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白子楚啞口無言, 她死死的盯着顧盈, 似乎想從他平靜淡泊的面容之下看出少許欺騙的痕跡。
顧盈舒展着肢體依靠在輪椅背上, 神色極為随意,可他越坦然, 白子楚的眼睑就顫抖的越厲害。良久, 她轉身, 頭也不回跑遠了。
顧盈側目望着她的背影,眸光裏蕩開一圈漣漪, 最終意味不明的輕嘆一聲, 調轉輪椅的方向。
“五哥。”一人在他背後語氣輕快的喚道:“我方才撞見白郡主了, 她怎麽一個人跑了?發生什麽事了麽?”
顧盈回首, 看了一眼滿臉納悶的顧歧,平淡道:“她被錦嫔刁難了, 我寬慰了她兩句, 許是沒說到點子上,倒讓她不好過了。”
顧歧微微詫異:“錦嫔?你說的是那位濟川來的錦貴人嗎?”
“你知道這個人?”
顧盈慢慢的轉着輪椅入內, 顧歧便跟着,沉吟道:“之前父皇絮絮叨叨的時候聽說的,濟川是一個鄉下邊陲小鎮,每年上供卻足裕, 父皇幾次想将其與鄰近的渝州歸并, 再增建官道,但渝州巡撫反對,濟川的巡撫也不做聲, 最後都因為路途崎岖又沒有足夠的人配合而不了了之。”
“奇怪。”顧盈道:“濟川歸并渝州,濟川巡撫降格為知府,他若有意見還可以理解,渝州的巡撫為什麽不同意呢?”
“想來是有私人恩怨吧。”顧歧聳聳肩道:“五哥,昨晚還好吧?”
二人進了含涼內殿,有宮人進來幫他們掩上兩扇門,顧盈才開口,将中秋夜宴的情形大致說了一遭。
對于榮王的發難顧歧一點兒也不奇怪,好在沒出什麽大事,他也沒放在心上,眼波流轉之際,他忽然道:“五哥,我很好奇,洋人聯名簽署的那份文件裏,究竟寫了什麽”
那份文件惹得皇帝龍顏震怒,內容卻至今不得而知,守得嚴絲合縫,實在是有些奇怪,顧盈啓唇而笑,笑容冰冷:“這就要去問咱們的榮王殿下了,究竟準備了怎樣大逆不道的言論,使得父皇寧願壯士斷腕也要把洋人都驅逐出境。”
二人雙雙沉默,少傾,顧盈道:“你還有別的話要對我說麽?”
“別的?”顧歧愣了愣:“什麽?”
“我看你剛回宮,沒撈着回紫宸殿就風塵仆仆的趕到我這兒來,眉飛色舞。”顧盈眼神考究:“想來不是專程來問中秋夜宴的情形吧?”
“五哥你——”顧歧神色僵硬。
“好吧我承認‘眉飛色舞’有點誇張。”顧盈五指輪流敲打着扶手:“只是和平日裏的七弟不大像,是有什麽喜事麽?”
顧歧在心裏想究竟是五哥變得明察秋毫了還是自己有點得意忘形,面對顧盈的逼問,他竟然有些難以啓齒,幾次張嘴都說不出口,堪堪卡在起興的部分。
“我在宮外......”
“在宮外怎麽了?”顧盈聽了幾遍有點頭疼,哭笑不得:“我知道你出宮了,能不能說些我不知道的。”
顧歧一手叉腰,費解的用扇子敲着額頭。
“在宮外......”
在宮外遇到了一個小碎催,個子矮,膽子大,腦子笨虧得還特別兇,醫術倒是不錯,勉強算得上有醫德吧,就是經常不按常理出牌,還有.......還有........
“可愛?”顧盈說。
“嗯。”顧歧應了一聲,猛地一震:“嗯?什麽可愛?”
“沒什麽。”顧盈看起來像是憋着笑,一本正經的給自家老七鋪了一級臺階下:“你在宮裏壓抑的狠了,出去散散心自然看什麽都可愛。”
顧歧咳了一聲。
他想這有什麽可說的呢?小碎催是不會再出現在他眼前了,日後泾渭分明,各自成活,還是先跳過這個話題吧,他道:“五哥,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說。”
“你想過那個位置嗎?”
顧盈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相比之下,顧歧卻十分認真凝重的望着他的眼睛,這似乎是一個醞釀了很久,沉積了很久的問題,終于有朝一日被從廢墟塵土裏掘出來,抛在天光之下。
含涼殿裏安靜的有些森冷。
顧盈的手指微微蜷起,他修剪平整的指甲在木質的扶手上留下一絲痕跡,許久他說:“想過。”
顧歧瞳孔細微的收縮。
“想過,然後問自己想要還是不想要?我一直是不想要的。”顧盈擡起頭說:“我母妃在的時候,我告訴自己不想要是對的,不想要就不會卷進紛争裏,我雖然崇敬父皇,但知道自己變不成他的樣子,只能用一生去追逐和實現,我只管和母妃念着奔着同一個人,帶着期盼過日子,有何不可呢?”他猝然咬緊了嘴唇,胸膛起伏:“可現在我知道,不想要是錯的,就算你再不想要,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坐以待斃的結果就只有一個。”他回望着顧歧:“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顧歧說:“五哥最大的優點就是心軟。”他用扇子敲了敲下颌道:“如果五哥真的決議要争儲,就不會把白郡主趕走了。”
白家是何等依仗,白子楚的多年傾慕就是一張無形的兵符——偏偏送到顧盈面前他也沒要。
顧盈伸手扶額,面對顧歧的打趣兒他表現出了十分的無奈:“子楚還是個不開竅的小姑娘,未來一片大好,她不懂事我不能跟着她胡鬧啊。”頓了頓他道:“你呢七弟?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的想法。”
“我?”顧歧發出一聲嗤笑:“五哥,說句不中聽的,我如果想當皇帝,早就沒榮王什麽事了。”
顧盈道:“那你為何不答應父皇?”
“當皇帝太累了。”顧歧懶洋洋的說:“一旦坐上那個位置,這一輩子哪怕死了,屍骨也會被釘在龍椅上,我懶得操那份閑心,況且,我一點也不想成為父皇那樣的人。”
——一個連在乎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的男人,算什麽東西?
“真是奇怪。”顧盈搖頭:“你我都沒有争儲之心,卻被人戕害到如此地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顧歧譏笑道:“就算你我二人站在顧行湛面前,跟他說‘二哥我們唯你是從,絕不争儲’,你覺得他會信嗎?他一定覺得我們是聯合起來想要讓他松懈,再尋個機會置他于死地。”
——這就是皇家。
顧盈垂下眼簾,慢慢道:“這個道理,我明白的太晚。”
顧歧拍了拍他的肩道:“還不算晚。”他忽然想起了什麽,低頭道:“對了,我手頭有一份官員買官行賄的證據,還沒來得及查清楚經手這事的人事鏈,這兩天應該能閑下來,好好着手查一查。”
“哪個官員?”
“新上任的那位禮部侍郎,慕容泰安。”
“慕容泰安?”顧盈道:“他是不是有個兒子叫慕容卓?”
顧歧忍不住“嗤”道:“喲,還真是好事不出門,惡事行千裏,慕容泰安他兒子不成器的名號都傳到宮裏來了。”
顧盈搖頭道:“這我倒不知,只是聽說慕容卓要娶妻,兩家正在選黃道吉日呢。”
“嗯?”顧歧挑眉:“娶了哪家姑娘?”
“喬侍郎家的千金,喬蕾。”顧盈不覺道:“都是侍郎後代,年齡又相仿,堪稱門當戶對的典範了。”
顧歧:“......”
“還真是門當戶對啊......”他憋了良久,悠悠感慨。
顧盈道:“我聽說這個喬蕾是榮王妃的閨中密友,慕容卓這下算是攀上榮王的臂肘了,七弟,你的這個事怕是難辦。”
顧歧皺眉不語,他總覺得這看似順風順水的絕佳姻緣裏頭有着說不出的貓膩。
日子波瀾不驚,卻如同白駒過隙,一眨眼兩月時光就飛走了,時至秋末冬初,周朝皇宮按舊例告老還鄉了一批老官員,又放出宮了一批到了年紀的宮女,無論前朝後宮都多職空懸,募材招士的皇榜張貼在街頭巷尾,無時無刻不圍着一群烏壓壓的人在看。
蘇斂抱着一大袋高粱埋頭往人群裏頭擠,口中喊着:“開水開水,讓一讓讓一讓!”就這麽擠到了人群最裏面。
她踮着腳尖看,從眼花缭亂的官職列表中看到了太醫院的字樣,頓時喜上眉梢。
她又着重細看了要求,要求貌端體正,青壯年紀,家境正統無異端,有醫術根基者優先,反複看來也沒有看到禁止女人,便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她撒歡的抱着麻袋在街上奔跑,急着想把這個喜訊分享給酒坊的老板娘,忽然街上由遠及近傳來敲鑼打鼓聲,紅豔豔一條長龍霸街而過,蘇斂直接被那紅彤彤的色彩閃瞎了眼,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推搡着往路裏邊靠。
“讓開讓開!”
“閑雜人等不要擋路!”
“沖撞了侍郎爺家的喜氣,小心吃棍子!”
那群家丁吆五喝六,張狂至極,蘇斂懷裏的高粱在推搡擁擠中滑脫,她忙不疊的彎下腰去撿,在林立的陰影中,她聽見路人議論:
“看看看,那個就是新郎官。”
“啧,真是貌如其人,兇神惡煞。”
“噓,你小聲點,那是慕容侍郎的兒子,是個不能惹的地頭蛇!”
“是啊,三天兩頭在百歌樓外頭鬥毆生事。”
“你別說,他福氣還好,娶的是喬侍郎家的千金,這會子就是強強聯手,真是人比人氣死個人。”
“你可別一下子得罪兩個大官,仔細禍從口出啊!”
“他看過來了,閉嘴閉嘴。”
蘇斂正要站起來,一聽這話忙又蹲下,她抱緊了懷裏的高粱,心想姓顧的不是答應要給慕容卓顏色看看,怎麽不光沒給他顏色看,還讓他娶妻生子升官發財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顧歧:有句話說得好,什麽配什麽來着。。。
國慶第一天被拖着到處走親戚。更新好難哦1551。
後天夾子,總感覺要預定夾子最後一頁了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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