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差的劇情
落地窗擦拭得一塵不染,光可鑒人,隐約映照出顧凜冷峻的側顏。
他低頭看着私人助理剛發來的信息,拇指在手機屏上輕輕劃撥,上面顯示了對商珩的簡要調查結果。
商珩,22歲,剛畢業的學生,一家四口擠在不足四十平的廉租公寓裏,有一對嗜賭的養父母,和一個游手好閑的弟弟,唯獨商珩出淤泥不染,任打任罵壓榨還債,是苦情菟絲花的标配家庭。
看到這裏,顧凜的手指微微一頓,在意識到自己穿書前,他絕不會想到有朝一日,這種八點檔劇情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事實上,他并沒有讀過這本小說,對劇情僅有的一點記憶,全部來源于一場投資立項會上的備選改編劇本。
劇本對原著的俗套情節半點未改:各路高帥富男配,為平凡小白花主角争風吃醋,鬥智鬥勇。
與他恰好同名的霸總顧凜,在經歷半本書的漫漫追妻路後,終于幹掉情敵們成功上位。
在一衆備選劇本項目中,這本毫無新意。
顧凜耐着性子,在看到感情遲鈍的主角商珩一面被男三摟摟抱抱安慰,一面對醋意大發的男二堅稱“我們只是兄弟”時,顧凜終于毫不留情地斃掉了劇本。
萬萬沒想到,他這麽快就遭到了“報應”,穿成了即将被“按頭追妻”的霸道總裁。
穿越前的顧凜,同書中一樣出身于顯赫豪門,一天24小時有18小時在工作狀态,兢兢業業為家族操碎了心,卻因私生子的身份,在父親去世後被排擠出董事會,注定沒有繼承權。
而現在,他卻成了名正言順的長子。
也算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顧凜擡手攏住眉心,在眼底拓下一小片陰翳,唯一可慮的是,倘若他執意不按劇情走,會回到原來的身份嗎?
恰在此時,去而複返的商珩重新站在了他面前。
顧凜從沉思中回神,微微眯起眼,無論如何,要他像書裏那樣“追妻火葬場”——呵,絕無可能!
Advertisement
※※※
“你不是很有骨氣嗎?這麽快就舔着臉回來了。”
夏梨撥弄着卷發,用曼妙的嗓子細聲細氣刺了一句,眯着眼等待商珩唯唯諾諾的道歉和求饒。
哪知商珩半個眼神也沒施舍給她,繞過沙發,徑自來到落地窗前。
被無視的夏梨對他怒目而視,酒會其他賓客,眼神有若有無往此處瞟,彼此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商珩遞給顧凜一紙合約,起草于對方的助理阿莫,還沒來得及簽下商珩的大名。
顧凜抿着唇,眉宇間有細微的皺痕,投來的目光冷淡且疏離。
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并沒有伸手去接的意思,不等商珩開口,他口吻略嫌不耐地道:“你放心,給你的支票不會收回,我很忙,你不必來找我,有事聯系我的助理。”
最好別來煩我。
商珩低頭一笑,将合約擱在一旁的榆木盆景架上:“顧總的好意我心領了,思前想後,我決定将協議作罷,支票我會還給你,從此我們橋歸橋路歸路。”
直至此刻,顧凜終于正眼看向他,劍眉微動,帶着幾分詫異,原書劇情有這一出嗎?記不清了。
他緊盯着商珩,欲看透那雙藏在劉海陰影下的雙瞳,究竟在玩什麽把戲。
長沙發上,夏梨和樊勇對視一眼,後者手中把玩的鉑金骰子,一不留神咕嚕嚕滾到地上,樊勇上下打量着商珩,嗤笑:“裝什麽假清高,該不會是準備拿了錢跑路吧?”
夏梨撇撇嘴:“就是,兩百萬呢,某些只配在泥地裏打滾的家夥,一輩子也未必賺得到。”
“人總要有夢想,萬一實現了呢。”商珩聳了聳肩,那對鉑金骰子沿着地毯的凹陷,滾至他腳邊,商珩彎腰撈起,随手抛還給沙發上的青年——
骰子不偏不倚正好砸進了樊勇端着的酒杯裏,激起的酒水濺了兩人一臉。
“你——”
“小事一樁,不用謝。”商珩一臉誠懇的笑容,将對面的咒罵堵回肚子裏,“錢嘛,還是自己賺的比較香。”
顧凜一言未發,商珩并不在意,對豪門纨绔們投來的白眼照單全收,邁開長腿轉身離開。
顧凜盯着對方的背影,手機屏幕瑩瑩發着亮光,不斷地提示着商珩應有的“人設”。
這種故意引起自己注意,凸顯主角清純不做作的爛俗橋段,以為他看不穿?
顧凜摁下鎖屏鍵,唇角微微下撇,眼神收斂為平靜的不屑:“拙劣的欲擒故縱。”
尚未走到宴會廳門口,商珩像是想起什麽事,腳步忽而停下,衆目睽睽之下,他突兀折返,向顧凜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攤開。
夏梨忍着惱火擦拭着臉上的酒水,冷冷哂笑:“看顧少沒出聲挽留,後悔了吧?”
商珩:“不好意思,方才忘了,蛋糕錢還沒結呢。”
顧凜:“……”
空氣裏一陣尴尬的沉默。
※※※
商珩推着自行車回到廉租公寓時,已是華燈初上,夕陽一點點沉沒在高樓大廈之間。
走過一條狹窄髒亂的小巷,喧嚣與熱鬧逐漸抛在身後,傾斜的暮光籠罩着這棟七層的舊樓。
違規搭建的陽臺上伸出參差不齊的晾衣杆,油煙和飯香彼此交融,混雜着潮濕和鏽蝕的古怪氣味,漂浮在狹窄的過道中。
舊樓看上去已經有好些年頭了,沒有電梯,只有水泥石灰砌成的樓梯,鐵欄杆鏽跡斑斑,髒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頂的廊燈年久失修,光線又昏又暗。
商珩左手插兜,安安靜靜走在樓梯間。
“他的家”住在七樓,原主從顧凜那得到的兩百萬支票鎖在自己房間的抽屜裏,他若慢上一步,指不定又成養父母的新賭資了。
到那時,只怕他還真得舔着臉回去賣身。
“小商啊,你回來了啊。”
商珩擡頭,一身時髦名牌的房東太太,正踩着高跟鞋拾級而下,笑容款款朝他招手。
房東容太太是這棟舊樓的包租婆,這附近的四棟樓都是她名下的不動産,幾年前她尚不發達時,是商珩家對面的鄰居。
她的兒子容致,從小跟原書男主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同樣是修羅場的強力競争者之一。
後來容太太二婚嫁給房地産老板,便帶着兒子搬離了舊樓,原書男主和竹馬容致,也就此分別,一別數年,未曾再見。
“房東太太。”商珩微笑着點點頭,心裏卻心不在蔫回憶着原書劇情和設定——這麽快就到催房租的情節了嗎?随着他擅自更改劇情線,仿佛發生了一點點偏差。
“叫我容阿姨就可以了,你小時候都那麽叫的。”房東太太笑眯眯道,又嘆口氣,“小商啊,阿姨不想為難你,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房租不能再拖了。”
商珩無奈,剛剛在顧凜那裝完逼,不料回頭就受到了社會毒打。
原主有兩百萬兜底,他可沒有,沒想到自己面臨的處境,比想象中更為窘迫。
商珩低頭想了想,作出承諾:“三天之內,我一定把房租還上。”
房東太太為難地看着他:“那……”
兩人正說着話,樓梯間本就昏暗的光線忽而眨了眨,他們詫異擡頭,只見頭頂上陳舊的廊燈四周,幹裂的牆皮剝落了一片,挂在天花板搖搖欲墜。
一陣快速明滅後,電閘跳斷,四周徹底陷入昏黑,天花板牆皮的墜落只發生在瞬息之間!
房東太太“啊”的一聲驚恐尖叫,慌亂中高跟鞋崴了她的腳,預料中的重擊卻并未到來——
只聽空氣被一道破空聲急速切開,砸落的牆皮被一拳擊飛,碎在牆壁上,大大小小的殘片散落一地。
一陣腳步聲匆匆而至,不一會兒,電閘重續,光線再臨。
一個身着黑色休閑西裝的男人站在廊下,襯衫領口敞開,沒有系領帶,高挺的鼻梁上一副精致的銀絲邊框眼鏡,下颔線條流暢柔和,皮膚白皙,每一縷發絲都梳理得一絲不茍。
“媽,發生什麽事了?”男人将房東太太饞起來,動作輕柔。
他擁有一雙圓潤通透的眸子,投來的目光溫和爾雅,整個人像是被抛光後的玉,帶着淺淡的書卷氣,就連說話的聲音和語氣也溫潤動聽。
“啊,我沒事……”房東太太猶自驚魂未定,不斷撫胸順氣,“真是多謝小商了。”
商珩從沉暗的陰影裏一步走出,随手拍掉手背沾上的石灰,笑了笑:“舉手之勞,不客氣。”
容致在看清對方的那一刻,瞳孔微微放大,驚訝只是一瞬間,旋即又被一貫的溫文取代:“你……是商珩?”
房東太太從碎裂的牆皮上收回目光,有些疑惑,這小夥子從前不是很文弱嗎?
“好久不見。容致。”商珩淡定地打了個招呼,心中卻有些頭疼,怎麽樣才能裝作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樣子?
他的尴尬沒有持續太久,樓梯間左側的房門吱嘎一聲打開,一個穿着嶄新T恤的少年探出半邊微胖的身子,不耐煩地沖商珩叫了一聲:
“你怎麽現在才回來?快滾進來做飯,你想餓死我和爸媽嗎?”
作者有話要說: 商:小憨批別急,爺爺這就來給你煮魚腥草伴榴蓮【慈父微笑.jpg】
裸更中,莫得存稿,盡量保持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