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寧培遠根本沒想到荀歧州會在自家吃年初一的晚飯,自然也沒做什麽準備,待到快用飯的時候,他眼巴巴的看着荀歧州坐的穩如泰山,絲毫沒有要走的模樣。
直到下人們拾掇好桌子來請吃飯,荀歧州也站起來跟着過去了,動作相當自然娴熟。
寧府人口少,過年便是聚在一桌吃飯,也省得男女分桌了。荀歧州略略一點——少了一個座兒,當即便有些不高興。
“寧府這是連頓飯都不願給本王準備?”他低沉着聲音問道。
寧培遠連忙說道:“豈敢豈敢,秦王殿下願在寒舍用飯,那是賞了下官天大的顏面。”
荀歧州略略一掃屋內站着的人,心裏了然:“寧姝呢?”
加上他屋裏一共六個人,桌上六個席位,少了哪個不言自明。
寧培遠平日裏少管這些瑣事,以為寧趙氏都已料理好了,誰知竟然還能出這樣的岔子,他看了一眼寧趙氏,頗為不悅。
寧趙氏見了,連忙在一旁解釋:“秦王殿下,姝兒話少喜靜,向來在自己院內用飯,我們為此還在她院內特地辟了個小廚房呢。”
荀歧州刀眉一挑,沉聲問道:“今日是什麽日子?”
寧培遠恭敬回道:“大年初一。”
荀歧州問道:“既然知道是大年初一,為何不與家人共用晚飯?”
他這話問的頗有漏洞,寧柔突然智商上線,一瞬間抓住了這絲漏洞,柔聲細語地說道:“秦王殿下,容民女說句公道話。此事并非父親母親之過,而是姐姐不願與我們一起。”
荀歧州上下打量了她片刻,說道:“你不是腳斷了嗎?”
“……”寧柔硬是撐起一絲笑容,說道:“多謝秦王殿下關心,柔兒沒事兒,只是方才扭了一下,讓殿下看笑話了。”見荀歧州語氣有些緩和,寧柔便繼續說道:“正因是大年初一,母親是怕傷了一家的和氣,這才讓姐姐在自己小院用飯的。”
話裏話外,就是寧姝不懂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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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荀歧州冷笑兩聲:“既然如此,那本王也不想在此處用飯,便去陪她吧。”
寧培遠乍聽驚了,去個未出閣的姑娘院子裏用飯,這傳出去多不合規矩。
但是!秦王這顯然就是看上寧姝了,方才那話是心疼她獨自過年呢!
寧培遠端起了十分的和氣,笑着說:“豈能這般,下官這就讓人将姝兒請來,一家人一起吃個大年飯。”
荀歧州眉頭蹙起:“誰和你是家人?大膽,竟敢和本王攀親!”
畢竟是戰場上生死歷練出來的人,這麽一聲險些将寧培遠吓得跪下去。
回過神來,寧培遠深吸一口氣,默念: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日後秦王叫爸爸。
他強撐着找了人送秦王去寧姝的小院,待到秦王走了,這才往椅子上一攤,揉起腦門。
寧趙氏在一旁也吓得冷汗涔涔,回過神來問道:“老爺,這是怎麽回事兒?”
寧老夫人畢竟見識的多些,倒沒像自己媳婦兒一樣失色,老神在在說道:“秦王殿下這是在給姝兒出氣呢。你們日後需得對姝兒好些,再過不久,姝兒不準便是秦王妃了。之前與晉國公府的婚約變數也是這孩子命好,否極泰來呢。”
寧柔聽了這話,咬緊下唇,晉國公府雖好,但和秦王比起來算什麽?怎得寧姝就這般命好?先是生母留了個旁人都眼紅的婚約,沒了之後還能再火速攀上秦王殿下。憑什麽?!
寧培遠思忖片刻,對寧趙氏說道:“一會兒你讓廚房去給寧姝送幾道好菜,就這個雞和這個魚,每樣再來點,省的秦王覺得咱們難為她。”
寧趙氏連忙應道:“是,老爺。”
她交代過後,想了想,又問寧柔:“方才聽你說話,好似之前與秦王殿下見過?”
寧柔哪裏敢讓旁人知道自己存了那般想法,便将過程簡化了一番:“方才我在院裏跌了一跤,恰好遇上秦王殿下和姐姐。”
誰知道寧轍這時候突然跳起來說道:“我知道!我看見姐姐趴在假山後面等着秦王殿下來,然後自己撲出去了,她還讓秦王殿下抱她呢!”
寧轍這話說出來,屋裏幾個人都變了臉色。
寧柔吓了一跳,連忙解釋:“沒有,我是在與珍珠玩兒呢,誰知道腳下一滑摔了。”珍珠便是她的丫鬟之一。
寧轍“哼”了一聲:“哪裏有這麽巧的事兒?”
寧柔眼淚嘩啦一下就流了出來,哽咽道:“摔了一跤,腳上現今還疼,弟弟竟然還這麽說我。寧姝方才也是仗着秦王在側對我出言相辱,我……我究竟做了什麽天大的壞事兒,受如此報應。”
寧趙氏哪裏不知道自己女兒的那點小心思,但這時候寧培遠和寧老太太都在邊上,她也只好和稀泥:“轍兒,你胡亂說些什麽?怕是往日聽話本子聽多了,日後不準再聽這些了。”
寧轍聽了突然放聲大哭:“我方才都聽見了!之前祖母給我的那個金墜子去了哪兒!原來是姐姐給我扔了!”
寧老夫人來了火:“寧柔!”
屋子裏一片鬼哭狼嚎,寧培遠“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吵吵吵就知道吵,我看你們是非要把我活活氣死!閉嘴!都吃飯!不然就回自己的院子裏去!”
瞬間安靜。
寧老夫人看向寧趙氏,慢悠悠地說道:“之前便與你說過,空閑的時候少和外面的人閑扯,你那娘家沒事兒也少回去些,不知你都學些什麽東西?把柔兒帶成這幅樣子。之前晉國公府的事兒我便沒說你,如今反而得寸進尺。看看我帶大的姝兒,再看看你帶大的柔兒,反省反省,休得再禍害轍兒。”
寧老太太以往不管,如今寧姝要嫁的好了,功勞便都是她的。
寧趙氏咬牙切齒,但仍是得說:“是,娘說的有道理。”
那頭雞飛狗跳,寧姝的小院裏也不得安靜,小八正津津有味的和大家分享廚房帶來的八卦:“寧柔當時那個着急啊,恨不得直接撲到秦王身上。”
“嗯。這世間就是有這樣的女人,但凡是她能看見的一切男人,都得是她的裙下之臣。”秘葵睡了一日,如今聲音還有些懶洋洋的:“但問題是,這個也得看基礎配置,不是人人都能當禍水的。”
“是噠!”主人算是半個禍水的汝奉表示贊同。
此時大家還算心态平和,畢竟寧柔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們早就習慣了。可誰知小八接着就把荀歧州要認寧姝當義妹的事兒繪聲繪色的講述了一番,當她說道“本王想要收你當兄弟”的時候,多寶閣上發出一陣“喪心病狂”的笑聲。
小白:“不愧是秦王!不愧是一百五十兩要買虎子的男人!”
青瓷虎子:“往事不要再提!至少如今我安全了,我不用日後跟着姝姝去他那兒了。”
秘葵痛心疾首:“唉,姝姝你來說說,你是怎麽把秦王這麽好的一個成婚對象發展成兄弟的?”
青叔則在旁說道:“你們不要小看這秦王。他雖然行事有些狂放,但既然能在漠北戍守多年,手握重兵,卻又将自己從權力角逐當中抽離出來,便不是普通人。更何況一心為國者,原本就值得尊重。他若是能認姝姝讓義妹,自然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絕非一時興起。但不管怎樣,姝姝有了這個身份,日後也會方便許多。”
“那要如何才能看出秦王有自己的考量呢?”小八問道。
秦叔:“倘若有心,此刻定然在前面敲打寧培遠,讓姝姝往後不再受欺負。”
小八:“秦王殿下真是個好人。”
“姝姝”,汝奉小聲問道:“那姝姝有問昨晚那戴面具的男子是誰嗎?”
寧姝“啊”了一聲:“忘記了。”
她原本是問了的,卻被寧柔打斷,後來更是被認作義妹沖擊到,哪裏還想的起來這個。
院內響起腳步聲,顯然是有人來了。管家急急忙忙的敲了敲門,說道:“小姐,秦王殿下來了。”
寧姝站起身走到院中,荀歧州正負手站在那雪人前面,聽見寧姝出來,說道:“既然日後是一家人,今日便先吃個團圓飯吧。”
——
荀翊忙了一日各種祭禮,由昨晚開始幾乎未睡。他心裏惦記着寧姝,不知她有無着涼,便盼着戌時半早些來。
他尚未睜開眼睛,耳邊先傳來了瓷器們的聲音。
“要磕頭了!要磕頭了!”
“太刺激了,沒想到姝姝的小院子裏還能有這麽一出。”
“秦王殿下能裝下兩個姝姝吧?”
荀翊愣了一下,随即睜開眼睛,便看見院子裏一對男女手拿線香,正對着天地叩拜。
秘葵這時候說了一句:“這簡直就是私定終身啊。”
荀翊只覺得嗓中幹澀,但究竟是為何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心裏好似有些抽絲剝繭似的疼。
荀歧州這時走到寧姝門口,說道:“既然如此,總得有個信物。”說罷,他從腰上解下常戴的玉佩,扔給寧姝,“拿着,日後有麻煩就報本王的名字。寧府不管用,報了還不夠丢人的。”
寧姝連忙謝過,想着自己給秦王個什麽東西才好。
荀歧州想着寧姝也沒什麽值錢東西,省得她難為,目光在屋子裏掃了一圈,就看見桌上放着個豁了口的孔雀藍釉罐。
他走上前去,将那罐子拎在手裏颠了颠,說道:“也不用麻煩了,就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