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杯具女配
三月初十,宜嫁娶。
清風縣首富明家門前一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爆竹與喜樂聲中,由八名轎夫擡起的大紅喜轎緩緩駛近,圍觀的人們摩肩接踵,推推搡搡,争先想要目睹新娘子的芳容。
溫晴華此時就站在明府正門口最高的臺階上,神色幽然,與騎着高頭大馬、意氣風發的新郎官明承四目相對。
一瞬間,時間仿佛回到七年前。
那時,她也是這麽被他八擡大轎娶進的明府。
那時,他們都很年輕,真誠相信彼此就是此生的唯一。
然而最終……
喜娘一聲“落轎”打斷了夫妻倆的深情對視。八名轎夫小心翼翼、步調一致卸落了喜轎。
明承愣了愣,終是移開目光,下了馬。
接下來的事情,溫晴華,準确說是依嬛,不願再看下去。
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丈夫以平妻之禮娶了別的女人,還得大度站在正門口含笑觀禮,原主能做得出,恕她依嬛,辦不到。
她的目光飄啊飄,不知飄到了什麽地方。
這要是被人看到,準要惹來什麽主母善妒的非議。但,沒辦法啊。
她剛穿到這副身體上還沒多久,深受原主情緒的影響。只要一看到明承,好比剛剛,她就會不受自己控制、感同身受着原主應有的情緒。
這樣當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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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原主溫晴華太愛她的丈夫——男主明承,而她只是個女配。
被明承牽着、正一步步向依嬛走來的新娘寧小芝,才是故事的女主角。
依嬛謹記着不能愛上男主的通關要訣,故意不看向明承的方向。又想起不能為難女主,于是沖寧小芝露出了溫和親切的笑容。
“妹妹這一路辛苦了。”她聽見自己關切的聲音。
寧小芝掀起蓋頭,露出巴掌大的小臉,沖依嬛微微福身:“小芝是粗鄙之人,今後還要麻煩姐姐多多關照。”
啧啧,不愧是女主,這話說得多讓人舒坦。再看人家的小臉,精致得跟塊玉似的,此刻因緊張帶着絲絲紅暈,連同是女人的自己看了都有幾分動心,更何況人家官配的男主?
依嬛腹诽着,上前熱絡地拉住了小芝的手:“以後都是一家人,什麽麻煩不麻煩的。走,咱們趕緊進府,別錯過了吉時。”
小芝受寵若驚,任由依嬛拉着向前走。新郎官明承反被兩個女人丢在了後面。
他在原地皺了皺眉,盯着發妻的背影,若有所思。
依嬛沒注意到明承的異常,因為她着實很着急。
她穿越,說不好聽是受罰、贖罪,往好了說呢,其實也是當紅娘、當人生導師。讓男主和女主毫無阻礙地在一起,讓女配改邪歸正另尋良配,哪件不是功德無量的大善事?
所以紅娘依嬛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因自己的緣故讓男女主錯過了拜堂成親的吉時。
畢竟,原主當初因為情難自制暈了過去,害人家男女主拜堂、洞房整整遲了半個月。
雖然一年之後,女主還是給男主生了個白白胖胖的大小子,之後兩年抱仨,将原主刺激得心理陰暗、走上黑化之路。
但到了敬業的依嬛這裏,她絕對連這半個月都不能耽誤。
男女主越快過上恩愛甜蜜的小日子,她才能越早脫身不是?
将小芝推到了喜堂之上,她才發現,男主角遲遲沒跟上來。
“明……額,夫君,你倒是快些啊,別讓妹妹等急了。”她催促道。
站在門外的明承面色一寒,腳下生風,卻是沖着依嬛而來。
“晴華,”他抓住依嬛的胳膊,“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诶?”依嬛被他硬拉到了門外,不忘叫嚷,“吉時!吉時!”
明承不由分說,将她向後一推。
失去重心的依嬛背靠着硬邦邦的廊柱,眼見明承步步逼近,驚慌地睜大雙眼。
該不會是,他要在這裏“柱咚”她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同時,明承原本俊朗的五官突然糾結在一處,捂着胸口喚出聲:“晴華……”
“阿承!”依嬛不受自己控制地驚呼,“你怎麽樣?藥呢?藥在哪兒?”
依嬛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雙手顫抖着在明承的身上四處搜尋。沒有!怎麽辦?
“來人啊,快來人!”她聽到自己慌張地叫喊。
明承捂住她的嘴:“對不起,是我負了你,就當罰我……”
“胡鬧!”依嬛不再看他,冷靜地摸到了藥瓶,倒出藥丸喂他含下。
他這個男主要是死了,她還怎麽玩?
她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吩咐匆匆趕來的家仆送明承去休息。
看來白忙活了。故事還是按照原來的走向,男女主的婚,沒結成。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不可改變的命運?
對于前途,依嬛突然有些灰心喪氣。
在這個故事裏,女配溫晴華是個典型的先甜後苦的杯具。
生在大戶人家,遇上門當戶對的戀人,十六歲如願嫁給縣裏首富明家的獨子明承為妻。
一年後生下一對龍鳳胎,兒女雙全,夫妻恩愛。
她勤儉持家,将明府打理得井井有條。在她的盡心輔佐下,丈夫事業如日中天。二十二歲那年,她成了江北四省商會的會長夫人。
對她來說,人生在那一年走上了巅峰,也跌到了谷底。
明承不單為人精明強幹、有生意頭腦,長相也是風流倜傥、萬裏挑一。
從前在清風縣,裏裏外外都曉得他與縣裏第一美人溫晴華感情深厚,再加上明承是個戀家之人,閑暇時間都留在家中陪妻兒,即使一兩個姑娘有賊心賊膽,也沒什麽機會接近明大公子。
現在明承做了商會會長,多半時間呆在城裏,還經常去各地公出,不得不與溫晴華兩地分居。一時間眼前莺飛蝶舞,躲都躲不掉,讓他不勝其煩。
這事很快傳到了溫晴華耳朵裏。
溫晴華接受傳統教育,卻也有着遠超那個時代女子的果敢見識。
為了能長期陪伴在經商的丈夫左右而不會再次有孕,她力排衆議,毅然做了絕育手術。
那之後,只要有明會長出現的場合,必能看到明夫人絕代風華的倩影,不知羨煞多少旁人。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一場麻疹病奪去了一雙兒女的性命。噩耗如晴天霹靂,瞬間擊倒了溫晴華。
她躺在病床上,聽公公聲淚俱下地哀求明家三代單傳,不能就此絕後,也聽父母體貼地建議她盡早收養侄子溫樓飛做兒子,為明家傳續香火。
她默默聽着,不發一言,仿佛已然癡傻。
直到丈夫明承流着淚出現在她面前。
他對她說,晴華,我才二十六歲,還……還可以再生。
瞬間,她懂了他的意思。
像古往今來無數大度的賢妻一樣,溫晴華含淚點了頭。
由她帶病親自操辦,明家開始為明承物色妾室的人選。
最終選中了溫家遠方親戚,一戶姓寧人家的女兒。
寧小芝年芳二八,父親去世早,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乖巧懂事,深得鄰裏喜愛。
寧母雖沒讀過書,但為人正派豪爽,有俠義之風,凡有麻煩費力的事,別人求到她,她都兩肋插刀,在所不辭,周圍人都稱她為寧大姑。
明家前去提親,寧大姑對未來女婿很滿意,她不要訂金和聘禮,只提出一項要求:明承必須以平妻之禮迎娶小芝,她的女兒絕不做妾,要與溫晴華同等名分。
溫晴華始料未及,最終還是應下。
于是便有了寧小芝被八擡大轎娶進明府的一幕。
寧小芝進門後,原主溫晴華一開始對她是寬容甚至是愧疚的。
經歷了喪子之痛,支持溫晴華活下去的唯一動力便是與丈夫矢志不渝的愛情。
堅信丈夫再娶只為傳宗接代,小芝注定得不到丈夫的真心,一個平妻的名分,溫晴華當做是對小芝的補償。
雖然每一次目送丈夫走進小芝的房間,她都心如刀割,但她一直安慰自己,等小芝生了兒子,一切就都好了。
一年後,小芝果然不負衆望,給明承生了個大胖小子。
乖巧的小芝甚至主動将兒子送到姐姐溫晴華屋裏,表示以後溫晴華就是兒子的親生母親。
溫晴華回絕了。
雖然她很喜歡那個鮮活的、柔軟的小生命,但她害怕。喪子之痛,她絕不想再來一次。今後,她有明承就夠了,孩子應該留給一無所有的寧小芝。
溫晴華是這樣想的。
所以當明承專門給沒讀過書的小芝請來家庭女教師,她以為丈夫是心中對小芝有愧;當明承來她房裏的次數越來越少,她以為丈夫是體恤自己身子不好;當明承的目光總之若即若離圍繞着小芝母子,她以為丈夫是牽挂來之不易的兒子。
當小芝再次有孕的消息傳來時,溫晴華正卧病在床。
她猛然起身,劇烈地咳嗽,仿佛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丫環慌忙遞上帕子。她捂着嘴,潔白的帕子很快就被鮮血染紅。丫環們吓得面面相觑,她卻瘋了般笑出聲來。
難道不可笑嗎?她這個當家主母,居然不知道丈夫幾時又進了寧小芝的房。大兒子才三個多月,丈夫竟變得如此心急,是太喜歡小孩子了嗎?
笑着笑着,眼淚就流了出來。
原主溫晴華的黑化,大抵就從這刻開始。能難為到寧小芝的地方,她絕不放過,寧可自己難受,也絕不讓別人好過。
對着愈發不可理喻的妻子,明承苦不堪言。他和溫晴華少年夫妻,恩愛缱绻。那時的晴華美麗大方,溫柔善良。
對寧小芝,他一開始是愧疚憐惜,然而小芝雖命途坎坷,卻如野草般堅韌成長,過于閃亮的生命力,不知不覺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他本打定主意兒子出生後與小芝劃清界限,給她們母子提供優渥的生活做補償。可那一夜,鬼使神差亦或是情難自抑,他到底做了背叛晴華之事。
事後悔愧萬分,對小芝避而不見,誰料,這麽巧小芝就又懷上了他的骨肉。
他想,自己是晴華的丈夫,卻也是小芝的丈夫、孩子的父親,他決定負起一個男人的責任,大度如晴華,必能理解他。
萬萬沒想到的是,晴華竟變了個人似的,對小芝百般猜疑、妒忌、陷害。明承對寧小芝的一分動心,終變成了十二分的愛護。
溫晴華性情愈發陰暗,病情也愈發嚴重。另一邊,生命力頑強的小芝歷經苦難,平安生下一對龍鳳胎。
明府上下一片歡聲笑語。溫晴華掙紮着下了病床,斥退丫環,砸碎了所有能砸碎的東西。整整一天,明府裏沒人敢靠近她的屋子。
除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葉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