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上午天氣還算晴朗,下午四五點的時候突然打雷下雨起來。
但楊翊根本不擔心,尤烜會按時來接他。
臨出門的時候楊翊發現曲露露又是一臉苦惱地看着窗外,猜她八成還是沒帶傘就問了一句。
曲露露拍頭:“我出門前都記着的,結果一扭頭又忘了。”
楊翊将自己的傘遞給她,“你用吧。”
“那你呢?”曲露露有些遲疑。
“我有人來接。”
曲露露恍然大悟:“我昨天看到了,好像這幾天一直有人來接你?”
“嗯。”
“不會是你女朋友吧,這麽貼心?”曲露露道。
楊翊笑笑沒答,将傘交給曲露露,他收拾了東西出門,曲露露背着包跟了上來:“一起下去。”
下班的點,電梯忙得不行,一連兩次都是滿員,第三次開門才勉強有點空位,他們趕緊收縮起自己的形體擠了上去。
曲露露在電梯裏就開始叫車,但雨天叫車困難,一直到出了大樓都沒有結果。
“那我先走了。”楊翊已經看到了尤烜的車,跟曲露露告別。
“我撐傘送你過去。”曲露露忙道。
“不用了,沒幾步。”楊翊說完一頭沖進了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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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雲建從大樓裏出來,剛好看到楊翊上車,“楊翊竟然約到車了!我前面還有一串人排隊。”
曲露露白了他一眼:“楊翊是家屬來接。”
“家屬?”何雲建被吓得不輕,“沒聽說過啊。”
“你又傻又瞎呗,”曲露露攤手,“楊翊又不可能拿個喇叭滿世界宣傳。”
何雲建不服:“那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連猜帶蒙,來自我的直覺——主要是你看他最近的狀态,明顯就是有桃花開,下班還有人接,甜死人了!”
何雲建一口槽憋嘴裏,完全沒有get到底哪裏甜了。
目送接楊翊的小車車駛遠,何雲建一拍腦袋:“靠!我應該求楊翊帶我一路的,你不是也住得不遠麽,怎麽不跟楊翊說一聲,他好說話肯定會答應的。”
曲露露感到一陣窒息,“你添什麽亂,人家正是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時候,你個不長眼的去插一竿子算什麽?人脾氣好你就可以順着杆爬?醒醒!”
何雲建:“……”
何雲建:“你好兇。”
另一邊楊翊帶着一身雨水上了車,尤烜及時遞過來一條幹淨的毛巾。
楊翊接過毛巾把自己擦了一遍。
“你不是帶傘了麽,怎麽還淋成這樣?”尤烜有意無意地一問。
“借給同事了。”
“曲露露?”尤烜問。
楊翊大腦當機了一下,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有沒有跟尤烜提過曲露露的名字,“是她。”
尤烜冷漠:“哦,”
楊翊:“……”
尤烜口是心非:“這麽大的雨你其實可以叫她上車,我們送她一程。”
楊翊放下毛巾,“你樂意?”
尤烜微笑。
楊翊看着尤烜這會的表情樂得不行,笑了幾聲好不容易才收住,“知道你不開心我不會還趕着去做的。”
雖然尤雲京已經确認死了,但他們依舊住在尤烜家裏,尤烜沒提搬回去的話,楊翊覺得住哪都一樣,就繼續順尤烜的意思住着。
他們住進來之後,原來空空蕩蕩的房子漸漸多了些東西,首先多的就是一套桌子供楊翊看書,另外就是廚房裏的瓶瓶罐罐。
回到家,尤烜讓楊翊去洗澡,他自己則是進廚房準備晚飯。
飯已經煮好,菜也提前洗過,尤烜只要架上鍋加工一下就好。這個過程不長,他裝好盤準備上桌的時候楊翊也下來了。
剛剛洗過澡的楊翊整個人都還有濕意,皮膚顯得格外嫩,他穿了一件寬松衣服,鎖骨在衣領處若隐若現。
尤烜看了幾眼,直白地誇道:“你的鎖骨好看。”
楊翊:“!!!”
吃過晚飯楊翊就開始看書,一直心無旁骛地學到晚上十點多,尤烜過來叫他才停下。
楊翊伸了個懶腰,“時間過得好快。”
感覺上也就是才看了幾頁書就到點了。
“不急,明天繼續。”尤烜道。
楊翊飛快地洗漱完鑽進被窩。
雖然他們倆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作息方面已經能夠契合上,不會給對方帶來什麽不适的影響。尤烜也跟着楊翊早睡早起,只不過楊翊是早起看書,他則是去晨跑。
今天精神有點亢奮,楊翊眯着眼躺了一會都沒有睡意,翻了個身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睡不着?”尤烜也沒睡,聽到動靜立刻就問了。
“有點,再過會就困了。”楊翊道。
但事實證明,過了好久楊翊還是難以入眠,閉上眼睛都能看到顧瑞林那副又拽又輕蔑的樣子,氣得楊翊心口疼。
“你呼吸都比平時重好多,”尤烜伸出一只手覆在楊翊的額頭上,“難不成是上火了?”
尤烜的手掌冰涼舒服,一瞬間讓楊翊的情緒平緩下來。
靜默了會,楊翊說:“今天我遇到一個警察,叫顧瑞林,他好像認識你。”
尤烜沒有遲疑,“是認識,之前打過一點交道。”
虧顧瑞林第一次跟楊翊見面的時候還裝作不知道尤烜是誰,套自己的話,感情他們之前就相互認識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嗎?”尤烜朝着楊翊靠過來了點輕聲問道。
楊翊:“他說讓我小心你,別的沒說。”
“呵……”楊翊不以為然地冷笑,“他就是看不慣我,你不用理會。”
“嗯。”
“睡吧。”尤烜将手搭在楊翊的背上有節奏地輕拍着。
次日,楊翊按着自己的生物鐘早早醒了過來,一睜眼發現尤烜也醒了,正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
“你醒得好早。”楊翊嘟囔了一句,深呼吸一口從床上跳了起來。
等楊翊洗漱完出去,尤烜也從床上爬了起來,正在櫃子裏翻找東西。
“你在找什麽?”楊翊随口問了一句。
尤烜從櫃子裏拿了一本特別大的收藏本出來,遞給楊翊,“看看。”
楊翊疑惑着接過本子,随便翻開中間的一頁一看,裏面夾的是一張張保存良好、平鋪起來的紙條。
這些紙條的紙質劣質,大多是從演算本上撕下來的邊角,上面的字歪歪扭扭,正是楊翊獨家出品的字跡。
這一張一張的都是高中時期楊翊寫給尤烜的紙條,沒想到他竟然都留下來了。
楊翊一頁一頁機械地翻着收藏本,心裏竟然一點感覺都沒有,甚至也不太清楚自己此時此刻在做什麽。
僵硬着将整個本子翻完,楊翊雙手握拳放在膝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久之後尤烜才從楊翊手中将收藏本拿走,又幫楊翊将雙手展平。楊翊太過用力,手裏裏留下了泛紅指甲的掐痕。
“很意外?”尤烜問他。
楊翊點了點頭。
尤烜:“所有的事我都記得,跟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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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雲建鬼鬼祟祟地問楊翊:“大家說好一起單身到底,你怎麽偷偷脫團了?!”
楊翊:“啊?”
何雲建:“曲露露說的,她說你春風得意肯定是有了個知冷知熱的對象……不要試圖隐瞞,我昨天都見到了,人還開車來接你!”
楊翊:“……”
“按規矩,你應該請我們吃糖!”何雲建憤憤道。
他們辦公室的書記員年齡相差都不算太大,總之都在二十多歲這個階段,所考慮的事也大體相同,一個是未來的出路另一個就是抓緊時間找對象了。
但凡有誰脫單的都會主動買些糖果分發。
“不是,我這個……”楊翊說得有些艱難。
他跟尤烜确實住在一起,關系也很親密,但是他們中間總是隔了一層紗,也沒有明确地确認過他們的關系,說是脫單還有些勉強。
“哦,我懂了,”何雲建反應賊快,“就是說還在暧昧階段?”
“這樣說也……沒錯。”楊翊哽了一下發現難以再找到別的詞形容。
但總感覺暧昧這兩個字不足以概括楊翊與尤烜的狀态。
“那行吧,組織上再給你寬限一段時間,楊翊同志請你務必記住組織的命令,又快又好的完成任務攻陷這個高地!”何雲建道。
楊翊:“……保證不辱使命?”
何雲建:“哈哈哈哈或,楊翊同志你還挺幽默的。”
何雲建嘴快,下午的時候李賓燕就已經知道了楊翊脫單的事,開完庭頗有興致問了一句:“小楊找到女朋友了?”
其他法官也逗楊翊:“不錯啊小楊,不聲不響就解決了個人問題,那些天天嚎的書記員都還單着。”
天天嚎的書記員就是何雲建本健了,他今年都二十七依然脫單無望,還經常跟各位法官說求介紹對象,有熱心的法官真幫他牽了幾條線,可惜統統告吹。
楊翊在心裏給何雲建紮針,“沒,何雲建亂說。”
“是嗎。”李賓燕一笑,“不過你也不用急,可以登考完研再說。”
都六月份了,再精打細算考研也不剩多少日子了,楊翊瞬間感覺有座山飛到自己頭上重重地砸了下來。
“小楊要考哪個學校?”有個法官問。
“考本地的學校,具體哪個還沒決定好。”楊翊謹慎地回答。
“好好準備,當初我大四考研的時候又被學校扔出去實習,根本沒機會專心看書,最後只能勉勉強強考了本校。”問話的法官惆悵道。
考研一年比一年難,脫産準備一年的人都不一定能考上,像楊翊這樣一邊上班一邊擠時間看書的希望更是渺茫。
回到辦公室,曲露露塞着耳塞看書,完全不受外界幹擾。
曲露露這樣肆意在上班場所看書也引起了不少議論,其他書記員多她都多多少少有些不滿,甚至連她的法官都提醒過她幾次,不過她本人內心極其強大,根本不為所動,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
楊翊算了算自己的學習進度,前途簡直一片灰暗。
今天是周五,四點一過,辦公室裏就有人開始溜了,曲露露也取下耳塞把書往包裏一塞,關電腦準備走人。
“楊翊,我先走了,有情況給我打電話。”
“行。”楊翊答應下來。
楊翊一直挨到下班時間才拎東西走人,辦公室裏已經只剩了他一個人。
尤烜今天依然來接楊翊。
他們沒有直接回家,尤烜将車開到了最近的一家三味。
“請你吃飯。”尤烜道。
他們走進三味,有店員跟尤烜打招呼,尤烜一一對應。
兩人進了小包間,尤烜讓楊翊點菜。
楊翊翻開着菜單,“這麽了,突然要請我吃飯?”
“心血來潮。”尤烜道,“主要是想帶你來看看。”
“看看?”
“對,看看現在的我是什麽樣的。”尤烜為楊翊倒了一杯茶,不急不緩地繼續說,“我知道你仍覺得我有些陌生,覺得不真實或者覺得貨不對板,我都能理解,我很願意讓你進入我的世界,你想知道什麽都可以問我。”
此前他們達成的共識是慢慢來,楊翊就保持着不抗拒的态度順其自然,現在尤烜突然加快節奏,搞得楊翊有些措手不及。
但尤烜這話說得動人,楊翊忍不住想跟着他的節奏走。
除了尤烜以外不可能是別人,既然如此楊翊也願意放開自己去配合尤烜的步調。
“高中的時候我約你出來,你怎麽沒來。”
這是他們關系的分水嶺,在此之前他們是無話不談的筆友,在此之後尤烜就在楊翊的生命橫線中消失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這個問題遲早都要說明白的。
尤烜對此也早有預料,沒有慌張也沒有遲疑,喝了口茶說道:“因為我辍學了。”
楊翊等着尤烜繼續說下去。
尤烜頓了頓,“我是私生子,高二的時候我親生父親想要認回我,我母親對此很開心,但我不願意,他們斷了我的生活費,覺得這樣我就會服軟,我很反感這種被他們控制要挾的感覺,幹脆辍學去做學徒了,他們也沒阻攔,等着我吃不了苦回頭,不過一直沒等到。”
尤烜說得輕描淡寫,三言兩語就将這麽大的變故講了個大概,可背後的心酸卻是說不出來的。
“當時我其實可以跟你說明清楚,但我沒有,那時候……我考慮不周,只想擺脫這一切。”
于是尤烜幹幹脆脆地走了,沒有留下只言片語還鴿了楊翊。
“楊翊,”尤烜伸手勾住楊翊的小指,“我很後悔,這些年一直都在想你,對不起。”
楊翊搖頭。
尤烜完全沒有必要跟自己說對不起,當時誰都不好過,尤烜家裏有糟心事一團不算他還得在社會上漂泊自立謀生,他所受的苦比楊翊多多了。
雖然将兩者放在一起比較并沒有實際意義。
尤烜固執地拉着楊翊的手指,生怕楊翊站起來拂袖離去似的。
楊翊回握住尤烜,不需要多說什麽他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
現在看來尤烜說清楚不是難事,但當時他們都是十六七歲容易偏執走極端的時候,沖動之下只顧得上跳出枷鎖不足為奇。
而且與最後的結果相比,過程的點點滴滴對楊翊而言更為重要。
尤烜一把抱住楊翊,楊翊輕輕拍撫着他的後背,心裏忽地冒出來四個字——寧折不彎。
尤烜就是這樣的,有人強迫他就以最慘烈的方式回報,哪怕讓自己陷入更為艱難的境地也在所不惜。
“咚咚!”
服務員在門上敲了幾下,示意她們要進來上菜了。
兩人趕緊分開,恢複平靜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服務員帶着标準的微笑進來擺菜,等菜上齊之後說了“用餐愉快”才依次有序地退出。
尤烜率先笑笑打破沉默的空氣,“這些事說起來還挺狗血的。”
私生子什麽的确實不常見……楊翊想起來之前老油說過,尤烜從他姑媽手上分到了不少遺産,姑媽不就是他爸爸的姐姐?尤烜連被親爹認回去都不願意,依他的性子真的會要姑媽的遺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