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威名赫赫的大将軍戚浩安剿滅了北境流寇, 即将南下凱旋回京。
然而就在這舉國同慶的節骨眼兒,卻傳出了太子被刺受傷的消息。
滿朝文武一片嘩然,大肆指責幕後兇手居心不良, 怕是蓄謀已久, 特地借此風頭謀害儲君, 以好掩飾自己的暴行。
皇帝震怒, 下令徹查此事,同時下令急命大将軍趕赴回朝。
與此同時, 民間風向驟改,往日莫名而起的有關太子乖張暴戾的傳聞漸漸泯滅,有人也翻出了太子穆珏過往興修水利、整治貪官污吏的功績。百姓詫異之餘,太子勤政愛民、賢德的風聲逐漸在坊間不胫而走。
初夏,太子府。
院子青石階邊的垂柳郁郁蔥蔥, 小湖波光粼粼,迎面送來的風已經帶了些微燥熱。
廚房裏的廚娘們正熱火朝天地忙着各自的事情, 烹調醬汁蒸屜糕點,處理食材雕花擺盤,爐竈裏不時發出兩聲柴火崩裂的清脆聲音。
這時,廚房門邊突然探出一個腦袋。
一雙杏眼烏溜溜地觀察了裏頭半晌, 那女子才慢慢走出來, 微不可聞地咳了一聲,整頓好面容表情之後便悄無聲息地溜了進去。
謝雙雙來到一個正在忙碌的廚娘身旁,睜大眼睛,仔細分辨着眼前的食材與調料。
良久, 又蹙眉冥想, 嘴裏小聲嘀咕着:“黃豆粉、綠豆粉、紅豆粉、蜂蜜、糯米粉、砂糖……”
憑着記憶将要用的食材報出之後,她低頭開始認真找:“黃豆粉在哪裏呀?”
謝雙雙嘀咕的聲音很小, 在此刻吵鬧的廚房更是聽不清楚,因此一旁的廚娘并沒有察覺到她。
但感覺身邊有人,那穿着布衣圍裙的廚娘誤将她認成了其他廚娘,随手端過一碟片好的魚肉,憑感覺塞給她:“去,将這道菜放進蒸籠裏中火蒸上一刻鐘。”
“哦……好。”謝雙雙愣愣地接過那碟魚肉,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發現蒸籠數量不止三四個,又退回來疑惑道,“請問,要放在哪一個蒸籠裏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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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清脆似落珠,不像尋常廚娘的嗓音。那布衣廚娘奇怪地擡頭一看,認出是府上太子妃,大吃一驚,忙不疊就要行禮賠罪:“見、見過太子妃,奴婢誤将太子妃認作了旁人,請太子妃恕罪!”
這話一出,廚房內其他廚娘也吓了一跳,紛紛看過來,連忙不約而同地放下手中的東西,彎腰朝她行禮。
她有意悄悄進來,怎麽還是弄成這副模樣啊……謝雙雙搖了搖頭,空出一只手去扶她,“好啦,沒事。都起來吧。”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呀,”謝雙雙朝左右瞧了一圈,“這碟魚肉該放進哪個蒸籠裏?”
布衣廚娘一聽她這話,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上前就要來奪她手上的菜,“使不得使不得!這種粗活哪裏能讓您來做,奴婢來就好……”
“無妨,你給我指個路便是,不耽誤你們的時間。”
那布衣廚娘見她堅持,擡手指了個方向。她便樂颠颠地跑過去,踩上高高的木凳,将魚肉小心放進了蒸籠裏頭。
待把事情做完,謝雙雙又跑回來,看着案臺上琳琅滿目、種類豐富的食材調料,好奇道:“請問黃豆粉、綠豆粉和糯米粉在哪兒呢?”
“太子妃要吃什麽,只需說一聲,奴婢即刻便給太子妃做。”那布衣廚娘雙手交疊在身前,殷殷笑看着她。
謝雙雙想到什麽,別過頭,頗不情願地哼哼唧唧一聲:“不是我自己吃。”
那布衣廚娘立刻恍然大悟——太子妃要親自為太子殿下下廚呢!
布衣廚娘了然會意,低頭偷偷笑了一聲,二話不說便将食材給她尋來,“太子妃,您還需要什麽?”
“蜂蜜和砂糖……”謝雙雙一邊心不在焉說着,一邊端起一個陶瓷小罐。
揭開陶瓷小罐的蓋子,濃郁的甜蜜香氣頓時撲面而來,她沒想到自己誤打誤撞找到,睜大眼睛道:“這是蜂蜜對嗎?”
一旁的布衣廚娘贊許地點頭。
“還有砂糖……”得到首肯,謝雙雙彎下腰,仔細在瓶瓶罐罐中尋找起來。
等到将食材都準備好,謝雙雙加水混合了豆粉和糯米粉,低頭開始認真制作小米團。
那布衣廚娘沒想到太子妃對此絲毫不手生,顯然是一副經常做事的模樣,吃驚之餘,擡眼好奇問她:“太子妃這是要做三色冷元子嗎?”
“對呀。”謝雙雙笑盈盈地彎起眼睛,“近日天氣熱了些,吃這個好消暑。”
“你們吃嗎?我一道多做些,大家一人一碗。”
聞言,那布衣廚娘像是聽到了什麽大不敬的話,立即又要搖頭,卻被她笑着按了回去,“好了好了,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別守在這兒耽誤了時間。”
良久,色澤鮮嫩的三色元子順利出鍋,她将元子過了一遍冷水,用木勺子分別舀進瓷碗。
末了,她又盯着元子思索片刻,驚覺少了什麽重要的東西,跑去廚房另一邊冰窖裏頭取了冰塊出來,各自加進瓷碗裏。
将所有事情都做好,謝雙雙尋了托盤過來,端了兩碗三色冷元子走出兩步,回頭囑咐:“案臺上留了冷元子,你們忙完自己去吃哦。”
話音剛落,門外那襲緋紅色的身影便輕盈地出了廚房。
穿過長廊青階,經過假山流水,謝雙雙回到穆珏的院子裏。
屋子裏的人正在商議政事,只是……這商議似乎只是單方面的——一個人負責講,一個人負責聽而已。
謝雙雙仿佛已經習以為常,旁若無人地走進去,将托盤放到了圓桌之上。
原坐在桌邊謹慎分析如今态勢的薛頃見到她回來,連忙站起身,朝她彎腰行禮:“太子妃。”
“好了好了,那麽見外幹什麽。”謝雙雙不在意說着,将一碗冷元子端了過去,“薛大人嘗一嘗?我親自做的,雖然比不上有名的廚子,但消消暑還是可以的。”
薛頃不由愣住,看着那碗色澤鮮美的冷元子,不知作何反應。
好像不接不合适,接了也不合适——因為倚在床榻上的人已經幽幽地看過來,目光危險:
只要你敢接,孤就敢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謝雙雙端着瓷碗的手都有些酸累,卻還是沒見眼前人接過去,不由納悶地蹙眉:“難道薛大人嫌棄這元子不好吃麽?”
“沒有、沒有的事!”薛頃立刻否認,心念電轉間,笑着解釋道,“禀太子妃,薛頃近日肚腹受涼,不适宜吃生冷食物,實在勞費太子妃一番心意了。”
“這樣啊……那好吧。”謝雙雙遺憾地垂下眼眸,将瓷碗放了回去。
薛頃見四周氛圍有些不對,便正兒八經地尋了個由頭,行了禮數準備逃之夭夭。
走出去時,還是如那日一般,好心地替他們關上了屋門。
屋內頓時陷入靜谧,謝雙雙擡眸看了床榻上“奄奄一息”躺着的人,走過去,一把掀了被子。
“裝什麽呀?起來。”
床帳裏清雅冷香浮動,被褥“嘩啦”一聲掀開大半,露出一張驚豔風流的臉,順着寝衣往下看去,是一雙修長勁瘦的長腿。
不可否認,生得好看的人就算裝病也裝得那麽好看。
“太子妃若想與孤同寝,直說便好,無需如此粗暴。”穆珏姿态散漫地倚在床邊,鳳眸微眯,笑得肆意。
“你你……”謝雙雙被一噎,頓時惱羞成怒,“你不要臉!”
見穆珏只輕佻笑着,望着她不說話,謝雙雙不打一處來,哼了一聲轉頭就走,“你不起來吃東西,我自己吃!”
她賭氣似的坐到桌邊,兀自端了一碗三色冷元子,用湯匙舀了一顆咬進嘴裏。
元子出鍋後過了一遍冷水,且此刻又經加了冰塊的蜂蜜糖水浸泡,口感更加嫩滑,她素愛甜食,此刻吃得開心,吃下一顆紅豆元子後,又舀起一顆綠豆元子。
正要将元子送到嘴邊,謝雙雙若有所覺地眨了眨眼睛,擡眸看去。
床榻上的人一聲不吭,正靜靜看着自己,模樣明明還是清冷矜貴的,卻硬生生給她看出一絲委屈來。
她心一軟,放下湯匙,“別只看着我啊,你到底吃不吃?”
床榻上那人不語,只挑起眉毛,唇邊溢出淡淡的笑。
算了,敗給他了。
謝雙雙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來,端了一碗冷元子過去。
“喏。”她坐到床沿邊緣,将微微泛着冷意的瓷碗遞過去。
穆珏卻不動,安靜地望着她。
這是什麽意思?謝雙雙蹙起眉頭,“你吃不吃呀?不吃我端走了。”
“吃。”穆珏懶洋洋道。
“那你接着啊。”謝雙雙納悶地睜大眼睛。
好端端一個人,怎麽就不動手呢?
“喂我。”
他懶散地倚在床榻,笑得像只得逞的狐貍。
謝雙雙咬牙,愠怒地看了他一眼。
無奈片刻,卻還是低頭舀了一個黃豆元子,送到他唇邊。
“張嘴啊!”她瞪他一眼,催促道。
穆珏睨着她,忽懶懶笑開:“不是叫你這樣喂我。”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散漫随意得仿佛閑聊家常。
那要怎麽喂啊?!
謝雙雙疑惑地蹙起眉尖,認真思索良久,才終于反應過來,一張白皙的俏臉瞬間漲紅。
“你你……你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