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夢回
随着時間的過去, 帝宮裏的人越來越多。
虞衍白強撐着眼皮靠在亓迦懷裏,他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
亓迦視線攬着少年站在一旁,他視線一直在人群中搜尋, 當看到匆匆進來的黑發青年時, 一個靈訊傳了過去。
甄冶收到靈訊,剛想要回, 但眸光一掃,一眼便瞧見了人群中的絕色少年, 盡顯贏弱之姿的少年在人群中耀眼無比。
他幾步走到少年面前, 連少年靠着的亓迦都被他忽略了。
甄冶看着少年惹人憐的弱态, 眸光落在他的長睫上, 宗主和他說的話再次在腦海中浮了起來, 雖然宗主沒有明說,但私底下卻已經将意思傳給了他的父母,有意撮合他和少年。
一想到在這漫漫求仙路上能有這樣一人作陪, 甄冶心跳加速,快得心髒都要蹦出來了。
他眸中盡是愛慕,望着少年輕聲詢問:“衍白, 你哪裏不舒服嗎?我幫你看看吧。”
說着, 甄冶就要伸出手去, 想要碰一碰少年。
可他的手連少年衣角都沒碰到, 便被一寬大手掌狠狠鉗住。
甄冶眉頭一皺,視線順着手掌而上, 對上那雙狹長的冰藍長眸時, 愣了一下,那眸中的冷意更是讓他心底顫了一下。
“無妄仙君。”甄冶開口,他這才注意到, 原來他心心念念的少年正靠在亓迦懷中。
“衍白小師弟這是怎麽了?”他收了臉上的表情,往後退兩步,但目光仍然落在少年身上未曾移開。
“不如讓我給衍白……”
“無礙。”亓迦打斷他,淡淡道:“衍白休息一下就好了。”
“甄老前輩,肯見我一面嗎?”亓迦看着甄冶,眸底隐約浮現一絲焦慮,但片刻便恢複如常,好像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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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冶想和少年說話,但奈何少年靠在男人懷中一言不發,連一眼都沒瞧他,只得把注意力收回。
他從儲物戒中掏出一玉簡,遞給亓迦,“爺爺說,僅憑只言片語,無法取信,若仙君所言為真,甄家必有大謝。”
“多謝。”亓迦點頭,将玉簡收進了儲物戒。
他們這邊的動靜已經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更何況他們一個是美人榜榜首,一個是新秀榜榜首,聚集的視線變便一直沒斷過。
“叮叮叮”的清脆鈴聲突然響起,少帝荒戢出現在殿前。
他身着金絲繡龍的複雜宮袍,雖面容清俊,但渾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子淩厲的上位者氣勢,讓所有人都不得不彎腰行禮,避其鋒芒。
“拜見少帝。”洪亮的聲音在殿前整齊響起。
荒戢擡擡手,眸子漆黑一片,看不出情緒。
他眸光掃過衆人,看到靠在亓迦懷裏的羸弱少年時,頓了一下,又移開,慢慢開口:“衆位前輩不必如此多禮。”
“想必前輩們都知道了,父王他遭遇危險,此刻生死不明,此次帝令出,還望前輩們能救救帝宮。”
“哪裏哪裏?”
“帝宮的安危,便是天下的安危,我等自是應盡一份力。”
殿前的修士們争先恐後的開口,但好多人臉上卻都散漫不當一回事。
“父王失蹤的地方,出現了一口巨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吧。”荒戢轉身,命侍官打開殿門,引衆人入殿。
亓迦因攬着少年,等衆人都入了殿,才慢慢擡腳踱入。
甄冶不死心的跟在亓迦身邊,視線一直沒從少年身上移開過,他看着少年眉頭輕蹙的難受樣,忍不住開口:“無妄仙君,我甄冶年紀雖不大,卻也從小在甄家的藥谷長大,衍白已這般難受,你為何不願讓我為他看一看。”
他語氣有些不好,若不是亓迦的修為在這,他早就把少年帶走了。
少年這幅難受的樣子,難道他沒看到嗎,就忍心讓少年這般遭罪,衍白遇他,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就算無大礙,你也該讓他休息,而不是帶着他進殿,這只會讓他更難受。”他跟着亓迦身旁,皺着眉頭不停說。
虞衍白迷迷糊糊的聽到吵鬧聲,他掀了掀眼皮,但還沒看清眼前人又無力的合上了,他閉着眼睛輕喃,“我沒事。”
亓迦聽到甄冶這話,非但沒有惱,眸中略微思索,他擡眸看向甄冶,道:“我帶衍白去休息一下,馬上回來,若是有人尋我,你幫我應一下。”
說完,他沒等甄冶回答,便消失在原地。
亓迦攬着少年入了拐角的一間空房,随後兩人雙雙消失。
芥子空間的三層小樓上,亓迦手臂穿過少年腿腕,微微用力,便将少年攔腰抱起,放到了囍紅一片的大床上,袍衣鋪在床上,和松軟的被褥将少年一同埋了進去,只露出蒼白虛弱的小臉。
虞衍白感覺抱着自己的手臂松開,他整個人正在往下陷,大腦發暈間心一下慌了起來,他十指緊緊抓住掌下衣袖,閉着眼睛喃喃自語,“不要走。”
白皙的手指因用力而染上桃色,皮膚下黛色血管隐隐約約。
亓迦握住少年的手,坐在床沿矮身在少年耳邊道:“不走,這是我們的芥子空間,哪裏也不去。”
雪味撲在鼻尖,虞衍白緊繃的神經松了些,“芥子空間……”
是個安全的地方。
十指緩緩松開,他再也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亓迦給少年理了理微亂的鬓發,又将指尖探入少年耳後,緩緩下滑,指下肌膚細膩,讓他忍不住輕輕擦了擦。
藍光在少年頸後閃爍,少年臉上的蒼白褪去了些,蹙着的眉頭也緩緩松開。
“不會有事的,衍白。”亓迦望着少年沉睡的恬靜睡顏,深邃的長眸漸漸染上溫柔。
玉簡從儲物戒中浮出,亓迦伸手握住,長眸合上。
長眸再次睜開時,眸中帶上了喜色,他扭頭看向床上沉睡的少年,語氣溫柔似水,“衍白不怕,馬上就不難受了。”
仿佛怕少年沒聽到,他躬身,手臂撐在少年耳側,附在少年耳邊又說了一遍,“衍白不怕,馬上就不難受了。”
……
“衍白不怕,馬上就不難受了。”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虞衍白順着聲音往去,是大師兄。
馬上就不難受了?
虞衍白納悶的想,他現在感覺很好啊,這麽想着他便這麽開口了,可他眼前的男人仿佛不曾聽到他的聲音,男人眸中帶着痛苦,自責還有隐約的瘋狂之色,薄唇更是被咬破,有鮮紅的血色順着他嘴角流下。
“大師兄?”虞衍白擡起手,想要擦去亓迦嘴角的血跡,卻發現他的手穿過了亓迦,在空中虛虛劃過。
他疑惑的坐了起來,看着面前神色悲怆的男人,再次開口:“大師兄?”
亓迦仍然沒回應他。
而虞衍白餘光瞥到躺在床上的人時,也愣住了。
躺在床上的人臉色蒼白,滿頭灰白發,狐貍耳聳拉在發間,呈現和發色一樣的斑駁灰白,唇瓣白得已經裂開,整個人身上死氣沉沉,不見一絲生氣,俨然就是一個死人。
虞衍白看着床上的人,眉頭蹙了起來。
這是他?
他怎麽成這幅樣子?
那床上的人是他,他又是誰?
有“咚咚”的敲門聲突然響起,陌生的聲音從外傳來,“仙君,長老讓你去一趟丹房。”
虞衍白見坐在床邊的亓迦頓了頓,眸中漸漸染上期冀,他彎下腰,在‘自己’耳旁溫柔的笑道:“衍白不怕,馬上就不難受了。”
笑中帶着瘋狂,陌生卻又讓虞衍白心底難受得揪起。
他想開口說什麽,卻發現有鹹鹹的液體流入口中,鹹中帶着絲絲苦澀。
擡起手指,剛觸碰到臉頰,虞衍白便發現他已淚流滿面,心底湧起陣陣難過,難過得讓他無法呼吸。
他在難過什麽。
視線移向亓迦,虞衍白發現他已經站了起來,而床上自己的“屍體”也已經消失。
虞衍白迷惘的跟着亓迦往外走,一路上所過之處皆陌生無比,他面前的亓迦腳步極快,虞衍白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穿過長長的游廊,平平無奇的茅草屋立在眼前,亓迦一點兒也沒猶豫,擡腳便邁了進去,虞衍白想要跟進去,卻發現一股阻力攔在門邊,無論他怎麽用力都無法跨進去。
他心急的等在門外,耳朵覆在門邊也無任何聲音傳出來。
心髒“砰砰砰”的跳了起來,虞衍白只覺得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而他,卻只能無能為力的站在外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仿佛過了幾百年之長。
他的耳邊突然響起陌生老者聲音,“不後悔?”
緊接着,熟悉的聲音響起,溫熱的氣息仿佛吐在耳邊,“不後悔。”
不後悔,不後悔什麽。
虞衍白慌得整個人都沒神了。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一點兒防備心都沒有。”老者的聲音再次響起。
緊接着,虞衍白只感覺視線一晃,一股拉力從門後傳來,他一下便被拉了進去。
再次恢複視線時,他眸光只能匆匆一瞥,便一頭撞進冰冷的液體中。
“大師兄!”虞衍白猛地睜開眼睛。
冰冷的液體仿佛仍包裹着他,皮膚冰涼一片,冷汗細細密密的在額角冒出,更是出了一身。
躺在床上,虞衍白望着陌生的紅色床蔓,眸中茫然一片。
他又做夢了。
他還記得夢醒最後一刻,視線掃到的畫面。
那是一個巨大的池子,池中液體呈陰陽兩半,一黑一白,他的‘屍體’浮在黑色池水中,而亓迦……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的躺在白色池水中。
有一灰線将他們眉心相連,源源不斷的灰光從自己的‘屍體’向亓迦眉心湧去,并且……亓迦的一頭墨發,從發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灰變白。
虞衍白躺在床上,夢中的那畫面不停的在他腦海中浮現。
不為其他,只因為……最後那副畫面中,亓迦的發色讓他想起了上輩子。
上輩子,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亓迦的墨發變成了銀灰色,他從來沒有想過那是為什麽。
是什麽原因,才導致亓迦的發色發生了改變。
究竟是什麽原因?
虞衍白煩躁的把頭埋進被褥裏,他怎麽會不知道,他怎麽會不知道呢。
他一直生活在凡運宗,怎麽會不知道大師兄的頭發是什麽時候變的,因為什麽原因變的。
聯想到最近自己身體的莫名不舒服,一種可怕的猜測漸漸在虞衍白心底萌芽。
他十指捏緊手中被褥,抿着唇把自己狠狠埋進褥子裏,仿佛那樣就能将腦中不停浮現的事情埋入深處。
“衍白。”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耳後傳來。
那是他夢中聽了無數次的聲音。
“還難受嗎?”
短短幾個字,讓虞衍白眼眶突然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