郭三公子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的不對,張口說道。
皇上挑了挑眉毛:“随朕來。”
郭三公子跟在皇上後面,壽喜帶着幾個宮人在前面掌燈帶路,他們一路來到景澤宮。
莊妃大約是被人擡到了床上,被褥被血跡沾得一團污,太監宮女在床前跪了一地嗚嗚痛哭,不知道是哭莊妃還是哭自己命也不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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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好重的血腥氣,郭三公子從進屋就感覺渾身不對勁,再看床上莊妃的屍體也是血肉模糊極其慘烈。
皇上看着一地宮女太監,皺了皺眉頭:“漱玉,你家娘娘怎麽沒的?”
一個宮女猛地擡頭,跪行了幾步到前面來:“皇上,奴婢不知啊。娘娘到禦花園求見皇上,在望心亭等了半個時辰,忽然刮了一陣狂風,風停時娘娘就已經薨了。皇上,奴婢真的不知啊!”
“你家娘娘何事見朕?”
“娘娘她有喜了,所以才想緊着告訴皇上。”名叫漱玉的宮女哭出聲來。
早有一位太醫也跪在地上,聞言叩首答道:“回皇上,前幾日莊妃娘娘鳳體不适找微臣看過,娘娘确身懷有孕已有三個月。”
皇上神色一黯,似是很頹累,吩咐領宮太監宮女準備莊妃後事,口谕追封莊妃為莊貴妃。
“鳳儀陪陪朕罷。”皇上道。
郭三公子在皇上身後緩步跟上,無人知曉他心中的驚濤駭浪,莊妃的死狀與環翠很像,而且根本不像人為的,可是在這宮禁之中竟無一人追查下去,只怕還要有更多的人受害!
皇上沒回寝宮,進了禦書房,郭三公子只得跟上。
壽喜吩咐小太監燃了香,給皇上準備參茶宵夜,見皇上在禦書案後坐下,便自覺地研起了墨。
郭三公子站也不是坐又不敢坐,雖然心不在焉卻也只能打起精神,幹陪着。
“你退下罷。”皇上開口道。
郭三公子心中一動,擡眼看去,皇上這話卻是對壽喜說的。
皇上拟好聖旨,放下筆,轉頭看着郭三公子:“鳳儀可有婚配人家?”
“……回皇上,沒有。”
“郭相果然看待你如珠似玉,可是舍不得。”
“皇上說笑了,微臣真是郭家頂不中用的了,比不得大哥二哥能為皇上分憂。”
皇上一笑:“你這幾句話說得倒順溜,可是心有不甘?”
郭三公子臉色一白,連連搖頭。
“男兒正該有雄心抱負,大理寺有空缺,朕便讓鳳儀去如何?”
郭三公子趕緊撩袍跪下:“微臣一不會武二沒有才,實難堪此大任。”他一頭磕到地上,身體都發起抖來。
然而,遲遲沒聽到皇上回應,他脖子都酸痛了,悄悄擡眼,皇上正趴在禦書案上。
睡着了……
郭三公子不敢輕舉妄動,又跪了一炷□□夫,皇上都打起呼嚕來了。
他站起身活動活動手腳,輕手輕腳地後退了幾步,轉臉看到外間榻上有一張薄被,心思一動,拿了薄被蓋到皇上身上,萬一皇上醒了他就借口告退。
然而皇上睡得還挺熟,于是他沖着虛空咬咬牙,出事兒了就讓執心兜着,轉身出了禦書房,輕輕把門關上。
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候,郭三公子躲過內宮巡走,繞道禦花園,莊妃是在望心亭出的事。
他不敢提燈籠,好在望心亭四角上挂着紅色的宮燈,在風中飄搖,猶如在暗夜裏招人魂魄。
他正要邁步上去,突然聽見身後有響動,趕緊回頭瞧,執心從假山後頭轉出來。
郭三公子壓低了聲音:“你到哪兒去了!”
執心走到他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人跟蹤你。”
啊?郭三公子不由得後怕,這可是在皇宮,朝堂之外的延伸,數不清的眼線盯着,他都不知道是誰。
“莫怕,他什麽都不記得。”執心說道。
郭三公子點點頭,與執心一前一後上了望心亭:“莊妃就是在這裏被害的,在那陣古怪的風裏。”
“是魔。”執心接口道。
也不知是何魔物,怎的跑到皇宮裏來害人……
他們就着昏暗的光線,一寸寸尋找線索,奇了怪了,莊妃屍體血肉模糊,這裏卻一點血跡都沒有,難道是被宮人打掃過了?
咦?石凳下有一點光亮,郭三公子撿起來一看,是一片金钿,好像是女子首飾上脫落的。
這等東西自然不是普通宮女能用得的,若是白日被人發現應該會被人撿了去,那說明這東西是不久前才掉在這裏的。
郭三公子把它交給執心:“道長,你能知道這東西是何人所有麽?”
“你常在宮禁中,多留意便是了,作甚問我。”
“你——”郭三公子被他問的氣憋,“待我一一查證它屬于何人,不知道又有多少人糟了毒手,道長你道法高超,要查這等小事還不是易如反掌。”
執心沒再出言反駁,接過那片金钿收好。
“你可要看屍首?”郭三公子問道。
“如此甚好。”
“隐了身形,我帶你去景澤宮。”
執心看了他一眼,拉起他的手隐去身形。
他們二人來到景澤宮,宮門楣上挂着白布,兩邊挂着白色燈籠,宮裏燈火通明,宮女太監忙碌着。
漱玉帶着幾個嬷嬷為莊妃清理着身體,床上攤放着層層疊疊的貴妃壽衣。
非禮勿視,郭三公子閉了閉眼睛默念一句,他們來的真不是時候……
執心捏了捏他的手,指着莊妃的身體,用密音說道:“傷口裏有東西。”
郭三公子顧不得禮法了,瞪大眼睛看着莊妃身體上橫七豎八的傷痕,其中兩道傷痕裏好像是嵌着什麽東西。
執心伸出手指撚了一些,看不出個所以然,又湊到鼻端下聞了聞,郭三公子好險要吐出來。
“是香的?”執心奇道。
郭三公子搖搖頭,一指浴盆:“水裏加了香料,這并不奇怪。”
在他們二人讨論香料的時候,漱玉她們已經将莊妃清理完畢穿上衣服。
“皇上駕到——”
這一聲由太監獨有的尖利聲音喊來,郭三公子條件反射地一抖,執心摸到他的手捏了捏。
沒事,他相信執心,沒人能看得到他們。
宮女們跪了一地,皇上邁步進來,沖她們揮揮手:“繼續。”言罷,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壽喜從外面進來,在皇上耳根低聲說道:“偏殿沒人。”
皇上臉色一沉,擺擺手。
壽喜尖着嗓子對一屋的宮女說道:“皇上要在這裏陪莊妃娘娘,你們到外間候着罷。”
不管皇上他老人家是對莊妃娘娘情深還是別有緣由,郭三公子管不了那麽多,只是琢磨着壽喜說‘偏殿沒人’,難道是在說他?皇上既然在這裏,自然是發現他不見了,然後派壽喜到偏殿找人,他自然也不在偏殿。
想到這兒,郭三公子汗都下來了,他拽拽執心的衣袖,執心了然地帶他隐身出了景澤宮。
郭三公子現出身形,執心驚道:“你要作甚?”
“自然是要跟皇上解釋我的行蹤,不然我人頭不保矣。”
郭三公子複又來到景澤宮門口,高聲道:“微臣郭鳳儀求見皇上。”
不一會兒,壽喜從裏頭出來,臉上微微帶着點笑意:“皇上正傷心呢,鳳儀公子快進去罷。”
郭三公子進了裏間,徑直跪到了皇上腳下:“微臣罪該萬死。”
“你又犯了何罪?”皇上似是有些疲累,漫不經心地問道。
“微臣未請示皇上私自到望心亭為莊妃娘娘超度。”
“哦?鳳儀此話當真?”皇上動了動腿換了坐姿,“既然如此何必要到望心亭,就在這裏幫莊妃超度罷。”
“是。”
郭三公子站起身,摘下官帽,露出裏面素帶發髻,又整理了衣袍,随即開口念起了超度咒。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不想寫這麽複雜這麽慢的,然而一寫起來就成醬嬸兒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