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嘭!”隔着層層疊疊的圍牆,不知有多遠的地方打了一朵煙花,震得人耳朵嗡鳴。21ggd 21人群的驚呼聲嬉鬧聲伴着夜風飄了過來,散在空氣裏,化作塵埃,落入雪中,再歸于平寂。
“也是。”荀翊飲下一盞酒,盞沿碰在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他說道“秦王年紀确實不小了。”
荀歧州聽荀翊突然叫自己秦王,莫名打了個哆嗦,“其實也不着急,這個婚事還是講究個你情我願,互相看着順眼。”
荀翊自然知道為何荀歧州如此,他沉默片刻,聲音平靜“母後牽挂你,定然為你尋了個好姑娘。是哪家姑娘,可知道了?”
荀歧州撓了撓頭“好像是寧培遠家的嫡長女,叫寧姝的,看着還挺好。”
荀翊籠着酒盞的手輕抖了一下,他問道“秦王見過了?”
“見過了。”荀歧州又往酒壺裏面添了些,一邊說道“說來也是有意思,這姑娘還挺通曉大義的。”
“怎得說?”
“哎”,荀歧州有些不好意思,“這個,說來話長,皇上不喜歡聽這種事兒,不講了不講了。”說着,他還有點臉紅,也不知道是酒勁兒上來了,還是旁的什麽。
見他這幅神态,荀翊眉尾微微一揚“我們原本便是在閑聊。”
“當真要聽?”荀歧州笑着抿了口酒,輕搖着頭,“那日太後娘娘提起給我賜婚,我開始推說自己在京中呆不久,娘娘說無妨,好像登刻就要将寧姝嫁過來似的。我這不想着那太後娘娘都提了,萬一我一回府懿旨就跟着來了呢。聽着這姑娘這麽好,我怎麽着也不能讓她受委屈。但漠北畢竟荒涼,一個就在京中的閨閣哪兒受得住,受不住就容易鬧起來。我就問了問旁人怎麽才能夫妻琴瑟和諧,少有争執吵鬧。他們說……”
荀歧州看了眼荀翊,見他面上未露出不耐,便繼續說道“他們說,就,那個事兒呗。男的要是能忙活整晚,女的哪裏有精力鬧脾氣。那可是一晚上啊!皇上,您後宮嫔妃多,您有經驗,您說誰能忙活一晚上?”
荀翊清了清嗓子,含糊地“嗯”了一聲。
“是吧。”荀歧州越說越上頭,“所以我就去老街略略打聽了一下。趕巧瓷器鋪子掌櫃的說他那兒有個青瓷虎子,每晚用這個當夜壺,就能……忙活挺久。我就想着買了呗,誰知道這時候來了個姑娘,就是這個寧姝。巧不巧?”
荀翊沒答,反而問道“她聽見了?”
荀歧州連忙搖頭“那沒,人家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哪兒聽得懂這個啊。她只以為我要買回去當夜壺。她知道這虎子只是個裝水的,而那掌櫃的只是拿這個騙我,她就非要買這個虎子。結果我傻,還和她擡價,最後一百五十兩她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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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翊輕出了一口氣,所以加上汝奉一共二百兩,自己給她的銀子就這麽花了?
他說“然後呢?”
荀歧州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說這姑娘通曉大義的地方了,她後來說,當時是見我不聽勸,怕我因這樣的緣故被人譏笑,她崇敬漠北軍卒戍衛邊境,斷不能見我受此無妄口舌之災。”
荀翊微微點頭“确實是無妄之災。但後來你們又是于何處見的?”
荀歧州“當時我不知道她就是太後要賜婚的寧姝啊,後來我想着去寧府看一眼寧姝是什麽樣的,萬一是個嬌小姐就算了,我是真怕女人哭,一哭讓我幹啥都行,所以我不能娶這種的。就在寧府看見她,一眼就認出來了。”
荀翊語氣冷淡“當真是挺有意思的。”
可是表情語氣一點都不像覺得有意思啊!荀歧州心裏喊着,嘴上說道“其實這寧姝人不嬌氣,懂事兒,最重要的是崇敬漠北士卒啊。挺好。”
“興許太後說的不是她。”荀翊淡淡說道。
荀歧州愣了一下,片刻後說道“那也沒事兒啊,她不是被換了婚約嗎?我去和太後娘娘說呗,太後娘娘疼我,定然就同意了。”
荀翊聽了一通,不知為何憋的心頭犯堵,端起酒盞又複飲盡,外面又是一串煙火燃過。
荀歧州這時也發現了,以往皇上是不太喝酒的,可今日卻連飲了幾杯。
“要不咱們出去走走?”荀歧州提議道,“外面正要開始放煙花了,我都好些年沒玩過了,難得回次京城。小時候老是纏着母親要買,和魏府的小子們比誰的蹿的更高。旁的院子裏沒煙花的,哭的哇哇的,饞啊!”
荀翊聽了這話,心有所動,站起身來“走吧。朕也……”他停頓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好些年未玩過煙火了。”
其實,他并不記得自己有過這樣的時光,他的過往,便只是那般了。
“好咧。”荀歧州連忙跟着站起。
戴庸連忙上來勸阻“皇上,外面實在是人多,還是早些回宮吧。”
“無妨,朕去走走。”
戴庸連忙給荀歧州眼色,讓他勸着皇上回宮,還生怕他不理解的說道“萬一遇上什麽歹人可該如何是好?”
荀歧州恍然大悟“我記得鎮遠大将軍府有我小時候戴過的木頭面具,給皇上戴上就行了,今晚有傩戲有打夜壺,街上多着這些雜耍藝人,定然不會被人發現。”
戴庸……高估秦王殿下了!
戴庸急忙說道“這可不行,怎能讓皇上……”
喂!你們別走!聽聽我勸啊!
荀翊“戴庸在此處等我們。”
戴庸???“皇上!”
荀歧州回頭說道“認識你的人更多,有你跟着不是一下就被認出來了嗎?”
戴庸?為什麽秦王殿下突然又變聰明了?!
荀歧州尋來的面具倒是保存的好,也沒什麽奇異的造型顏色,只是一張弧形的老樹面具。因這老樹生的大,鮮少有紋路在上面,只用淡青色的筆墨由上至下沿着弧線,在左臉的四分之一處粗粗畫了一道。
荀翊戴上面具,便與荀歧州一同往外去了。
“先買煙花,再找地方,我帶着火折子了。”荀歧州輕車熟路地帶着荀翊尋了個仍在售賣的地攤兒挑了半天。
旁邊有對年輕夫婦走過,婦人噘着嘴有些不高興“怎得花這麽多銀子買這個,我只是看看,又沒說想要,家裏還有舊的。”
“銀子日後還能掙。”郎君柔聲說道。“倒是過年了,辛勞娘子,以往你都沒有這樣的物什。”
“那倒不是。”婦人小聲說道“舊的我也喜歡,但凡是你買的,我都喜歡,不在乎貴賤。”
“就這些了。”荀歧州想要給銀子,荀翊卻将他擋了下來,“朕……我來。”
兩人買好煙花,荀歧州問道“咱們去哪兒放?那頭人太多,不去湊熱鬧。”
像是有什麽在指引着他,荀翊看向京城的另一邊“那邊吧,人少些。”
荀歧州對京城沒了十多年前的熟悉感,聽荀翊這麽說也沒多想,只說“走!”
由熱鬧到冷寂,不過是兩條街巷的時分。
他每晚都會到她身邊去,但卻從未親自踏上這一條路,青磚上的落雪已被鬧得一塌糊塗,原來不遠,也并不難行。
“這兒?”荀歧州問道。
荀翊“嗯”了一聲,“就在這兒吧。”
他憑着記憶裏的方向,走到一堵牆旁,指尖搭在石牆的縫隙上。他的手幹淨修長,骨骼明朗,是另一種生命力的舒張。寧府将她扔在了府苑的外沿,和這堵牆只有一個景致小院相隔。
在自己知道的時間裏,她與自己一般,也未曾放過煙花,更別提在除夕。她每年都陪自己過除夕,自己卻從未送過什麽給她。而如今,她應有一份熱鬧。
“姝姝!牆外有人放煙花!”汝奉輕呼一聲,“好漂亮。”
寧姝擡頭向外看去,那小小的一簇煙花就從牆外不遠的地方升了起來,旋盡世間所有瑰麗燦爛的顏色,逆着風雪向上。
“真的!”寧姝見那煙花似是離自己不遠,只隔了個堆着假山石的小院,便沿着煙花盛放的方向走過去。
“嘭!”一聲大響之後,煙霧拖着長長的尾巴攀上了夜空,不知撞了多少雪。
空中綻放了巨大的煙花,絢爛的能使一切都失去顏色,像是将周圍所有的光都吸走了,只有此處,最為光亮。
“哈哈哈哈。”一陣男人爽朗的笑聲由牆後傳來“原來你沒放過煙花啊!無妨,兄長給你補上!”
寧姝臉上的淺笑剎那停滞——是秦王?秦王是兄長,那弟弟是誰?
她哪裏知道皇家的那些親戚關系,只想了下下,搬來梯子爬上牆去,雙臂架在牆沿上。這套她輕車熟路,以往寧趙氏不讓她出門的時候便這麽幹,反正也無人來自己這兒查看。
隔着牆,寧姝就看見荀歧州和一個男子站在一處,荀歧州笑的爽朗,毫無遮掩。
他聽見動靜,轉頭看向牆後,有些吃驚,“哎,怎麽又這麽巧?寧姝?你怎得還爬牆?”
寧姝看着他身旁的那個戴着奇怪面具的男子,他正拿着火折子低頭點煙花,聞言,修長的指尖顫動了一下。
“嘭。”又是一團煙花劃過天際。
寧姝看見帶着奇怪面具的男子穿着一身煙色的大氅,頭上身上已然落了許多的雪。他也在看着這處,只是隔着面具,寧姝不知道他是什麽模樣什麽表情,只有一雙眼睛深的像海。
雪,寒冷,盛放的煙火,還有無關的喧鬧聲。
煙花的光亮驟然放大,寧姝仰頭去看。而荀翊微微擡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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