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更)
宮內的軟榻做的規格大些,坐在上面又有地龍烘着,渾身暖洋洋的,沒過一會兒寧姝就打起盹來。
她頭猛地一頓,嘴唇蹭到了懷裏的孔雀藍釉罐上。
寧姝睜開眼睛,緩慢地眨了眨,呓語似的“小孔雀聞起來好甜。”
她聲音像極了撒嬌,秘葵在多寶閣上嘆了口氣“若是姝姝對皇上能有對小孔雀的十分之一就不愁了。”
小白跟腔道“我要是皇上,遇到這麽可愛的姝姝,我就現場表演一個把持不住。只可惜啊,小孔雀是個悶葫蘆不說話。哎,你們說我之前的懷疑有沒有道理?小孔雀會不會是個變态大叔啊?”
“那倒不會。”秘葵回道“姝姝說了,小孔雀是個少年聲音。”
小白“那也可能是天山童姥爺啊。”
寧姝聽到這些話時瞌睡已經半醒了,此刻只想問,究竟是誰?在博物館裏不僅放美少女戰士,還放天龍八部?!把瓷器都帶壞了!
“唉——”多寶閣上突然傳來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聽着和青叔一般,是個中年男子,只不過嗓音更為低悶。
“這誰?!”小白有些緊張,“宮裏的多寶閣還鬧鬼的嗎?”
寧姝由軟榻上下來,将孔雀藍釉罐放在桌上,在一處隔間前站定,微微蹲着,問道“大黑你怎麽了?”
“大黑?”汝奉沉吟片刻,哼了一聲“是他?!汝奉不想和他說話。”
大黑是個黑釉雞冠壺,之前一直在寧府主院裏放着,寧趙氏哪裏肯将東西給寧姝。寧姝沒辦法,這次才借着進宮一并抱來了。
反正我人都走了,有本事你來宮裏找我要啊。
大黑這個瓷器有些特別,他是在內蒙古一處墓室中發掘出來的,是個遼代瓷器,說的基本是契丹語,這就使得他和其他瓷器和寧姝之間的交流出現了障礙。
“¥!……!”果然,大黑叽裏咕嚕的說了一堆,大夥兒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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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姝想了想,問道“大黑是想回寧府嗎?如果是就說是,如果不是就說不是。”
好在大黑雖然口語零分,聽力卻算勉強過關。
“不。”他斬釘截鐵的答道。
“那是不喜歡宮裏嗎?”
“不。”
“也不是?那為什麽要嘆氣呢?是……”寧姝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兜回來問道“大黑是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嗎?”
“是。”
想去哪兒顯然是不可以用“是”或者“不是”來回答的,問題問到這兒便又犯了難。
寧姝将放在小孔雀裏的糖拿了出來,翻來覆去一顆一顆的數着。她約摸思考了半盞茶的功夫,臉上這才顯出笑意,擡頭問道“大黑是不是想去草原?”
“是。”
寧姝舒了一口氣“大黑別急,我幫你想想辦法。”
遼代有種瓷器很特別,就像大黑這種,是專門做成模仿皮囊壺的模樣。
皮囊壺是種水器,按理來說游牧民族是很少用到瓷器的,瓷器在遷徙過程中損耗極大,所以游牧民族用的幾乎都是金屬器或者皮革器。
将瓷器做成這般模樣,實際上也是一種不忘祖先傳承的追求。
所以說,大黑只是個擺件。
他出生于兵荒馬亂裏的溫室,主人卻是草原上的雄鷹,大黑心裏難免會産生向往。
寧姝又問“可是去草原路途遙遠,容易磕碰壞掉。大黑仍是要去嗎?”
“是。”大黑用堅定的語氣回應着。
他聽過主人夜講兵法,見過主人月下大醉,見過豪邁,也見過老将折休。他就一直立在一處,伴着生活,随着入葬,而他的原型卻是應當跟着主人一起馳騁在草原上的。
他只是想家。
哪怕并不是原本真正的家,也并不妨礙他向往。
那是一場美好的夢。
“謝謝。”大黑堅定的說了一句。
倘若不是寧姝,他可能永遠都無法達成自己的這個夢。
“別客氣呀,還不知道能不能辦成呢。”寧姝笑道。
她想着,若是能将大黑托付給秦王,說不準就能讓他得償所願了。只是如今自己的身份有點尴尬,不知怎得才能将大黑托付過去。
——
翌日一早,寧姝便早早起來拾掇打扮,昨日太後憐她是夜深入宮,免了新人入宮的問安,就連介貴妃也沒讓她去,今日定然是該去了。
寧姝先去了太後的慈棹宮,之前雖來過,但這次是由後宮過去,便又是另一番心境。
太後仍是一副和氣慈祥的模樣,見到寧姝忙招了招手“快來,哀家好久未見姝姝了。原本昨日便想見的,但誰知道皇上這麽不懂事兒,占了姝姝一整日。”
在旁的袁嬷嬷打趣道“娘娘,這哪兒是皇上不懂事兒啊?若是寧選侍進了宮,皇上看都不看一眼,娘娘又要不高興了。”
袁嬷嬷跟在太後身邊多年,早已經習慣了和太後的相處方式,這話遞出去既是讓太後心裏愈發舒坦,又是擡舉了寧姝。
寧姝低頭說道“倒也沒占了一天。”
她是實話實說,平日裏就聽說皇上政務繁忙,又是個勤勉的,昨夜坐在一旁也是看書,好似都沒說過幾句話。
可落在太後眼裏,這就是女孩子害羞了。
嗯,沒錯,想想自己生的兒子長的又好看又有能耐,哪個女孩子會不動心?
太後想着,越看寧姝越順眼,皇上果然是自己兒子,連喜歡的姑娘類型都如出一轍。
“這些日子未見,姝姝倒是瘦了許多。”太後打量片刻說道,“若是缺什麽,想吃什麽,盡管說便是。”
太後和氣可親,又有些孩子氣似的,寧姝也是當真喜歡她。仔細想想就算在外面嫁人,興許婆婆就沒這麽好說話,瞬間便覺得進宮也不錯,唯有一點不好,不能出去逛街找瓷器了。
“哀家聽聞,昨夜裏皇上在姝姝那處?”太後問道。
寧姝規矩回話“是,皇上與臣妾一起用的晚膳,只是吃的不多,後來呆了一會兒便走了。”
太後“走了?”
寧姝點頭,“走了。”
太後深吸了一口氣——兒子啊!皇上啊!你這是在幹嘛!人都被你接到宮裏來了,你倒是努力一下啊!
太後面上不顯,只是拉着寧姝說東說西,又提起之前的吾諾牌壞了,寧姝便主動提出再做一副。
“明明是太後眼看着要輸就耍賴,介貴妃不讓,兩個人為了一張牌争了起來,結果把牌撕壞了。”太後案上的瓷瓶旁若無人的把真相說了出來。
寧姝聽這說話聲音似乎與之前的花瓶有所不同,便偷偷瞧了一眼——驚!太後娘娘這裏是什麽瓷器寶庫?竟然是前不久汝奉提過的粉彩百花不落地花觚。
因寧姝還要去介貴妃那兒問安,太後便沒強留她,只又叮囑了幾句。
寧姝方走沒多久,荀翊與荀歧州便到了太後這處。
今日荀歧州進宮,說起自己已準備明日啓程返回漠北,但因此次事情特殊,他決定喬裝暗中回去暗中探訪,倒要看看吳濛打了什麽鬼主意。
荀翊說的也十分簡練,若是發現吳濛當真有反意,便也無需與他客氣周旋。
京中的事情尚可徐徐圖之,只待将背後藏着的黑手一舉揪出,但西北那處原本就是戍衛辎重的必經之路,豈能落到他人手中?
說罷朝廷上的事兒,荀翊想到寧姝昨夜所言,她既然是想将那黑釉雞冠壺送去漠北,想必是要經過秦王之手,那倒不若自己将秦王送到她面前。
是以,他讓戴庸去打探了寧姝行蹤,知道她在太後這兒,這才和荀歧州趕來,誰知竟晚了一步。
寧姝不在,荀翊只打了個聲招呼便要走,卻被太後叫住“皇上午膳可用過了?”
荀翊答道“尚未。”
太後聽了不由得皺起眉頭,唠叨起來“皇上念着社稷,哀家知道,但也不能不顧自己身子。龍體康健那才是最為重要,怎能不好好吃飯?”
乍然聽太後這麽說,荀翊倒有些不解,只說“兒臣用飯尚好,母後無需擔憂。”
“聽戴庸說,你昨夜吃的甚少。”太後眉頭一挑,她是不打算出賣寧姝,便随便拎了個替罪羊。
戴庸我沒有不是我太後娘娘冤枉奴才!
荀翊聽了恍然大悟,說道“昨日兒臣先在磬書殿用過,後去寧選侍那處,她正在用膳,見了兒臣有些局促,便陪她一同又吃了些,是以吃得少。”
太後聽了非但沒有覺得開心,反而憤怒想着你還知道人家局促,怕人家不好好吃飯?你這麽會你昨晚怎麽不在那兒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