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春節小長假轉瞬就過,室友肖小辰從老家帶着大包小包的特産回來,主要是鹵肉和榨菜,放進廚房放進冰箱之後還非常熱情地告訴楊翊随便吃。
态度親和,完全不見前些日子的急躁。
楊翊謝過肖小辰的好意,也沒問他的鞋子情況如何。
家和法院兩點一線,楊翊的生活模式照舊。有天楊翊還無意間聽到有書記員閑聊時談及他,評價楊翊是個老幹部作風的人,死板又乏味,是個典型的老實人。
楊·老實人·翊:“……”
為了不破壞辦公室裏的談話性質,楊翊沒直接推門進去,準備等裏面的聊天結束之後再進門。
但何雲建剛好也從電梯下來,見到楊翊站在門口還來了特別大聲的一嗓子:“楊翊,怎麽不進去?”
何雲建這一嗓子足夠大聲,門又沒關,裏面的人肯定是聽到了。等楊翊和何雲建進門的時候,裏面的人安靜下來,眼觀鼻鼻觀心各自忙碌,完全沒有方才還聊得熱火朝天的樣子。
何雲建不知緣由,沒察覺出怪異的地方,大大咧咧回到自己的作為上,還嘲笑楊翊今天傻了,呆呆地站在門口。
別的人都沒回應何雲建的笑話,唯有楊翊隔壁桌的曲露露意味不明的冷笑了一聲,然後抱上自己的卷去準備開庭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何雲建傻乎乎地問楊翊:“今天上午怎麽回事,我怎麽感覺辦公室裏的氣壓低得可怕?”
楊翊輕咳了一下,明明他才是被議論的人,這會莫名有些尴尬:“我也不知道。”
下班回家,看到路邊的小攤還開着。
開這個小攤的人是楊翊家樓上的住戶,本名叫什麽不清楚,周圍的人都喊他“老油”。
老油年輕的時候也有過正經工作,家庭美滿,後來出了車禍一條腿廢了,賠償款也沒拿到多少,年紀大了也做不了重活,就推着手推車在路邊流動開張,賣點煎餅、紅薯什麽的。
眼下二月都還沒過完,天寒地凍的,外面潮氣又重,在這站一天腿肯定不會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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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翊過去買了個煎餅,等煎餅做好的途中,楊翊視線随意的一掃,發現老油手指上有個口子,但不像是被刀切出來的,随口一問:“這是怎麽了?”
老油愣了一下沒想到楊翊會注意到這道口子,低聲解釋道:“不小心被鐵絲勾了一下。”
“那記得消消毒。”楊翊提了一句,接過煎餅,正要付錢,老油堅決不收,指着小攤上的二維碼說,“還沒謝你幫我弄這個,這個煎餅就算是叔叔請你的。”
年前有天楊翊來這裏買煎餅,剛好遇到有個人買帶現金想要掃碼支付,但老油不會弄這些,于是楊翊就幫他搞了個二維碼的牌子。
這事簡單得很,楊翊根本沒放心上,趕緊把錢給了:“這怎麽行,弄個二維碼又不費我事。”
推拒一番,楊翊獲勝,成功付了錢提着煎餅回家,投喂肖小辰。
肖小辰美滋滋地啃着,一邊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問:“楊翊,你是不是有潔癖?”
楊翊:“嗯?”
肖小辰:“我發現你從來不吃路邊攤上的東西,房間也掃得很幹淨,廚房用完都會擦洗,用消毒液拖地……你簡直就是家政小王子!哦哦,還有你每天都倒垃圾!”
楊翊好笑:“每天倒垃圾不是應該的麽,現在是冬天還好,夏天垃圾留久了會有味道的,再說又不費事。”
肖小辰啃完煎餅,随手将紙袋仍在茶幾上,“我就完全無所謂,你肯定是有潔癖。”
“我覺得,我應該沒有潔癖吧,”楊翊哭笑不得,“要我真有潔癖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這倒也是。”肖小辰還算有點自知之明,“那你為什麽這麽勤快?”
“閑的。”楊翊下了斷言。
楊翊沒什麽食欲,簡單煮了點菜吃了,看看外面天色不錯,心血來潮想去跑步。這個想法怎麽都擋不住,楊翊平日穿的就有運動服,找了一套舒服的換上出門。
楊翊跑得不怎麽正式,也就比散步快了點。但跑步的時候不用楊翊考慮太多,出去溜一圈心情也能通暢些。
他跑了一段挺遠的距離,天都黑了下來,而且選的方向有些偏,路燈倒是有的,但着實不見幾個行人,看起來有些瘆人。
估摸着差不多了,楊翊開始往回跑,然後發現對面的路上跑着一個有幾分眼熟的人,正是自己的初中同學尤烜。
楊翊只是覺得身形有些像 ,不太敢确認,但對方也發現了楊翊,而且改變方向朝着楊翊跑了過來。
沒想到心血來潮出來跑步也能遇到尤烜,楊翊客氣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尤烜在楊翊在旁邊停下,問:“你也來跑步?”
“只是今天才來跑跑,不是專業選手。”楊翊道,“你每天都在跑?”
尤烜:“也不是每天,一周兩三次。”
每周兩三次也很多了,楊翊上一次正兒八經的跑步還要追溯到大四體測的時候。
人與人差距不要太大,對比起來楊翊簡直宅出了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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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楊翊剛想按例來做個大掃除,突然想起來肖小辰的潔癖理論又是一陣好笑。
搖搖頭将腦海裏的雜念擯棄,楊翊開始帶上口罩圍裙手套,開始幹活。
楊翊忙活到中午,終于完工。
肖小辰則是才起,穿着睡衣出來上衛生間,感嘆:“楊翊,你還說你不是潔癖!”
楊翊:“……”
肖小辰理直氣壯:“除了你還有誰大周末不睡覺就顧着打掃衛生?”
肖小辰哼着小調進了衛生間,楊翊站起來活動四肢和腰,彎着腰忙活一個上午腰實在有點受不了,果然是上年紀了。
才站起來不到一分鐘,楊翊的手機響了,拿起一看是王澤岷的來電。自除夕以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聯系楊翊。
楊翊接起,“舅舅?”
王澤岷沉默片刻,語氣沉重,“你外婆現在在四醫院,你趕緊過來。”
王澤岷沒有說具體的情況,但其中的含義可想而知,挂了電話之後楊翊趕緊換衣服揣上錢包就往外跑。
肖小辰看見楊翊匆匆忙忙地出門還問了一聲:“楊翊,你要去哪?”
楊翊丢“醫院”兩個字,也來不及詳細解釋,拉開門沖了出去。
剛好出了小區就有一輛出租車,楊翊趕緊伸手攔下,也顧不得距離遙遠計較車費,直奔四醫院。
但等他到醫院的時候也已經晚了一步,外婆突發腦溢血過世了。
王澤岷跟舅媽都在醫院裏,正在處理後續的事情。王澤岷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說話間都沒了平日的大嗓門。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但外婆走得太過突然,讓人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除夕的時候楊翊還想過外婆身體健康,結果這才幾天人就沒了。
後事還有許多要處理,楊翊留下來幫忙,晚上也來不及趕回自己家,就睡在舅舅家裏。
肖小辰還打了個電話過來問楊翊怎麽不回來,楊翊解釋了一下自己外婆去世,這幾天應該都沒時間回去。
睡在王澤岷家的客房裏,楊翊翻來覆去都沒有睡意。
前幾天還好端端的外婆突然就沒了,雖然知道人世無常不能強求,但心裏的郁結卻難以消散。
楊翊高一的時候,他父親與人發生糾紛被人一棍子砸在腦後死了,後來母親自殺,原因不明,這還沒幾年外婆也走了。
有時候楊翊都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煞狐星轉世,誰挨誰倒黴。
頭疼得像是要炸開,楊翊猜自己可能有些感冒。
他從床上爬起來推開窗,今天下過雨窗外濕氣很重,一開窗便朝着楊翊撲來。
寒意讓楊翊打了一個哆嗦。
次日楊翊起了個大早,發現王澤岷已經坐在客廳裏。客廳裏滿是煙酒味,而王澤岷本人則是神情頹廢,不知道是昨晚一宿沒睡還是起得早。
楊翊打了個招呼,王澤岷看了他一眼,示意楊翊坐到自己旁邊。
待楊翊坐下之後,王澤岷給楊翊遞了一支煙,楊翊接了沒抽,等着王澤岷開口。
王澤岷新叼了煙,抽了一半突然失去了性質将煙掐滅在煙灰缸裏,“你媽走了多少年?”
楊翊的媽媽是在楊翊高二那年自殺的,如今過了也将近有七年。
七年的時間聽起來很長,但真的過起來也就那樣,渾渾噩噩七年,自己都說不上來做了些什麽。
楊翊拿不準王澤岷想說什麽,而且看王澤岷的樣子喝得有些上頭,這會人意識不清楚,難保不是故意想找茬,楊翊判斷自己還是少開口為妙。
等不到楊翊的回應也不妨礙王澤岷繼續,他說:“你媽死了之後我就沒見你流過一滴眼淚,那你是親媽!現在你外婆過世了你也無動于衷。”
王澤岷還說,“我總算是明白了,楊翊你沒血沒肉。”
王澤岷堅決不要楊翊再幫忙,楊翊只好先打道回府了。對于王澤岷的指責,楊翊不覺意外也沒有反駁。
王澤岷跟楊翊真的論起來是沒幾分親情的,小時候來往本來就不多,也就是後來王澤岷因為房子的事對楊翊有幾分愧疚。但楊翊是個不會來事的,沒有想過利用這點愧疚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甚至在大部分時候楊翊的表現都不符合王澤岷的心意。
王澤岷人不壞,只是霸道做主慣了,他希望楊翊是唯唯諾諾,得了一點恩惠就對他感激涕零。這樣他也願意念在親戚一場的份上多給楊翊一點好處,自己心中那點愧疚也可以早日化解。
可楊翊偏不。
楊翊一直不接受他的恩惠,大學四年都是靠助學貸款跟打工撐下來的,沒有拿過他一分錢。後來王澤岷把楊翊的老房子買了回來,也沒能換來楊翊銘感五內。
對着楊翊這麽一個軟硬不吃的人,時間一長王澤岷也失去了耐心,一時情緒失控說出這些話來不奇怪。
為了避免自己留在這裏繼續礙眼,楊翊先回了家,但還是跟他舅媽說了一聲有事需要幫忙可以随時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