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義勇公家的小孫女竟然已經這麽大了,将門虎女,從天真爛漫出落得亭亭玉立,實在是女大十八變。
顧盈望着膝上鋪平的薄毯,微微出神——有些東西似乎也沒變。
白子楚歸還薄毯的時候,仿佛有話要說,卻被顧盈的一記逐客令給擋了回去,少女不得已只能離去,她亦步亦趨,走至門前,扶着鍺色的牆,深深地回眸看了一眼,最終還是走了。
顧盈長長的松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的笑了一聲。
但這長久的寂寥卻不知怎的變得有些不能忍受,顧盈皺了皺眉,無聲的轉動輪椅往殿中去了。
忽然,含涼殿門外傳來一聲吆喝:“靈珂長公主駕到——”
顧盈豁然回首,蕭瑟的風吹起他鬓邊細縷長發,外頭走進來一個貌美而矜傲的華貴女子,年齡與他相仿,正是太後幺女靈珂長公主。
靈珂甫一跨入宮中便揮退了跟随的人,面子上的驕傲之色瞬間凋零,眼眶也紅了,她疾步走近,咬了一下紅唇,顫聲道:“五殿下......”
顧盈茫然的瞪大了眼,還未出聲詢問,靈珂的眼淚“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我不想去吞雲國。”她像個孩子似的掩面哭道:“五殿下,我好害怕,求求你,不要讓我去吞雲國,我不想給那群野蠻人生兒育女,我不想的......”
她猝不及防的跪坐在地上,裙踞如蓮,哭的聲聲凄切,字字肺腑,顧盈坐在輪椅上,垂眸望着她,眉心蹙起,浮現出淡淡的悲憫。
靈珂雖比他長了一輩,可是太後晚年所生,年歲比他大不了多少,平時嬌生慣養,矜傲尊貴,此時卻也哭成了個淚人,可見是真的怕極了。
是啊,離開親人,遠嫁他方,還要受那生兒育女的苦楚,一個弱女子怎堪承受?顧盈別過臉去,他想,若自己不是個殘廢,也許歷練幾年也可征戰沙場,平定那放肆吞雲小國,何至于要周朝女子獻身換取和平安穩呢?
靈珂哭成了個淚人,渾身顫抖,一方帕子遞到跟前,靈珂擡眸,透過一片朦胧水霧,看見了顧盈蒼白俊秀的面孔,他微微揚起唇角,那笑容看着吃力,卻莫名的叫人安心。
“別哭了。”顧盈輕聲說:“女兒家需是掌上明珠,寵着尚且來不及。”他有些自嘲似的低聲道:“我去就是了。”
靈珂連聲道謝,她擦盡了眼淚,悄然退出了含涼殿。
殿外幾個等候的宮人簇擁着她,将她引向一處偏僻的葡萄架,綠藤蜿蜒成蔭,隐隐綽綽,靈珂徑直走進去,皇後正坐在裏頭,端着一杯茶,含笑望着她。
“成了。”靈珂挑眉道:“比想的還要容易些。”
皇後撇了撇茶沫兒道:“自然,整個後宮裏,數五殿下心最軟,吃軟不吃硬的人,你放低了身段哀求,他必會心生憐惜,不會不同意的。”
靈珂坐在皇後對面,一手擱在石桌上,上身挺拔,矜傲自負的神色與片刻前的楚楚可憐大相徑庭:“皇後娘娘對後宮諸子的了解當真是諱莫如深哪!”
“長公主說笑了。”皇後微笑道:“本宮也是為了皇上,為了太後分憂,長公主是皇上太後心尖上的人,本宮自然要愛護。”
靈珂抿唇,正色道:“那接下來要怎麽辦?我要不要去向皇兄禀陳,讓皇兄盡快下旨,五殿下聯裔這事兒只有板上釘釘了我才能放心呀。”
皇後的笑意淡了幾分道:“五殿下應下來的事不會反悔,你若急着去催促皇上下旨,反倒顯得刻意,更會激起皇上的憐子之心。”
“那我要怎麽做?”靈珂急急的追問。
“什麽也不用做。”皇後道:“只等皇上下旨即可,咱們權當無事發生。”
靈珂颔首思忖,恍然大悟,輕笑道:“皇後不愧是皇後,思慮周全。”
兩人相視而笑,皇後起身道:“長公主可還有空?不若去本宮的鳳儀殿再坐坐,咱們還可再聊上許多。”
“樂意之至。”靈珂莞爾:“皇後這般秀外慧中,我母後怎會不喜,定是有誤會,我便将我母後的喜好都細細的說與你聽。”說完,兩人便親密無間似的并肩走出了葡萄架。
殊不知在葡萄架外不遠處有一棵歪脖子柳,柳葉觸地成簾,顧歧的身影掩在其中,卻将他們的對話一個字不漏的聽了進去。
明川正小心翼翼的用藥粉替他敷着傷口,只聽顧歧倒吸了一口冷氣,撐在膝上的五指緩緩握成拳。
“七殿下,奴才是不是弄疼你了?”明川擔憂道。
顧歧揚了一下唇角,卻不見笑意,目光如三尺玄冰,明川飛快的替他包紮好,剛要起身,卻被顧歧擡手按住。
柳簾輕微的顫動了一下,沒引起人的注意,待到那頭人都走空了,顧歧才理好衣襟走出去。
“你剛才看見了什麽聽見了什麽?”顧歧望着遠處,忽然問明川。
“奴才......”明川愣了愣,老老實實答道:“看見了皇後娘娘和靈珂長公主,在讨論.......五殿下。”
“好事壞事?”
“壞事吧......”明川脫口道,他倏地捂住嘴,撥浪鼓似得搖頭:“奴才,奴才不知道!”
顧歧斜觑了他一眼:“嘴皮子動的比腦袋快,可惜最先掉下來的卻總是腦袋。”
明川苦着臉:“奴才錯了,下次一定謹言慎行。”
顧歧道:“可你說的沒錯,連你都看出來的事我父皇卻看不出來,這又是什麽道理?”
明川:“......”
顧歧道:“怎麽不說話了?”
明川緊閉着嘴,脖子都快甩斷了,滿臉都寫着“求生欲”三個字。
顧歧輕輕笑了一聲,也不為難他,搖扇道:“你可願再幫我辦一件事?若辦成了,重重有賞。”
“奴才,奴才不要賞賜!”明川默了半刻,昂起頭道:“奴才希望變的靈竅些,能多幫襯着奴才的師父,所以,若奴才幫七殿下辦成了事,七殿下可願意多多提點着奴才,直到奴才開竅。”
顧歧低眸瞅着他,許久,他緩緩道:“太後病着,父皇上完朝回去應會安排着往慈惠宮送時令藥材,你主動向郎喜請纓,把活攬了,去慈惠宮看看,你以郎喜的名義去他們不敢攔着你,到時別太着急走就是了。”
***
一個小太監形色匆匆的跑往慈惠宮,他在門口草草行了一禮便跨進了宮門檻。
一條消息傳入了太後耳中,令太後的臉色一分分的沉下去。
“老五當真固執如斯?”太後冷聲道:“無論靈珂如何求他他也不答應?”
“是的。”那小太監低着頭道:“五殿下一直說他放不下阮妃娘娘,因而不能遠行。”
“呵,真是個孝順的。”太後往軟枕上重重一靠,冷笑道:“這就是皇後出的兩全其美的注意,這個皇後,哀家就知道她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帶着翠玉镯子的手臂交疊放在小腹上,慢聲道:“還是得哀家出馬。”
那小太監道:“太後娘娘聖明,普華庵裏的人安排好了,東西都有,就等太後下旨了。”
太後眯起眼,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惬意:“那,該怎麽着就怎麽着吧。”
那小太監低了低首,飛身出了慈惠宮。
作者有話要說: 水逆了,諸事不順,吼殘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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