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既然答應了,楊翊還是很認真的對待這次相親,特意理了發換了身像樣的衣服才出去見人。
舅舅王澤岷對楊翊的态度表示很滿意,帶着楊翊直奔市內的連鎖飯店“三味”。
這家飯店味道很好,環境裝修自成風格,價格稍微偏高,在本地很有名氣,絕對是相親聚會的首選。
落座之後沒多久女方就來了,留着幹練的齊耳短發,穿了一條溫柔的長裙,但律師的氣質依然滿點。
女方姿态禮儀都挑不出毛病,只是有些掩飾不住的疲憊與心不在焉。
兩位介紹人非常堅強地尬聊,不斷地将話題往兩位小輩身上抛。
王澤岷說:“楊翊雖然現在工資不高,但他有房,這方面倒是不用擔心,未來的負擔也小。”
女方的介紹人皮笑肉不笑:“是老房子吧,房型恐怕不好……”
兩位介紹人笑着一來一往,頗有在菜市場上讨價還價的陣勢。
楊翊喝了一口茶,他能夠看得出來這個女孩子很努力地讓自己的注意跟着話題走,然而過不到一分鐘又跑神了。
這是明顯對自己沒有興趣了,八成也是被家裏逼過來的。
楊翊心裏有底,等介紹人退場之後沒有繼續追問女孩子的情況,茶水倒是喝了不少。
雙方沉默了會,女孩反應過來場面有些尴尬,糾結了一下找了個話題,問楊翊法院的工作環境怎麽樣。
法院的工作環境這個話題也說不出花來,翻來覆去無非就是工資少工作累未來沒保障,楊翊挑了不痛不癢的地方說了幾句。
他正說着,有個人步履平穩地走到了楊翊身後,開口:“周律師,在約會?”
“沒有……跟朋友出來吃飯,尤總今天怎麽在店裏?”周律師擡頭說道,她偷偷看了楊翊一眼,沒說相親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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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翊當然也不會拆她的臺,住了嘴繼續喝茶。
“飯菜還合胃口嗎?”尤總問。
尤總就站在楊翊身後,聲音也是自楊翊頭頂傳來的,可能是距離太近的緣故,楊翊背脊有些發毛。
“很好……對了,尤總你那個案子……”
“沒事,”尤總打斷她,“我們繼續上訴,二審還是麻煩周律師代理。”
“啊…好。”
尤總走了之後楊翊感覺周身的氣壓都輕松了起來,這位尤總的氣勢有些強硬剛才他都快忘了怎麽呼吸。
也是奇怪,楊翊其實沒有回頭,不知這個“尤總”有何特別的,自己的狀态就是莫名變得很怪異。
周律師的情緒也低沉下來,全身上下都寫滿不自在。
楊翊有些奇怪,剛才跟自己獨處的時候周律師也只是有些敷衍,還不至于這般坐立難安。
想了想,楊翊還是開口問了:“周律師,身體不舒服嗎?”
周律師勉強對楊翊笑笑,“剛才那個是我的委托人,前幾天有個官司我代理的,打輸了,他被判決賠20多萬,現在還要我繼續代理二審。”
楊翊很識趣地沒問是什麽案子,閑來無事在心裏換算了一下,他一個月的工資是三千多,一年也就是四萬左右。
單憑工資楊翊得不吃不喝不生病五年才湊得出二十萬。
不過楊翊也就是随便想想,都入職做書記員快一年了,要是太在意薪酬他早就幹不下去了。
飯後,雙方都很有默契地沒有約下一次見面,甚至連聯系方式都沒問。
楊翊打算去結賬,周律師态度很堅決的要AA,估計是不想欠人情。
拿到賬單一看,楊翊發現比想象中便宜不少。他們庭的書記員偶爾也會一次出來聚餐,對三味的印象就是得狠狠心割肉,什麽時候也開始走平價親民路線了。
“我們老板說你們認識,特意交代給你們優惠。”服務員滿面笑容地解釋道。
那這還是周律師的面子……都領了尤總的人情,再繼續AA也不合适,楊翊便自己出了錢。
出了店,兩人就分開,楊翊得搭地鐵回家。
前幾天下的雪還沒化,踩上去有齊齊歘歘的聲音,還挺好玩的。楊翊玩心大發,按着積雪一路踏過去,玩得嗨了連冷風吹都顧不上,不知不覺就到了地鐵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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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已經過了下午三點,室友才剛剛從床上爬起來,正在衛生間洗漱,見到楊翊回來,趕忙問:“給我帶煎餅果子了沒?”
“帶了。”楊翊将打包的煎餅果子放到客廳的茶幾上——他是在地鐵上收到室友的消息,于是在樓下路邊的小推車買了帶回來。
“謝了!”室友匆匆洗漱完畢,鑽了出來開始啃煎餅果子,一邊啃還一邊含糊不清地問:“你相親怎麽樣。”
“我估計沒戲。”楊翊道。
“唉……”室友發出同病相憐的嘆息,“你起碼還有套房,我簡直一無所有,估計這輩子都脫團無望了。”
楊翊的房是父母留下來的,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加一個小小的陽臺,總共80多平,樣式老房內的維護也做不到位。
這房子中間還出過很多波折,才回到楊翊手上幾個月,拿回房子的所有權和使用權之後楊翊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租——沒辦法,工資太低,總得想點辦法增加收入。
于是就招了中院土地庭的肖小辰為室友,一個月收他八百,算是比較便宜的價格,勝在楊翊跟肖小辰同單位,人也沒有楊翊所無法忍受的毛病,不會在房子裏亂來,住在一起隐患小一些。
下午楊翊沒有其他安排就看書自習,他今年還準備考研來着。
楊翊不可能一直做書記員,而且他是合同制的書記員,聘期才五年,難保五年之後法院還會留他,雖然現在還朝九晚五的過着,但總得為以後考慮考慮。
晚些時候王澤岷的電話就來了,問楊翊這場相親下來感覺如何,語氣裏還滿是期待。
王澤岷對楊翊之所以這麽熱心主要還是出于愧疚。
當年楊翊父母相繼去世之後幾經周折房子的所有權到了楊翊的頭上,王澤岷恰巧當時生意上有些困難,便說服楊翊把房産證借給他做擔保去借錢,結果賠了個血本無歸,這套房子也被收走了。
那時候楊翊高中都沒畢業就成了一個無父無母無家可歸的流浪少年。
後來王澤岷的生意慢慢有所起色,去年終于将這房子買了回來過戶還給楊翊。
大概也是王澤岷上了年紀的緣故,想想自己姐姐和楊翊受過的苦難唏噓不已,卯足勁要補償楊翊。
給錢楊翊說不缺,介紹工作楊翊也不去,他思來想去覺得楊翊無父無母的,還是早些組建一個家庭為好,于是開始遍地撒網為楊翊相親。
楊翊哽了一下,決定還是說清楚比較好,他先謝了王澤岷的好意,然後委婉地表示女方大概對他沒有意思,他這邊也不存在一見鐘情,沒有必要繼續接觸。
王澤岷有些不高興了,“怎麽着,她還看不起你,我跟你說別看這女律師今天穿得像模像樣的,其實家裏窮得都要去跳江了,父母都有病,還有個弟弟靠她養,捏着鼻子來相親又給拿喬。”
楊翊:“……”
王澤岷還在繼續罵,還說要去找介紹人麻煩。
王澤岷是個典型的直男癌,一路摸爬滾打混出來平時就不怎麽看得起女性,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偏見又大,這會罵出來的話無比難聽。
楊翊趕緊打住:“得了,我的親舅,我又不是天仙,對我沒有感覺很正常。再說了,結婚這麽大的事,人女孩子想找個對眼的很正常,她又沒給我難堪,你別生氣了。”
王澤岷沒說話,這口氣還堵着,一時半會消化不掉。
“還有舅舅,以後別再給我牽線了,我心裏有數,你趕鴨子硬上架沒意思,就算我匆匆忙忙結婚了,沒有感情基礎,以後跟我爸媽一樣不是更讓我難過麽。”
楊翊的中學時期父母一直鬧離婚,家裏要麽就是雞飛狗跳要麽就是冷鍋冷竈,這些事情王澤岷多多少少也有點了解。
王澤岷“啧”了一聲,提及楊翊的父母他就無話可說了,又有些不甘心無法占據話語權,靈光一閃,怒道:“你是不是還想着你那個不靠譜的早戀對象?!”
楊翊:“……”
楊翊扶額:“我跟他沒有早戀,他也沒有不靠譜。”
“怎麽不靠譜,她一個小姑娘竟然撺掇你離家出走,也不想想要是你被拐賣了怎麽辦。”
實際上是男的,楊翊沒将這一點說出來,“我舅,我的親舅,他沒撺掇我,你不知道詳情不要亂猜。”
王澤岷:“那你說清楚當年是怎麽回事……你看你又不說!”
“……”楊翊胸口有點發疼,應付道:“得了,我還是有事,先挂了,舅舅你真的別幫我操這個心了,聽說東東最近有點厭學,你多關心關心好好開導他。”
好不容易應付完舅舅,楊翊累得都說不出話,身子一歪躺床上挺屍去了。
腦海裏還一直想着方才的對話怎麽都揮散不去。
王澤岷認定楊翊早戀,只是再詳細的情況他不清楚,甚至連對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這些年王澤岷也明裏暗裏打聽過,楊翊卻從來沒有松過口。而王澤岷之所以知道是因為老房子被收走之後,他們要把私人物品搬走,在搬東西的時候王澤岷發現楊翊跟他“早戀對象”寫的小紙條——整整有一箱!
楊翊本來成績就不好,那時候又要升高三,氣得王澤岷打了楊翊兩下,逼着說出對方是誰,楊翊咬死就是一個字都不說,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楊翊放了一只手臂在眼睛上擋住光,胸口的疼痛還沒有緩解,過去這麽多年,回憶漸漸模糊。
反複回想能夠加深記憶,但楊翊有些不敢去想——他自己都不确定當年那個人究竟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只是自己為了逃避現實所想象出來的一個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