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南海蓮子,五濁之處
執心不怪黃快沒早點兒交出信來,也不恨華真師兄弟絆住他讓他沒能早點兒去追郭三豐,更不怪郭三豐不辭而別,他只是突然覺得心中茫然一片,不知如何是好……
他從未見過施蘭亭或者郭三豐的字跡,但他直覺那封信确是郭三豐所留,那字筆勢奇特,不甚端正,其中還夾雜着他不認識的怪字,但彷佛寫得極為認真,每一筆都不遺餘力。
同時留下的還有一包銀兩,正是郭三豐用兩張符從知縣大人那裏換來的。
玉暖昏迷了數天還沒有醒的跡象,執心只好把他托付給黃快照看,被黃快擠兌了幾句又要了拘他的布袋方答應。
那布袋便是道門中人常用的乾坤袋,可大可小伸縮自如,雖說用處很大卻算不上什麽寶物,他也管不得黃快要來何用。
執心縮地成寸,回青羽山閉關密室中取出清風派至寶——一顆南海蓮子,師傅臨終前告訴他此物待得道飛升之時方可用,他将蓮子銜在口中,飛身直上九霄而去。
朱雀神君閉着雙目将赤/裸的身軀泡在冰冷的池水中,舒展的身軀如同冰玉雕成,只不過其上布滿傷痕卻是白璧微暇。
紅翡跪在一旁,拿着把翠玉梳子為他梳發。
他突地睜開眼睛,臉上露出個自嘲的笑容:“我這朱雀神宮還真是人想來就來的方便之地。”
執心靜靜地站在朱雀神殿裏,他等了半個時辰,整個朱雀神宮寂靜無人,竟也無人阻他遣他,這一遭實在容易得古怪。
“你來此作甚?”空無一人的殿上突然傳來陵散人的聲音。
“施蘭亭不見了。”
“……你去找便是,你來我神宮難道是懷疑本神君拘了他來不成?”
“非也,我知上仙高義,受人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
“廢話少說!”陵散人有些不悅地打斷他,被道破糗事不免又氣又窘,“你可知施蘭亭魂魄散落異處另有際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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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結了,何處來的便向何處尋。”
執心面有疑色卻不敢不敬,懇切道:“還請神君言明。”
“這麽笨!你若尋不着他便放他去。”
執心突地覺得陵散人的氣息消失了,複又開口道:“神君留步,我還有一事?”
陵散人靜了一霎:“我已知,你去吧。”
執心不敢再多言,只得出了神殿,卻驀然發現外面有一個紅衣女仙。
紅翡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也不說話,一張手,便有一個酒壺和一個玉瓶飛至執心面前。
執心把那兩件東西接在手上,這酒壺他識得,便是往日陵散人常帶在身邊的。
“壺裏是玉泉水,只怕到了下界效力會少許,你可輔以極寒之藥物,浸泡傷處便可愈合,玉瓶裏的玉膏塗在傷處。”
執心向紅翡一施禮:“多謝女仙。”
紅翡朝他略一點頭,又道:“我這裏還有一句話,你們莫再來朱雀神宮了!”
執心拱手施禮而後飛落下界,他回望南方天空,正是七宿黯淡無光……
他給塵心飛鳥傳信,借白連的雪蓮花瓣,加入玉泉水中,玉暖泡了三日才醒轉,得知哥哥不見了,先是無聲地哭了一通,而後說出一番話來到是讓執心對郭三豐的去處有了計較。
“在去日月山之前,我聽見哥哥和……”玉暖停頓了,把腦袋埋低了些,“哥哥和陵散人說話,他說他不是施蘭亭也不屬于這裏。”
執心突地想起郭三豐曾問過他魂魄不全投胎會如何,他不是不相信郭三豐的存在,只當是施蘭亭的魂魄沒了生前記憶在世間飄蕩久了生出來的另一個人的神識,如今想來,難道施蘭亭的殘魂投過胎?
現下郭三豐不在,他居然事事不如意,剛進入地府,便被一群小鬼拿鐵鏈鎖了拉到十殿閻王跟前。
轉輪王上下看了他一眼,屏退兩旁,板着一張幽黑的臉孔:“真人闖我地府所為何事?”
執心一躬到地,擡起身子又拱手施禮:“貧道執心,今日貿然來此乃是有事相求。”
“我觀真人仙根已滿,可是想知今世壽歲?”
執心再次一躬到地:“我有一故人二十年前投胎,我是為了他的下落而來。”
“哦?”轉輪王從殿上下來,走到他跟前,“我也并非不通人情,若是為着真人我倒可以通融,若是為着他人麽,卻通融不得了。”
執心點點頭,從袖中掏出一物,此物一現,本來陰森的閻羅殿立時光明普照,轉輪王的臉都亮了。
“貧道着實想知道這位故人的下落,還請轉輪王通融。”
轉輪王的臉并不是被那顆蓮子照亮了,而是他換了一張臉,如白面儒士般,他接過那顆蓮子,一笑也是如沐春風:“真人對故人的赤誠之心到也難得,不知是何人能得真人如此垂青?”
“秋棠縣施蘭亭。”
“哦?是他!”轉輪王面上很快滑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随即又換了張臉孔,“此人我到識得,今世當是他的第十世,本該壽終正寝飛升得道。”
執心垂頭,低聲答道:“正是他。”
轉輪王沉吟半晌,臉孔“唰唰唰”跟翻書似的又換了好幾張:“他壽命未盡便魂飛魄散,确有一縷魂魄來我地府,我便遣人送他回去,但是那縷魂魄不知怎的又不見了,我道是他另有機緣呢。”
“怎的會不見呢,在何處?”
“該是五濁之處。”
“啊?”執心怔了一霎,思緒轉得飛快,他沖轉輪王一施禮,“多謝!”随即身形一動,便往五濁之處尋去。
“魂魄會留在他生前眷戀的地方?可惜過去的施家不是,現在的施家也不是。”
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黃快這番話突然就讓郭三豐醍醐灌頂了,他又回想起施家祠堂裏的那點抓不住的感覺,就把這些東西串起來了,過去沒有,現在也沒有,那就是在他來的地方啊!
他使用分魂術之時,是留了一小部分魂魄在肉身裏的,怪不得在他穿到這裏之前曾看見爺爺正在拿他的肉身作法,如果他肉身裏沒有生魂的話那他早就shi定了,爺爺也不會作法啊。
對,肯定是這樣!
這樣條理清晰抽絲剝繭,郭三豐想通了這點簡直想對着鏡子膜拜自己,他一臉興奮地望着執心張了張嘴,卻突然又閉了嘴巴。
即便剩餘的魂魄在他穿越來的那個時空,那他怎麽穿回去呢?其實這個問題他老早就想過,這要感謝在地府遇見的那位男神牛頭,牛頭當時說了兩句十分富有辨證哲思的名言‘哪兒來的往哪兒回’和‘怎麽來的怎麽回’,雖然這話又高深又臭屁而且還帶了敷衍的意思在裏面,但是郭三豐覺得靠譜度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只不過實踐起來難度系數太大。
所以,也就是說,郭三豐知道怎麽回去,但是‘知道’跟‘回去’中間差了N個‘徒步上月球’……
再者說,他為什麽能穿越過來?他一沒被車撞二沒摸電門,唯一的可能便是受到了施蘭亭魂魄的吸引,那執心呢?執心可是根正苗紅的古代人,他穿不過去啊……
所以,也就是說,這事兒得他一個人去……
主角在去幹一件大事之前必定要留封信,讓大家知道這個事兒是自己幹的,做英雄得留名。
于是,他拟了個腹稿,再按照禦風術秘籍上的繁體字,這是他身邊唯一有字兒的書,一個字一個字找出來再寫到紙上,費老大勁了……
然而,這只是前/戲的準備工作。
接下來,他要混到地府找到五濁之處,幸好執心帶他到地府認過門,再來一遍呗,找到地府入口,再裝鬼來到五濁之處。
他深吸一口陰氣,壯了壯鬼膽,然後走了進去。
“爸,你別固執了,小豐不能擺在家裏了,再不入殓只怕……”郭宇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堂屋的兒子。
郭戰齊熬了一個星期,本來挺精神的老頭兒,一下子老了十歲,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撂:“我說不行就不行,他是你兒子啊,你怎麽就不盼着他活呢!”
郭宇都快被他家老爺子折騰瘋了,兒子郭三豐剛去大學一星期,學校就打電話讓他們去領人,醫院也看過了,沒心跳沒呼吸,腦電波也沒有,就說是人沒了。老爺子死活不信,非要弄他那一套,兒子在家裏擺了好幾天,今天都是頭七了。
郭宇站起來往外走,郭戰齊沖他吼道:“你幹什麽去!”
“我去殡儀館!”說完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老爺子踉踉跄跄地撲到郭三豐跟前,摸着他的腦袋:“我的乖小豐,你怎麽還不回來,你再不回來爺爺也沒轍了!”
郭戰齊把桌案擺好,穿上自己的道袍,拿出那本壓箱底的古書,符咒蓋滿了郭三豐的全身,他盤膝坐下,口中念起咒語。
太陽落山了,月亮挂起來,郭宇說明天殡儀館就把人拉走。
月亮落了,太陽又要出來了……
郭三豐猛地坐起來,‘嗬嗬’地捯着氣兒,他眨眨眼睛,眼睛裏滾落一顆顆淚珠子。
“小豐啊!你可算……”郭戰齊欣喜地看着他,臉上也是老淚縱橫。
郭三豐愣了半晌,才開口叫道:“……爺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灑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