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東窗事發◎
少女的裙擺如被風吹起的荷葉邊, 如水波慢慢漾開。
她身姿窈窕,腰身可能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完全圈住,清透的陽光從屋檐的縫隙慢慢落下, 照着她精致如玉的臉龐, 眉眼自然舒展,眼尾的笑意輕快而又明媚。
不知道她這是遇上了什麽高興的事情。
長大之後, 宋硯璟就很少見她笑得這麽不設防備, 其實從前一同讀書的那兩年, 小郡主好像就很怕他們,不會和其他人一樣,主動圍過來。
她怯怯的、糯糯的藏在自己舒适的區域。
上完了課,寫完老師布置的功課,就乖乖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埋着頭做自己的事情。
她好像沒看見他。
宋硯璟站定在她面前, 身後的随從似乎是有些驚詫,張了張嘴話還未說出口, 男人擡了擡手,示意其先噤聲。
“郡主?”
姜雲歲聽見這道陌生又熟悉的聲音才看見眼前的男人,她萬分意外竟然會這麽不巧在這裏碰見了宋硯璟, 她斂了斂唇角的笑意,舉止端莊了起來:“宋大人。”
宋硯璟的目光不動聲色掃過少女的全身, “郡主這是從哪兒過來?”
姜雲歲對宋硯璟的印象不好也不壞, 她上輩子和他根本就不熟悉, 若非是他從湖裏将她撈了起來, 兩人其實沒有什麽緣分。
雖然裴聞總是在她耳邊說起宋硯璟的壞話。
但是姜雲歲并不害怕宋硯璟, 對宋大人在牢獄中的手段也只是略有耳聞, 不曾親眼見過。
宋硯璟随手幫過她幾次忙, 因而她心裏是很感激這個人的。
回過神來,她說:“我随處逛逛。”
宋硯璟見她身邊無人,擡了下眉,很好遮掩了眼底的詫異,“又是獨自一人嗎?”
姜雲歲點頭:“嗯。”
她僵硬又牽強的解釋:“我不喜歡帶許多人出門。”
宋硯璟并未像裴聞那樣,他如今也沒有身份來管她,男人如沐春風般笑了笑:“我送郡主回去吧。”
姜雲歲豈敢麻煩宋大人,她連忙擺手:“不用,我認得回去的路。”
她覺得宋大人真的是好客氣,全然不像裴聞平時在她耳邊說的那樣。
宋硯璟知曉她的性子,不能逼得太緊,但是一點兒都不逼迫也不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勾人,什麽都不用說,光是安安靜靜站在那裏就能激起他心裏的占有欲。
宋硯璟原以為自己也是清心寡欲的那個人。
娶誰于他而言,沒什麽分別。
只需合适。
誰進門當他的妻子都一樣。
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他對郡主的心意已經是難以克制。
他有時候也很驚詫,原來他心底也有陰暗得扭曲的那面,想将她鎖在自己的屋子裏,自己的床上,哪哪兒都不讓她去,誰也不讓她見。
就關在他的床上,哪裏都去不了。
讓她為自己生兒育女,讓她不得不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
宋硯璟已經快被自己這些惡毒的、變态的欲念折磨的要忍不住了。
他知道他這些念頭只能想想。
她受不住的。
宋硯璟對眼前的少女笑了笑,“嗯,郡主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姜雲歲點點頭,迫不及待離開之前又小聲同眼前的男人商量:“宋大人。”
宋硯璟靜靜望着她,片刻之餘,男人客客氣氣地:“郡主請講。”
姜雲歲有些為難,她認真想了想,既然裴聞總是在她耳邊說宋硯璟是個滿肚子壞水的老狐貍,兩人的關系未必就有少時那麽和睦,她猶豫了會兒,“煩請你不要将今天碰到我的事情告訴我表哥。”
宋硯璟還以為是什麽重要的事情,原來如此。
他默了半晌,望着她的眼睛随後就答應了她,“好。”
姜雲歲相信裴聞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她略帶感激看了他一眼,準備離開時,可能是走的太匆忙,不小心被腳下的裙擺絆了一下。
宋硯璟身旁的随從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很快就撤回了手。
姜雲歲沒當回事,擡頭輕聲說了聲謝謝,提着裙擺就離開了。
随從方才伸出手就後悔了。
他低着頭,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不太敢擡頭去看主子的神情。
死寂般的沉默過了許久。
壓在他頭頂的冷意只增不減,他的後背升起一陣寒意。
随從咬了咬牙,正準備跪下來,迎面砸過來一道重重的耳光。
宋硯璟是斷掌,這一巴掌又用了十成的力道,毫不留情,打偏了他的臉,嘴裏已經嘗到了生了鏽般的血味,臉上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痛。
随從當機立斷跪了下來,“屬下該死。”
他剛才不該伸手去碰小郡主,便是眼睜睜看着人摔了也不該擅自做主。
姜雲歲和阮洵期私底下會面的事情沒有被任何人察覺。
裴聞不知道,他又去了邺城。
這次去又得要三四個月,他出發那日,走的很早。
姜雲歲還在睡夢中,前一天晚上分明說好了她會來送送他,裴聞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她,心裏也猜到她多半是沒睡醒,這麽早起不來。
裴聞放下缰繩,男人下了馬,大步流星往聽瀾院走了過去。
滿院子的人都知道這樣不合規矩,卻沒有人敢說什麽。
便是宜春都攔不得這位爺。
撲面而來的冷肅叫人心驚膽顫的。
裴聞進了裏屋,昏暗的光線裏也不曾點燭。
男人擡手掀起床幔,他坐在她的床邊,手指輕輕落在她的側臉,帶着點溫涼的觸感,落在她的眉眼。
看過兩眼,裴聞打算就走。
床上的人眼皮動了動,似乎是被他驚醒,慢慢睜開了眼。
她剛睡醒眼神還有些茫然,眨了眨眼,渙散的延伸的逐漸清明,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不然裴聞怎麽會在她的屋子裏呢?
裴聞的聲音很溫潤,“醒了。”
姜雲歲依然很困,眼皮酸澀,聽見他的聲音才意識到這不是夢。
她恍恍惚惚想起來今天裴聞還要去邺城,她将這件事忘在了腦後,也就想不起來還要去送送他。
她窩在被子裏,小巧而精致的下巴也藏了起來,小姑娘氣色睡得紅潤,她點了點下巴,懶倦的聲音像是舒舒服服冬眠着的小動物,被強迫拉了起來:“嗯。”
裴聞聽着她乖乖軟軟的聲音,方才那點沒有等到她而生起的氣,悄然不見。
這些話他昨晚已經叮囑過一遍,今天還是忍不住要再說一次。
不厭其煩,生怕她記不住。
“歲歲,記得要給我寫信。”
“嗯。”她敷衍。
一向聰明敏銳的裴聞好像沒有聽出她的敷衍,輕聲細語在她耳邊接着說:“有什麽事就去找周述,不用自己硬撐,我在京城留了人,沒人敢欺負你。”
姜雲歲聽着他的聲音漸漸有點困了,她偷偷打了個哈欠,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沒有。
若不是此次去邺城有幾分兇險,裴聞都想帶上她一道出發。
不過她細皮嫩肉,別說騎馬,就算是坐馬車也坐不久。
裴聞确實不能放心,他忍不住要操心她身邊的許多事。
她不笨,也不聰明。
最叫人頭疼的是,她有時候不太分辨出來誰是好人誰是壞人。
裴聞伸出長指輕輕捏住她的下巴,沉默了好一會兒,他又說了一遍:“記得給我寫信。”
姜雲歲已經合上眼皮,睡了過去。
在睡夢中還記得應他的話,稀裏糊塗的嗯了聲。
過了許久,裴聞松開手,離開時重新放下金鈎的床幔,擋住大片的天光。
姜雲歲睡到了晌午才醒,她還記得裴聞離開之前對她說的話,但是她沒放在心上,若是裴聞不給她寫信,她就不用給他回信。
她巴不得裴聞這兩年都不要回京城,一直待在邺城才好。
不然她總覺得心頭不安。
裴聞離京,姜雲歲就越發的自由。
她再也不用擔心被裴聞撞見不該看見的,她時常陪阮洵期去書鋪裏抄書,有時候阮洵期放了假,就爬上侯府後院那面牆上,偷偷摸摸來找她。
宜春第一次見到趴在牆頭的小書生,被吓了一大跳。
差點就要叫人了。
姜雲歲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巴,小聲說:“這是我的新朋友。”
宜春睜圓了眼睛,難怪郡主這些天總喜歡跑出去玩。
姜雲歲叫人搬來的梯子就放在院牆底下,趁着天色漸暗,她提着裙擺慢吞吞借着梯子爬上了牆頭,兩個人坐在牆上吹風,幸虧盛夏天氣炎熱,不然姜雲歲是沒法陪阮洵期在這裏吹風的。
阮洵期從紙包裏拿出他親手做的糕點:“今天我在裏面加了蜂蜜,好像更甜一些,你快嘗嘗喜不喜歡。”
姜雲歲低着頭,夜色太暗,如此也好,就看不見她通紅的臉,她輕輕咬了口阮洵期給她遞過來的糕點,甜滋滋的味道很快就在唇齒裏化開,“好吃!”
阮洵期眼神一亮,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特別好看。
“你喜歡就好,明天給我做新的。”
“你這樣累不累?”
“不累。”阮洵期補充:“我習慣了的。”
“嗷。”
“對了,你母親還在幫你相看夫婿嗎?”
姜雲歲聽見他的問,托起了下巴,精致的小臉正對着月光,故作惆悵,“是的。”
不過她已經同母親說過了,她有了意中人。
母親自然是向她打聽了男子姓甚名誰,姜雲歲守的嚴嚴實實,一個字都沒有透露。
她母親也就不急着逼問,也沒有再繼續張羅她的婚事,不過是很可惜的語氣說:“宋家的夫人前幾天還來找我問起過你的婚事,我看宋夫人好像是撮合她兒子同你的姻緣。”
姜雲歲當時在喝水,差點被嗆到,“是宋硯璟的母親嗎?”
“對。”
姜雲歲很不解,上輩子宋家來提親,是在她和宋硯璟發生了落水的事情之後。
如今還什麽都沒發生,宋家怎麽還想撮合她的婚事?
宋硯璟自己知道嗎?
不過她也沒多想,很快就将這件事抛之腦後。
姜雲歲望着月亮很快就回了神,她偷偷看了眼阮洵期,少年垂着臉,月光照在他的臉上一向清俊的臉龐竟透着些許疏離,他沒說話。
他握緊了拳頭,想明天就去群王府提親。
但是他一無所有。
阮洵期重新擡起了臉,看起來有點可憐巴巴:“你…你能不要嫁給他們嗎?”
姜雲歲對上他有點可憐的雙眼,心裏像是被戳了一下那麽柔軟,她低着頭,不安望着牆壁下兩人的倒影:“為…為什麽?”
阮洵期好像被她問住,過了很久,他似是視死如歸,用力而又鄭重的告訴她:“因為我…我喜歡你。”
他的臉燙的快要燒起來:“我想娶你。”
他越說聲音越低:“我真無恥,但是我還是…還是想要娶你。”
姜雲歲聽得心口暖暖的,就像經過了一陣暖流。
她的唇角慢慢上揚,翹了起來,她忍着笑,聲音輕輕地告訴他:“那我…我等等你好了。”
阮洵期的心髒跳到了嗓子眼,幾乎要沖破他的胸口,他極力忍耐着快要失控的情緒,磕磕巴巴,連話都不會說了,濕漉漉的眼睛好像快要哭了。
姜雲歲就這樣悄悄和阮洵期私定了終身。
她以為除了他們倆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其實周述這些天一直在暗中守着她。
周述做事盡職盡責,一向鎮定。
不過這個夜裏,聽見這兩個有點蠢的人的對話,也怔忪了片刻。
他面無表情坐在屋頂上,靠着飛檐,吹着夜風。
他想郡主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頭了。
主子不會同意的。
阮洵期護不住郡主。
兩個蠢人湊到一起能有什麽好結果呢?
被別人生吞活剝了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姜雲歲和阮洵期表明心意之後,已經下定了決心,這種事想要瞞也瞞不了很長的時間。
她打算等裴聞從邺城回來,就主動告訴他。
她和裴聞早就沒有緣分了。
該要過好各自的日子。
裴聞的信,一封接着一封送到京城裏。
每一頁信紙都寫滿了字,字句簡短。倒是對她的問候都要裝不下了。
裴聞在信裏問她吃的如何,睡的如何,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了?
姜雲歲其實很不情願回他的信,想了想還是提起筆,敷衍似的回了兩行字——
表哥,我一切都好。也願表哥身體康健,平安無事。
姜雲歲幾乎每隔兩天就能收到裴聞的信。
她後來就沒時間回,也總是容易忘記。
就這樣過了月餘。
裴聞處理完邺城的事情,整裝回京。
他騎馬先行,比旁人要快上幾天。
裴聞駕馬抵京那天,陽光燦爛。
淮安侯府換上了新的匾額,門前的兩座石獅一如既往威風凜凜。
他将手裏的缰繩扔給了一旁的小厮,連日來的奔波讓男人看起來冷冽不少,本就鋒利的氣質更顯戾氣,他直接去了聽瀾院。
姜雲歲不在。
裴聞漫不經心問起:“郡主呢?”
宜春硬着頭皮說郡主不在。
裴聞表面看着好脾氣問了句:“她何時出的門?”
“晌…晌午。”
現在已經快傍晚。
她出去了好幾個時辰。
裴聞一臉冷色叫來了周述,聲線極冷:“你就是這樣看着她的?”
周述沒想到世子這麽快就從邺城回來了。
他還未開口,裴聞已然是沒有耐心,擡手打斷了他,繼續盤問宜春:“從後門走的?”
宜春渾身僵硬的點頭。
裴聞這幾日都沒什麽事,索性留在聽瀾院守株待兔。
院子裏跪了一地的人,大都一聲不敢吭。
一牆之隔。
漸漸傳來了少女輕快的聲音。
裴聞擡了下眉,他打開了後院的小門。
少女踮着腳湊到了她面前的少年眼前,近在遲尺的距離,幾乎都快要親上去了。
作者有話說:
歲歲,我們光明正大的談戀愛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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