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唐

第2章

那十天的經歷，陸九川根本不願意去回想。

他一個人在遍地野獸的森林裏東躲西藏，時刻都要保持着警惕，後來實在是累得撐不住了，就爬到樹上小睡一會兒。

有一次被狼群包圍，他跟狼群血戰了一個晚上，靠着寒冰劍的凍結技能連殺十幾匹野狼，才有驚無險地活了下來。

森林裏的野獸種類繁多，且極其兇猛，陸九川的背包裏沒有任何吃的，只能憑借在野外生存的經驗找些野果充饑，餓到極致的時候，他還生吃過狼肉，那又酸又硬還帶着血腥氣的味道，真是這輩子都不想再嘗試第二遍。

時間一天天過去，獵殺者找不到他，後來也猜到他躲進了最危險的森林，于是，獵殺者集體到森林對陸九川實施圍追堵截。

噩夢密室的獵殺者數量比梅花J還要多好幾倍，陸九川憑借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将自己全身都塗上泥巴，綁上雜草，躲在茂密的森林裏……就這樣艱難地活過了九天。

那些天他總是想起唐辭，他跟唐辭是一起被淘汰進噩夢密室的，但他在森林裏找了一整圈都沒能找到唐辭，也沒發現其他隊友，那就證明，這次梅花J的噩夢密室是獨立的，他們會被分開丢進不同的平行密室，隊友之間無法相遇。

也就是說，唐辭将會獨自面對一切險境。

想到唐辭會挨餓受凍，會被野獸追咬、被獵殺者圍堵……陸九川就心疼得幾乎要無法呼吸，他不知道唐辭能不能應付這一切，更不确定唐辭會不會活下來。

但至少，他要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再跟唐辭相見。

第十天的時候，陸九川被獵殺者找到，他身上受了很多傷，體力也快要耗盡，眼看就要被獵殺者圍毆致死，幸好當時有一群餓瘋的野狼忽然将他們包圍，獵殺者迫不得已回頭應付狼群，反而給了陸九川逃生的機會。

陸九川咬着牙，拖着滿是鮮血的疲憊身體，一瘸一拐地藏到森林深處。

天亮了，懸浮框彈出【恭喜你走出噩夢密室】的信息。

陸九川快要累暈過去。

他強撐着一口氣，讓守關者将他傳送去月之城，找到當初放在停車場的那輛黑色轎車，開着車一路飛馳，來到月之城的地下工廠。

這裏是唐辭的住處，也是他們團隊的臨時據點。

陸九川通過門口的認證，掃描瞳孔，順利走進唐辭的機械工廠。

足球場大小的地下工廠已經停止了運轉，各種機械零件安靜地擺放在流水線上，陸九川快步往前走，來到熟悉的操控室時，他看到了讓他終生難忘的一幕——

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躺在治療床上，一張臉臉蒼白得毫無血色，上半身的衣服破爛不堪，身上到處都是血跡，而下半身……

膝蓋以下的部位，居然被齊齊切斷，血肉模糊！

看着唐辭被切斷的雙腿，陸九川睚眦欲裂，他想大吼出聲，可他鼻間猛然一陣酸澀，視野不知不覺變得模糊，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瘋了一樣撲過去跪在床前，緊緊抓住唐辭的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唐辭還有一絲意識，察覺到手被陸九川握緊，他輕輕反握住對方。由于失血過多，他已經沒有力氣了，雙眼也快要失去焦距，但他還是強撐着最後一口氣，聲音沙啞地說道：“九哥……我……活了下來……我們……又見面了……”

陸九川的熱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他不知道唐辭在噩夢密室到底經歷了什麽，他恨不得替唐辭承受一切痛苦！

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眉頭緊皺的模樣，陸九川第一次體會到，心痛到痙攣是什麽感覺，他緊緊握着唐辭的手，哽咽着道：“小唐，你放心，我一定想辦法治好你……”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人冷靜的聲音：“先給他打麻醉劑。”

是隊友歸遠章，他說着就叫來唐辭的治療機器人，給唐辭打了針麻醉。

見唐辭昏迷過去，陸九川才紅着眼睛，回頭問：“歸老，這到底怎麽回事？”

歸遠章嚴肅地說：“我剛才來到地下工廠看見唐辭的時候，他已經這樣了。他的雙腿看上去像是被利器切斷的，很可能是在噩夢密室遇見了獵殺者。”

陸九川胸口一痛，看向病床上的男人，輕聲問：“他……還能好起來嗎？”

歸遠章沉着臉搖頭：“很難。他的雙腿被留在了噩夢密室。以這個世界的醫療技術，不可能讓他失去的雙腿重新長出來，他以後……很可能要坐在輪椅上生活。”

陸九川用力攥住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獵殺者真他媽該死！！”

就在這時，一個全身是血的女人也走進地下工廠，看見三人後，楚華英深吸口氣，低聲道：“你們也從噩夢密室出來了？”她看向治療床上的唐辭，怔了怔：“小唐他……”

陸九川不忍說出真相，歸遠章只好解釋說：“他在噩夢密室被人斬斷雙腿，以後可能會落下殘疾，靠輪椅度日。但好在……他活了下來。”

楚華英沒說話。

空曠的地下工廠，安靜得令人窒息。

治療機器人很快就處理了唐辭的傷口，陸九川沉默着走過去，找來一套新的衣服給唐辭換上，楚華英這時候也回過神來，冷靜地說：“治療機器人只能治療外傷，唐辭這種情況必須盡快送去醫院。還有，我們幾個也得好好處理一下身上的傷口，免得傷口感染。”

歸遠章道：“走吧，送小唐去醫院。”

……

唐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病房，陸九川滿臉焦急地坐在他床邊。見他醒了，陸九川立刻握住他的手，聲音特別溫柔：“小唐，你醒了？餓不餓，我給你拿點吃的？”

唐辭在被窩裏，用手摸向自己的膝蓋。

雖然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摸到空空如也的褲腿時，他還是忍不住全身一僵。陸九川看出他的僵硬，立刻伸出雙臂，緊緊地将他抱進了懷裏。

那種用力的擁抱，像是要給他一份足以依靠的力量。

陸九川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要是難過，就哭出來，發洩一下會好受些。小唐，別把什麽都憋在心裏……”

唐辭沒有哭，他在陸九川懷裏輕輕閉上眼睛，像是貪戀對方身上的溫度一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回抱住面前的男人。

陸九川明顯察覺到，懷裏的唐辭在微微顫抖。

那種無聲的顫抖讓陸九川更加心痛，他伸出手，輕輕撫摸着唐辭的脊背，聲音溫柔到了極致：“沒關系，以後我會寸步不離地陪在你身邊……”

也不知過了多久，唐辭終于調整好了情緒。

他停下顫抖，輕輕推開陸九川，目光平靜地注視着陸九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九哥，我們在現實中已經死過一次，來到卡牌世界，對我們而言是第二次生命。能從梅花J的噩夢密室走出來，我們已經很幸運了，不是嗎？”

幸運？陸九川有時候甚至想，還不如幹脆點兒死了，他也不想看唐辭受這種罪。

但此時，唐辭的目光卻平靜得讓人心驚，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噩夢密室失去了雙腿，以後雖然會變成殘疾，但至少我還活着。只要活着，我們就有希望離開這裏。”

陸九川寧願唐辭別這麽堅強，寧願唐辭發一通脾氣、或者是大哭一場，而不是現在這樣冷靜地摸着自己空蕩蕩的腿部，說出什麽“還有希望”之類的話。

希望？經過這次幾乎團滅的梅花J，他真的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希望能活着離開？

然而，對上唐辭認真的眼眸，陸九川不忍心潑他冷水。

如果這時候，自己也放棄了，那對唐辭無疑是致命的打擊！

陸九川深吸口氣，目光變得無比堅定，他緊緊握住唐辭的手，一字一句地說：“小唐，除非有一天我真的被徹底抹殺，否則，我絕不會放棄！卡牌世界有那麽多的特效牌，你的腿也一定可以治好，我們就當是經歷了一場噩夢，夢醒了，從頭來過。”

唐辭輕輕點頭：“好。”

雖然他也知道，九哥說的只是安慰的話，可是在絕境中，如果連最後一絲希望都沒有了，那他們繼續活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他的腿說不定能治好，他們說不定還能離開卡牌世界。

哪怕希望非常渺茫，也總比眼前漆黑一片要好。

唐辭掙紮着想要起身，陸九川輕輕将他抱起來，放在了輪椅上。這是他第一次坐輪椅，動作笨拙，差點在拐彎的時候摔倒，幸好陸九川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回到地下工廠後，唐辭開始改造他的輪椅，加入了不少智能化的設計。

他嚴肅地跟隊友們說：“別來幫我，讓我自己适應，我不想在以後挑戰高難度密室的時候，成為你們的拖累。”

然而，忽然失去雙腿，換成是誰都沒法快速适應。唐辭又是個很驕傲的人，不肯讓隊友們看見自己的狼狽。無數個深夜，他獨自練習輪椅，摔得全身是傷。陸九川每次看見他慢慢坐着輪椅行走的背影，就心痛得想要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他……

但陸九川知道，唐辭比大家想象的還要堅強。

他必須盡快掌握獨自操控輪椅的技巧，才能在以後，繼續陪隊友通關密室，否則，他會成為團隊的拖油瓶。

唐辭絕不允許自己成為整個隊伍的弱點。

他沒日沒夜地訓練，一次次失敗後，又吸取經驗改造輪椅……

漸漸的，智能輪椅越改越順手，他甚至跟這只輪椅融為了一體。升、降、轉彎，坐着輪椅的唐辭就跟正常人沒兩樣，各種複雜的路徑，對他來說也如履平地……

他甚至能操控輪椅，追上飛快奔跑的楚華英。

肖樓在地下工廠第一次看見唐辭的時候，唐辭已經能靈活地操控輪椅了。他的腿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毛毯，遮住了空蕩蕩的褲管，神色平靜、坦然。

後來隊友們印象中的唐先生，也是那個始終冷靜、嚴肅、從不會開玩笑，臉上甚至很少看見笑容的高智商學霸。

沒有人知道，那段最黑暗的時期他經歷過什麽。

被摔得遍體鱗傷的唐辭，在角落裏顫抖着縮成一團的模樣，也只有陸九川見過。

這輩子都忘不掉。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比較虐哦，很快就會甜起來！

☆、酒糖篇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