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日的願望
電視機曾經播放一個賣鐘表的廣告,杜宇聲自然不是對那些昂貴的手表而有興趣,而是當時廣告上的一句話,現在回想起來,很令人憧憬。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一如人間的愛情,每一段愛情不見得會有完滿的結局,但是曾經的愛意都是如此地刻骨銘心。
可惜,他,杜宇聲只能體會到單戀的味道,連一絲「曾經擁有」也沒有。
如能,換取一刻的旖旎,他會想盡辦法去取得。
所以,當對方問他想要什麽禮物的時候,他說出那樣的答案了。
一語破望着眼前眼眶溢出流水的男孩,他又再一次覺得這個男孩不适合哭泣,而且當對方哭的時候,連他的心也微微發悶,很不舒坦。
也許,這個男孩在他的心目中遠比自己想象來的重要。
他緩緩地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拭擦了那精致臉上的淚水,指尖劃過柔嫩的肌膚。
杜宇聲并沒有作聲,只是在一語破碰到他的一瞬間,眼睛微微地睜大,然後不由自主地撲到一語破的懷裏,語氣沙啞地懇求道:「不要推開我,就讓我抱住一下。」
語氣小心翼翼地請求着,生怕對方會不喜歡自己的舉動。
因為,此時他真得很想抱住這個男人去尋求一絲的慰藉。
在爹地去世後,他一直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剛才見到這個男人的一瞬間,他對一語破的擔憂與父親離世的傷心,一下子湧上心頭,突然腦袋一空,淚水就奪眶而出了,如洪水一樣泛濫不停,滔滔不絕。
他沒有失聲痛哭,只是靜靜地埋在那個寬大的懷抱之中,抽抽搭搭地哭泣着。手攥緊對方一角,一下又一下地抽泣。
一語破覺得內心有一個角落被人狠狠地戳了一下,有一點微痛,隐隐若若。他想象舉起手用力地抱着眼前的男孩,可是當他快接觸到對方的背部的時候又住手了,舉放回原來的位置。
暮色鐘聲緩緩地響起,清風輕拂而來,樹葉輕輕搖動,夕陽西下的淡淡霧色,覆蓋在兩人地上的影子之下。
那之後,一語破總覺得杜宇聲很安靜,讓人覺得不安地安靜。
他是一個很活躍的孩子,如陽光一般熱情的性格。
而安靜如雲的淡然,并不适合灼熱的太陽。
可是,杜宇聲只是每天靜靜地按時吃飯,不吵鬧,也不再站在窗邊看着小孩子上學,也不偶爾留意高級的橋車。
即使,收到他母親的信件,也一臉平靜,一點喜悅也沒有似的。
他就像失去靈魂的人偶,現在只是等待時間的消散而已。
時間一到,他就離開,沒有任何強烈的求生意志。
一想到這裏,一語破就不禁捉緊拳頭,他不喜歡這個的「杜宇聲」,簡直就像另一個人似的。
「你的額頭怎樣受傷的?」
一語破站在房間的其中一個角落,瞥了一眼杜宇聲額頭貼起紗布的位置。
他雙手抱胸,頓了一下,慢慢地站在床前,低聲問道。
雖然是冷冷的語氣,卻問出關心的字句。
杜宇聲眼眸閃過一絲波瀾,平靜地回答:「沒有什麽,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
其實,杜宇聲心口不一。
在一語破離開後,殘告訴他一語破在冥界的處境的時候,他擔心不已。
結果,有一次,他心不在焉,不小心從樓梯滾了下來,還縫了好幾針。
由與傷口太深,所以現在還沒有完全好。
一語破也沒有點破對方的「謊言」。
他已經在天地書上查閱了自己離開之後在杜宇聲身旁所發生的事情,自然也明白到對方的額頭的傷是怎麽來的,也包括對方的父親去世的事情。
黑頭人送白頭人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是當親人離世了,必定也會感到悲傷。這是人類最特別的地方。
只是,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似乎不想将心中的傷口告訴他,只是靜靜地躲在一旁,讓一語破不由得地輕嘆一口氣。
「你要怎樣才會笑?」
一語破走到他的床邊,伸手撫上杜宇聲消瘦的臉頰,指腹輕輕地蹭了幾下。最近他吃得很少,臉頰都瘦下來了,只剩下一雙大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空洞地看着人。有些時候連醫生和護士都覺得那種眼神很讓心疼。
杜宇聲靜靜地盯着他,緩緩地露出一個淺淺的,淡淡的笑容。
可是,看在一語破眼裏那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一語破皺起眉頭,放開對方的手,低聲道:「要你露出一個真心的微笑,真的這麽難嗎?」
聞言,杜宇聲愣住了一下,緩緩地低下頭,躲開那一雙灰色眼睛的直視。一語破看見這樣的态度,一下子又語塞。
他本來就不善于交際,與人交談,現在更是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并不是在生氣或者責怪杜宇聲,由始至終,他只是如實将心中所想的告訴于對方知道而已,就是這樣而已。
他頓了一頓,坐在床邊,扯開話題說道:「你的頭發幾時染上黑色的?很好看。」
一語破有點不自在的說着,他從重逢的時候就發現對方一頭五顏六色的頭發變成了純黑色,微微翹起的頭發也垂下來了,很自然的發型,就像一位普通的高中生,也将杜宇聲的年輕活潑的氣息表露無遺。
「你不是說我那個充滿俠氣的頭不好看嗎?在你回去冥界的第二天,我就偷偷地溜出醫院,跑去染了頭發了。」
杜宇聲擡頭,輕輕一笑,低聲道。
當時,他還苦惱對方會喜歡怎樣的顏色,後來想起對方常常穿着黑色的袍子,而且還喜歡在太陽底下拿着一把黑色的雨傘,他下定決心,直接告訴發型師,自己想要黑色的發色。
哪怕是「睹物思人」什麽也好,他很想自己身上能殘留對方的一點影子,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也許,他很傻。可是,在這個感情的世界裏面,即使只有他一個人在獨唱,臺下臺上,并沒有人與他兩情相悅。
但是,他依舊望着漆黑的觀衆席,拼命地尋找那道影子。
杜宇聲露出一絲苦笑,伸手撫上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打開自己衣服的第一個扣子,然後第二個,第三個……指尖微微發抖。
他心裏很緊張與害怕,一語破要是看到「那個東西」後,會有什麽反應。可是,時間已經不多了,他也快要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一語破的身旁了。
所以,最後請他讓再一次告白吧!
杜宇聲将胸前的衣服全部都攤開了,露出裏面白皙如雪的肌膚以及纖細的腰部,原本應該是完美無瑕的肌膚上,他的胸骨上,鎖骨之下紋上了1314這個四個數目字。
杜宇聲不敢看對方此時的表情,他垂目低頭,緩緩地說道:「在人間,着幾個數目字可以讀成另一種意思,1314可以讀成……」
他深深吸了口氣。
擡起頭,目光灼熱地看着一語破,輕聲說道:「一生一世。」
聞言,一語破心裏閃過詫異,立刻恍然大悟,知道對方想給對自己表達什麽意思。
可是,自己明明已經拒絕了他,為什麽這個男孩還是窮追不舍地一次又一次地對自己不放棄,對自己一再告白呢?
一語破知道杜宇聲用了很大的勇氣對自己說出這一番話,僅僅看着杜宇聲微微發抖的指尖與僵硬的身體就可以知道。
一語破罕有地勾起嘴角淺淺的笑容,低聲問道:「幾時紋上的?」
杜宇聲原本以為對方聽後會不以為然,表情不變。怎料,此時對方卻露出罕有的微笑,所以不禁一愣。
直到對方再出聲問道,他才呆呆地回答:「也是你離開後的第二天……」
一語破眼裏藏着一絲笑意,緩緩地湊近對方,伸出兩根指尖輕輕地劃過那個紋身,杜宇聲覺得被對方碰觸的地方就像被螞蟻咬過一樣,癢癢的,微微的,細細的麻痹,讓人覺得有點熱。
「痛嗎?」
一語破盯着他胸膛上的紋身,輕輕捏了一下,低聲問道。
杜宇耳根有點發紅,被對方如此直白的眼神□□裸地注視,他覺得渾身都熱了起來,有一股熱流傳到四肢百骸,震撼他的神經。
他搖搖頭,示意回答不痛。
然後,像想到什麽似的,他臉色一變,趕緊說道:「我不是在強迫你接受我的感情,紋在我身上,你可以視而不見,不用理會我的。」
他不想給一語破有壓力,他的确很想得到對方響應,可是不代表自己要逼迫對方。
勉強的感情都對雙方都無益,這是衆所皆知的道理。
「我明白。」
一語破毫不在意地回答,心裏暖暖的。
他暗忖如果自己還沒有死,如果自己還是一名人類,遇到這樣的孩子,眼裏全部都是自己的孩子,也許他會不顧一切,不顧世俗的目光,将自己與他綁在一起。
可是,他又在心裏暗忖自己的傻氣,如果他不是死神,自己又怎麽會遇上杜宇聲呢?
他可是在死後的二十年後,才成為死神。然後,才遇上這個孩子的呀!
如果,他是人類,此時就算不是只剩一堆白骨,也年紀老邁了。
也許,這真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吧!
如果,之前他有什麽猶豫,現在全部都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也的确愛上了這個孩子。
愛他如陽光一般的笑容,愛他對生命的熱愛,愛他面對病魔的勇氣與熱愛助人的一顆心……
很多很多,他是讓人難以抵抗的溫暖。
這種熱度,一旦品嘗了,就不想放手。他這一刻承認了自己的心中有這個男孩的存在。
也許,很早,這個男孩已經住在自己的心裏,只是當時沒有發覺而已。
但是,他不會将自己的心情說出來,或者響應對方。
因為他們是人類與死神,不能結合與厮守的雙方。
杜宇聲已經快到生命的盡頭了,他必須要親手勾引對方的靈魂,從而讓杜宇聲順利投胎。
如果,杜宇聲在既定的時間沒有死去,而自己手下留情,那麽最終到了身體年邁的時候,杜宇聲就會變成游魂野鬼,無□□回。
他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現,尤其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對杜宇聲的感情了。
如果自己愛他勝過一切,為了他,情願放手。
「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你想要什麽禮物?」
一語破壓下心中的苦澀,輕聲問道。那一雙灰色的眼睛柔情地注視着杜宇聲,專注而不移。
有一剎那的錯覺,杜宇聲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的心裏,其實有着自己的存在。
杜宇聲抿嘴,輕聲道:「你怎麽知道我生日快到呢?」
一語破望向電視機旁邊吊挂着的月歷,這個月的其中一個日子正好用紅筆圈上了一個記號。
本來,他也不知道這個紅圈到底表達什麽意思,後來在查閱天地書的時候才知道。
杜宇聲看着那月歷,想起他在很久之前就在月歷上畫上了記號。
那是初次邂逅一語破後,對方告訴他一年之後的生日就要離開人世後,他知道後就在月歷圈上了記號。
這是他最後的一個生日,也是最後活着的日子。
杜宇聲露出一絲苦笑,暗忖自己的命不久矣。
可是,他以前也沒有這麽怕死,但是他現在很害怕,他很想留在這個男人的身旁,哪怕是多一秒,這個強烈的念頭快占據了他的一切。
「是不是,我想要什麽,你也會給我?」
杜宇聲望着對方,輕聲問道。他生怕對方會拒絕自己的要求,可是他很想借一個機會,牽上那一雙手,哪怕是短短的一刻。
一語破頓了一下,低聲道:「嗯。」
由與對方此時依舊一副冷冰冰似的的表情,杜宇聲實在猜不出對方真正的心情,只好鼓起勇氣,一臉認真地說道:「我想你,當我一天的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