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加更
跟着蘇婷, 王斯喬到了樓下。
他叫住蘇婷:“你走好快,我差點跟不上。”
“啊?對不起,我沒留意後面有人。”蘇婷停在樓梯中段,回頭看他。
“你最近好像都很忙。”王斯喬打開手機給她看了張照片, 是汽修店的照片, 他昨天開車經過的時候拍的:“我問了下,應該就是你之前那個鄰居。”
“是關門了嗎?”蘇婷有點沒看懂。
“停業整頓, 聽說是被工商給查了。”王斯喬笑笑, 覺得解氣:“惡人惡報,以後應該都不用擔心了。”
這也太巧了, 蘇婷驚訝間差點踩到下面臺階,被王斯喬拉一把:“小心。”
胳膊碰到,蘇婷尴尬地往旁邊扶住扶手:“謝謝。”
她手臂抽得迅速,王斯喬也一愣,但很快想到別的事:“這周末有空嗎?東山口那邊有寵物市集,可以帶麥麥過去玩。”怕她沒去過,特意介紹說:“有很多寵物吃穿用品,還可以認識一些養同樣品種寵物的朋友。”
蘇婷腦袋裏晃了下, 第一反應是他那只貓的穿戴, 其實很多都是可愛風,很明顯能看出來是女孩子挑的。
“不好意思,”她抱歉地笑笑:“我可能沒時間。”周末戴玉蘭家公做壽,剛好也是聞仔生日, 而且不止戴玉蘭, 聞仔本人都給她發了封邀請函, 像模像樣的。
而這封邀請函,戴玉蘭都覺得莫名其妙。
回到辦公室, 戴玉蘭還開着手機在看那封H5,搞得跟人家結婚一樣:“這衰仔,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辦什麽大場面。”
“有創意啊,長大了能幹廣告。”章茹開玩笑:“我都讓了幾包兔頭給他,禮物就不用了吧?”
蘇婷也在想這個,悄悄問她:“你打算送什麽?”
“送王者點券,讓他自己去抽?”章茹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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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婷很少玩游戲,不太懂這些,但記起他曾經纏着章雪揚打籃球,于是上淘寶選了一對運動耳機,又找到一家球衣店買了銷量最高的那件,看評價說都很喜歡。
老人家就相對簡單些,吉數的利是就行。
一下午忙昏頭,選完禮物,蘇婷才想起那條裙在幹洗店還沒去拿。
章茹叫她不用急:“朋友店裏借的,她裙子多得很。”
“貴嗎?”
“租啊?我沒問過,她不收錢。”
蘇婷搖搖頭:“我是想問問售價。”她挺喜歡那條裙的,也覺得确實該有條禮服裙備着,萬一什麽時候需要,不用慌慌張張去借。
“我回頭問問。”章茹甩着頭發問她:“想穿給誰看啊,王斯喬?”
“沒,就是覺得好看。”還有一堆工作,蘇婷轉頭就紮進文檔裏。
她太忙了,手頭一些日常做完後,又開始做PPT。
學校都需要企業簡介,但蘇婷打開自己電腦裏的版本看了看,只有簡單的一頁word介紹,還不如各店畫報有記憶點。如果能拿到宣講的機會,PPT的重要性更強。
蘇婷做這個像有瘾,找素材,排版,設計動畫效果,一頁頁做下來,不知不覺就過了下班時間。
她出去上洗手間,外面大廳坐滿了人,還有十幾圍的小宴會,廚房上菜跟打仗一樣。
經過燒味檔,蘇婷看見章雪揚。
他和他爸站一起,兩個人都很高很挺,人群中一眼能看到的那種,似乎在談什麽事,邊說邊往盡頭的包廂走。
這對父子連走路步伐都差不多,不過大老板榮叔更和善,一路跟人點頭,偶爾還和坐大廳的熟客揮揮手。再看章雪揚就冷靜很多,徑直往前走,目不斜視的樣子。
有湯車過來,蘇婷往旁邊閃了下,衣角被正好擡頭的章雪揚看到,再就是她走過一扇扇菱形窗隔後的臉。
“阿揚。”父親叫他:“黃叔他們已經到了。”
包廂人不多,惠州隆發那對姓黃的父子,還有跟章記這邊的一位共友,充當和事佬角色。
場面話後,章雪揚敷衍地聽了些說辭,無非是搬出老一輩的往日情份來說和,讓他不要起訴,私下裏解決。
從坐下起,章雪揚就沒說過幾句話,保持冷淡臉色,似乎随時會走人。
菜上幾味,黃堅發先端了酒,敬過章鶴榮後又要敬章雪揚。
他是隆發酒樓的創始人,也是老股東,章雪揚還算照顧長輩,托了下他的酒杯:“我敬您。”喝完到底,又淡淡說了句:“聽我爸提起過黃叔很多回,說他當年剛跟着我爺爺送海鮮,第一車就是給隆發的。”
他給臉,黃堅發也順勢感慨,拉着老友訴說經營上的艱難。
他們說他們的,章雪揚看了看旁邊同樣姓黃的兒子,也就是隆發現在的經營者,經營到隆發快倒閉的黃仔。
要當爹的來賣臉,章雪揚替他覺得現眼。
在聽到隆發準備關閉幾家店時,章雪揚問了句:“你們惠陽那個店的盤燈準備轉讓?”
他盯着黃仔問的,黃仔一愣:“盤燈?”不懂為什麽問得這麽具體。
“我們新店在裝修,盤燈尺寸應該和宴會廳對得上。”章雪揚喝了口茶:“想我們不起訴也可以,燈打個底價折過來。”
這下黃仔回神了:“底價是幾折?”
“你看着定。”章雪揚輕描淡寫的:“但我覺得,兩三折差不多了?我們還要找人去拆。”
兩三折,等于白送了。黃仔一怒:“那套燈我特意找人設計的,造價……”
“燈我看過,還不錯,其它都一般。”章雪揚盯着對方,語調閑閑愛要不要的樣子,架子端很足,也不遮掩自己的輕視。
他瞧不起這小子,人頭豬腦不腳踏實地,一上手就要升級做什麽新式餐飲,鑽進營銷裏出不來,天天跟一班外行人搞自媒體,和探店的玩很溜,滿嘴公私域流量還以為很高大上。而且舍得花百來萬請什麽狗屁餐飲顧問,連法律顧問都不簽一家。
“聽說已經有員工告到勞動局,說你們連勞動合同都沒簽,索要雙倍工資?”還弄個子品牌出來做加盟,品控一塌糊塗,步子邁太大兩邊蛋都漏了,酒樓不被他玩死才怪。
席間氣氛有些尴尬,和事佬出來打圓場,是章黃兩邊的共友,也是章雪揚長輩了,笑着拍拍他肩膀,又去看那邊:“你們店都要轉了,造價再貴的燈拿去二手市場也賣不到多幾個錢,騰來騰去還麻煩,不如就給章記這邊。他們新店面積大,投入也不少……總之一人讓一步,拿燈換個交情,以後大家情份還是在的。”
火燒棺材也別嘴硬,不想惹官司,不想搞到最後幾家店都沒得開,幾句之後,隆發還是妥協了:“但那邊店還在運營,而且接了宴會,拆不到這麽快。”
這個好說:“我們新店也沒這麽快,年後過去拆,但要保證沒有損耗和缺配少件,不然維修你們全額承擔。”講完章雪揚又補一句:“走合同。”
氣氛逐漸松和,算是談成了。
都開始喝酒敬酒,打了幾輪後,長輩們開始聊過往,聊滄桑。
老一輩有老一輩的交情和感慨,但走到新一代這交情已經沒必要了,表面功夫也只為解決當下問題。
章雪揚看眼黃仔,沒興趣和這白癡仔多說話,起來出了包間門。
上一趟洗手間,出來不遠,有個傳菜阿叔的點心章掉了,章雪揚彎腰撿起來遞還給他,再走到中庭,抖出根煙來抽。
才抽幾口,章雪揚咳了一聲,感覺小腹隐痛,也許是喝酒的緣故,胃像被什麽東西頂着。
站直等那陣痛過去,他拿出手機,跟醫院的朋友預約腸胃鏡檢查。
朋友問什麽時間,章雪揚想了想,國慶還要去深圳督賽,于是定在比賽結束後。
收起手機,見蘇婷抱着個箱子過來,應該也沒想到會碰見他,遲疑了下:“雪揚總。”
章雪揚把煙掐掉:“怎麽還沒走?”又看眼她抱的箱子:“你調收銀臺了?”
當然沒有,蘇婷搖搖頭:“我就是幫忙跑一趟,她們現在人手不夠,沒空去領料。”
章雪揚瞥着那十幾卷收銀紙,跟人手沒關系,這屬于班前工作沒做到位。他收回視線,把富貴竹的一片黃葉子順手扔進垃圾筒:“早點回去,你不是養了狗?”
“我等下就回了。”蘇婷想起他剛才站這裏動都不動,皺眉好像身體不舒服的樣子,想問他是不是喝很多酒,又覺得不太合适,于是抿出個禮貌性微笑,抱着東西走了。
章雪揚側目,看她穿條淺灰西裝裙快步走向收銀臺,自己也看眼手機上的時間,轉向回包廂。
該談的已經談完,後面就是收尾了,幾句話幾杯酒落肚,各回各家。
章雪揚把人送到停車場,他爸看他一眼:“比賽菜式定好了?”
“定好了,你要想再試一回,明天可以安排。”
“我不試了,你自己決定就行。”章鶴榮拍拍兒子的肩,知道他當初回來接這裏有多不樂意。但章雪揚就這點很好,再不樂意也當正經事在做,投入了精力和心血的,做成什麽樣有目共睹,尤其跟其它人的兒子比,當爹的還是欣慰:“我走了,你自己也不要挨太晚,早點回家休息。”
淺談幾句,父子倆在車場分開。
章雪揚打算回辦公室拿點東西,走到後門就幾米的位置,胃忽然跟刀絞一樣,痛得眼前發黑。
他撐着牆勉強站住,等了幾秒,可那陣絞痛才剛過去,馬上又是一陣更迅速的胃部痙攣,且很快讓他腦門冒了冷汗。
昏昏一盞的黑暗裏,章雪揚在這劇烈的痛感中,咬緊牙槽緩緩罵出一個髒字,操。
他強忍着想去摸手機,手機拿出來時也看到一個細瘦身影,她先是在門口怔了會,接着從光暈裏跑過來:“雪揚總,你怎麽了?”
是蘇婷,她打算下班的,因為有上次被醉鬼攔住的經歷,所以這次特意繞後門,還是從洗碗間穿過去的,哪知道出來就看到他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站在這裏,走近還聽到呼吸聲有些重:“雪揚總,你沒事吧?”
章雪揚撐着牆體,勉強擠出兩個字:“……醫院。”
“醫院?”蘇婷這下确認他真不對勁了,也顧不上別的,伸手去他褲兜摸:“車鑰匙呢,鑰匙在嗎?”
“在三樓,我辦公室……抽屜。”
“好的我去拿!”
風風火火,蘇婷跑回酒樓再跑上三樓,心幾乎跳到嗓子眼,等回到後門,見章雪揚已經有一邊肩支在牆上:“雪揚總,你自己能走嗎?”她打算去叫人。
章雪揚緩了緩,朝她伸出一只手。蘇婷馬上靠過去,被他壓住兩肩,聽他咬牙:“走,快點。”
從後門到車上,蘇婷也出了一頭汗,連忙發車往醫院趕。
中途等紅燈的時候轉頭看章雪揚,他閉着眼,呼吸有些急促,路燈灌射着他的臉,很白,忽然病蒼蒼的那種。
蘇婷心裏嗵嗵急跳,堵車的時候尤其亂得厲害,感覺喉嚨都緊了:“雪揚總,你還好嗎?”見他沒反應,又叫了聲:“雪揚總?”
“專心開車,總看我幹什麽?”章雪揚被間歇性的疼痛折磨:“我是胃痛不是休克,死不了。”但交通事故就不一定了。
他能正常說話蘇婷就放心了:“我就是确認一下,怕您暈過去。”
“那怎麽辦,你陪我聊一路天,還是我給你唱支歌,證明我是清醒的?”說這幾句吃力得很,章雪揚嘆氣:“暈不了,看路。”
“好的好的。”蘇婷把頭擺正,認真觀察路況。
等終于到醫院,她把章雪揚帶到急診,抽血量血壓查一通,最後醫生判斷,說是急性腸胃炎。
“是不是還喝酒了?”醫生量過體溫:“在發燒。”
蘇婷想起在收銀臺看過的酒單:“喝了,應該還喝不少。”
“先輸液觀察吧。”醫生把章雪揚安排到輸液間,裏面整整齊齊十來張病床,有安安靜靜在輸液的,也在喝醉了不知道鬧什麽鬼,邊打電話邊要拔掉針頭的,實在不算什麽清靜地方。
章雪揚躺病床上,護士過來挂水推針,他沒什麽力氣,眼睛阖一半,視線裏看見蘇婷。
她拿着個冰袋跑過來,先伸手貼了下他的額頭:“雪揚總,你敷這個降降溫吧。”說完把冰袋放他腦門上,還墊了一層紙巾,沒有直接接觸皮膚。
“家屬是嗎?看着點這個藥水的量,剩不多的時候叫我,或者先把調節器關了,不然小心回血。”護士叮囑幾句,轉身去忙那個要拔針頭的醉鬼:“你幹什麽?出血了都!”
亂糟糟一團,蘇婷感覺有點冷,看隔壁蓋了兩床被子,也想去給章雪揚再要一床,可她才要轉身,手卻被章雪揚拉住。
蘇婷回頭,湊過去看了眼,章雪揚閉着眼像在睡,可她嘗試把手抽出來,卻也抽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