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悲哀
02悲哀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大概是睡姿的問題,眼睛被壓得生疼,睜都睜不開。我開的酒吧,整個二樓都是房間。我在我辦公室的沙發上将就了一夜,這兒正餓得發昏,于是打電話讓樓下的廚房給我做份午餐。又皺着眉頭揉眼睛,揉了半天還是看不清,索性就住手了。
下面效率很快,馬上就有人送飯來。我艱難地瞥了一眼,哦,果然是景宣。
他是我一眼看中的調酒師。調起酒來就跟耍刀子似的,配上刀割一般有棱有角的面孔,讓人從心底升騰起震撼。我當時被美色迷昏了頭,但這位小哥調酒技術還是很不錯的,他從我開酒吧時就跟着我,現在很熟。
他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我這種情況。腳步稍頓,就來到我面前。我可以聞到他身上幹淨的味道,又聽見勺子與瓷盤碰撞的清脆聲音,接着一個溫熱而堅硬的東西觸碰我的嘴唇,他的聲音低沉,“張嘴。”
……我扯了扯嘴角,習慣了他把我當三歲孩子了。我這幾年身體越來越不好,特別是眼睛,說來也奇怪,我也不是什麽發奮用功的人,卻有四百多度的近視。昨天晚上睡覺竟然沒脫眼鏡,現在都不知道被我搞到哪裏去了。
我一口吃掉他舀給我的東西。是我平時吃的菜色,但好像又加了點別的,變得更加爽口。我細細琢磨了一下也沒想出來,不由更加得意起來,想我當初選廚子的眼光也是非常好的。
我吃了幾口,就想自己接過勺子,但是他并不願意。說起來“喂飯”這件事還來源于一個我和他打的賭。
那天我照樣摸瞎一樣地吃飯,他就在旁邊看着,也不幫我一把,于是我就想和他打個賭。剛開始他還沒興趣,後來被我撩撥的不行,同意了。結果顯而易見,肯定是他輸了,于是要在我眼睛壞的時候,“喂我吃飯”。
當然那個要求我只不過是說出來吓吓他,沒真的要他那樣做,但誰知道他倔脾氣,我當時也不夠了解他,這個“約定”就被延續至今了。
我一邊吃着,一邊在“誇贊廚子”和“懶得下樓”之間做思想鬥争。結果在我準備吞下最後一口的時候,門“啪”的被打開了。
“老板不好了!有,有……”
我差點被噎到。
這應該是剛剛來酒吧的那個孩子。我猜他肯定是臉紅了,天知道這孩子有多容易臉紅,因為他接下來說話的聲音和像蚊子一樣小。我面不改色地指指眼睛在一片模糊下,朝他站的方向露出了一個笑容,說:“眼睛睜不開。”
“哦、哦……”那孩子吞吞吐吐地回答。
平時要是沒什麽事情,除了景宣,基本沒人上來。這兔子肯定是不了解情況被慫恿來的,單純得很,一點也看不出是名牌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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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懶得多做解釋,提醒他:“出了什麽事啊?”
他這才算反應過來:“老板!樓下有人鬧事!”
我把最後一口飯吞掉,然後默默地想,廚子,我今天注定要表揚你。
我本來就有近視,這幾年身體又不太好了。現在視線還是模糊一片,但路還是走得了的。扶着牆從辦公室裏下來,一樓果然已經天翻地覆。我仔細看了一下,發現鬧事的居然只有一個人,可見他的破壞力有多大。
我就想,這樣的情況,一般只有耍酒瘋才能如此激發人的潛能。
這麽說就不是我的保安不給力了。我當初為了吸引顧客,擠掉別的酒吧生意,想破腦袋給酒吧搞了個規矩:凡在這裏辦得起VIP的,除了最普通的優惠以外,還将得到酒吧最大最全面的服務——失戀了想砸就砸,生日時想開praty就開praty,酒吧将以你的一切為主——若你能為你的所做所為負起責任——事後給錢。
當然,也為了不真的搞出什麽大事,辦了VIP的那幾位我也是觀察很久,謹慎下決定。他們不僅是錢多,而且都是些丢不起臉面的人。
但凡事都有萬一,我也不是沒想過這種情況。
我拍了拍圍在那兒的一堆柔弱酒保少年們,讓他們給我讓個位,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土豪讓我瞎了眼。我認真地站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看了半天什麽也沒看清。但當我努力眯着眼睛看那人的側臉時,整個視野突然都清晰了。
我站在那兒,又看了一會兒。
接着,我剝開人群走了過去。
這個瘋子果然還是有理智的。看到另一個瘋子踏着滿地玻璃碎片靠近他,并沒有将手裏的啤酒瓶和破板凳招呼過去,而是緩緩地停下了手。
衆人終于舒了口氣。
只有我冷着臉,因為我的破事才開始。
——
“我送你回家?”我微微皺起眉,看到他的牛奶色的側臉被劃出一道輕微的血痕。
他的脖子似乎難以支撐頭部重量,整個人都歪向一邊。頭發很柔軟,據說這種人脾氣會很好,而在我記憶裏也确實如此,所以我實在想不出來,他為什麽會來耍酒瘋。
“……算了,走吧。”
我将他手裏的酒瓶子放下,然後拉着他走出酒吧等出租車。出門前我叫了景宣,将那張掉在一片狼藉中的VIP卡給他,讓他查查到底是哪個好人的。開店幾年,保安和酒保早就把那幾個VIP給記住了,就算鬧事一般也不會讓我出面。今天明顯是因為這位“金主”很陌生。
我卻是和他熟的。
我們原來,是情敵。
——
“住在哪裏?”
雖然喝醉了,他的眼睛還是清清亮亮的樣子,但我就是知道他喝醉了。因為當年我決定離開的那個晚上,這個我親自培養的青年,眼睛就是那麽亮地告訴我,他喜歡齊冀。
他說,齊冀是他的學長。在大學的時候齊冀是學生會會長,他就一直是他的助手。
他說,齊冀那麽優秀。身邊的人也同樣優秀,學長要往娛樂業發展,于是他硬是跑來跟專業不搭溝的娛樂,最後脫穎而出,來我這兒實習。
他重複地最多的,就是他喜歡齊冀。
我那時候聽到這些話,雖然已經放棄了,但是心裏還是很苦澀的。原因沒有其他,因為我覺得齊冀也是喜歡他的。
是的,沒有什麽比這個更使我挫敗了。如果齊冀沒有喜歡的人,就算我得不到,心中也還是會覺得有希望,能安慰自己“看吧不是我不行”。但是這個青年自出現在齊冀身邊,我就覺得不對勁兒,雖然齊冀從來沒有承認過。
講這些都晚了。安靜的包廂裏,電視被調到娛樂臺,裏面那個人,牽着另一個女人的手。
他們雖然是被記者圍堵,神色卻不見多慌亂。
他們宣布訂婚。
當時我沒有問他和齊冀坦白了喜歡他沒有,但看他哭得那麽慘,應該是說了的。我驚訝得酒都灑在了身上,心裏卻沒有多麽幸災樂禍,而是一片凄涼。
實在是因為,看不懂那個人。
——
我也是個男人,雖然和“果敢”“堅毅”之類的品質粘不上什麽邊兒,也不是什麽精英人士,但是難過一場,說放手還是要放手的。
再難受也要挨着。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一次性把二十章都貼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