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1
玉檸看着床上陷入昏睡的老人。
許聞素年輕時是個美人，現在頭發花白，人也仍舊幹淨秀麗。
玉檸算是許聞素一手帶大的。她在許聞素身邊這幾年，雖然不像其他人家的孩子一般受盡寵愛，不過也沒有受太大的委屈。
許聞素外柔內剛，獨身一人帶着玉檸長大，對玉檸要求十分嚴格，玉檸一直都覺得許聞素很健康，考試過後玉檸在外兼職，沒想到許聞素突然犯了病。
許聞素其實并沒有撫養玉檸的義務。
玉家關系錯綜複雜，許聞素本身十分清貧有風骨，住在小小的不足一百平的房子裏，自己照顧自己尚好，多出一個半大孩子，她自己也傷神。
但她養了，玉檸對許聞素很感激。
這次手術很成功，但成功的代價并不簡單。
房門被敲了敲，玉檸回頭。
朱馨長得精明，眼睛尤為明亮，但不是星子般的閃亮，而是看到一堆金子後欣喜若狂的發亮，看起來十分世故，不過她是好看的，無論是雪白的肌膚，還是豐盈帶酒窩的面頰，都讓人移不開眼睛。
玉檸不知道怎麽稱呼朱馨，喊朱馨“媽媽”的話，她有些難以啓齒，上次玉檸向朱馨借錢，全程沒有任何稱呼。
朱馨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也不稀罕玉檸一聲“媽”。
玉檸和她幾年沒見過面，朱馨真的就以為自己沒生過這個女兒。
淡淡掃了玉檸一眼，朱馨輕咳一聲，捏緊手中的包包：“玉檸，我們出去說話。”
玉檸點了點頭。
朱馨珠光寶氣，手中的包包是某種難得的動物皮，質地精良的連衣裙勾勒了她姣好身材，她穿着紅底高跟鞋，嘴唇也是同樣一抹朱砂紅：“明天你就要去A市了，我會安排你和君太太見面，之前交代過你的事情，你都記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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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玉檸開口，朱馨又道：“聽說你是市文科狀元？理解能力應該不差，小時候那麽笨，你奶奶把你教得不錯。”
許聞素住在高級病房裏，每天住院費數萬。
玉檸沒有反駁朱馨的話，她只是靜靜的在一旁聽着。
朱馨穿了七八厘米的高跟鞋，玉檸穿着平底鞋，因為玉檸長得更為纖弱，站在朱馨的面前，頗有幾分擡不起頭。
朱馨看玉檸乖乖巧巧，逆來順受的聽自己講話，也想着玉檸是個好拿捏的。
她細細去看玉檸的臉，玉檸不施粉黛，完全素顏，肌膚細膩晶瑩，仿佛會發光一般。
朱馨是很白的皮膚，但她往玉檸身邊一站，膚色瞬間黯然了不少。
玉檸是好看的，老天爺賞飯吃的臉，朱馨見過世面，娛樂圈什麽神顏女明星都常和她碰面，美女見過無數，但像玉檸這樣天生麗質多一分太多減一分太少的，也是頭一次見。
玉檸小時候就比玉苑好看，現在更是比玉苑好看，且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可惜玉檸太老實，長這樣一張臉，想變現太容易了，但她卻選擇了向朱馨求助，今後要當一個望門寡。
朱馨擡手捏了捏玉檸的臉：“多好的皮膚，這裏天氣好，你也水靈靈的，比豆腐還嫩。這次媽不是坑你，媽是為了你好。”
玉檸不是小孩子了，玉檸已經成年。
幼時長時間被排擠來排擠去，又在許聞素身邊待了這麽多年，玉檸心思比較敏感，能夠察覺出朱馨言語間的算計。
但她想起病房裏的奶奶，對着朱馨點了點頭。
少女膚白勝雪，一雙桃花瓣似的眼睛微微下垂，眸中天生就帶一層淚膜，晶瑩透亮，時時似含着水，這讓她多了幾分天真無辜感。
朱馨看玉檸這麽聽話，壓低了聲音，開口對玉檸道：“君烨雖然死了，但他們那樣的家族，肯定會冷凍一些東西。你嫁給他，八成可以懷一個他的孩子，有了君烨的孩子，你以後在君家肯定如魚得水，要什麽有什麽。”
玉檸還沒有嫁，事情還沒有成，朱馨當然挑揀着好的去說。
實際上，這真是一樁好的交易，早讓玉苑去做了。
花季少女連戀愛都沒談過就要嫁人，且要嫁一個死人。嫁過去後可能要生一個孩子，從此以後成了一個孩子的媽，受到豪門的種種約束，不能改嫁，也不能得罪婆婆公公……這樣的生活，哪怕給再多錢，一般人也不願意幹。
玉檸輕輕“嗯”了一下。
朱馨繼續對玉檸說話：“檸檸，媽知道你這些年吃了很多苦，所以才想用這件事情彌補你。當初媽讓你到奶奶這裏，不是不喜歡你，實在是你和你兩個哥哥相處不好。媽是二婚，維護家庭和諧最重要，老林那兩個兒子，媽一個都不敢得罪。”
玉檸點了點頭：“我能理解。”
這種情況，玉檸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罷，都要回朱馨一句話糊弄過去。
朱馨拍了拍玉檸的手：“君太太可能比你奶奶更加嚴苛，你進了君家的門之後，千萬要記得謹言慎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好好伺候君太太和君先生……”
玉檸這邊伺候好了，哪怕沒有伺候好，只老實本分的過下去，看在親家的份上，君家和林家的生意不會斷，林峥和朱馨這裏照樣可以得到不少好處。
想到這裏，朱馨心中得意。當初生玉檸前，朱馨一直都以為會是個男孩子，結果又是個丫頭，出生時還難産，讓朱馨吃了不少苦頭，之後朱馨又經歷了不少事情，生活上的颠沛流離讓她對這個多餘的小女兒沒有好感。
一直以來，朱馨都覺得玉檸是個累贅，是個沒用的孩子，現在看到玉檸派上用場了，朱馨也得到了些許安慰。
玉檸有些排斥被朱馨握手，她的身體一下子變僵硬了。
但是朱馨絲毫未察覺，她捏了捏玉檸冰涼細膩的小手，這些年許聞素沒有虧待玉檸，把玉檸養得很好。
等朱馨松手後，玉檸開口：“我去看看奶奶。”
明天玉檸就要離開了，許聞素還沒有醒來。
朱馨點了點頭：“你先進去吧。”
進去之後，玉檸一直都在發呆。關于A市的一切，玉檸現在都不清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朱馨把自己給賣了。
實際上，朱馨說的話，玉檸一句都不相信，倘若這真是一件好事，朱馨不會讓給她，早讓玉苑得了。
但許聞素危在旦夕，玉檸也只能認了。
她握住了許聞素枯瘦的雙手。
半夜玉檸醒了一次，雖然是八九月份，房間裏已經涼了，她睜開眼睛，才發現許聞素是醒着的。
許聞素摸了摸玉檸的頭發：“自己去床上睡吧，在這裏睡身體酸痛。”
玉檸點了點頭，直起了身子。
她肩膀單薄清瘦，穿着薄薄的一層針織衣，長發松散在肩頭，緞子般烏黑亮麗。
許聞素道：“房子你賣了？”
玉檸搖了搖頭，許聞素一生坎坷，最後只剩下一個房子，她不想讓許聞素老年居無定所。再說家裏幾千本書，搬家也不好搬，不到萬不得已，玉檸不想去賣許聞素這套房子。
她是朱馨的孩子，朱馨把她扔給了許聞素去養，這些年朱馨口口聲聲說的是許聞素膝下沒有孩子養老，把玉檸給許聞素，一來兩人一起熱鬧，二來許聞素将來老了，也有人養着她，所以朱馨從沒有給過大額生活費。
玉檸拿了桌旁冷掉的水，喝了一小口：“我媽借給了我一些錢。”
許聞素道：“你許了她什麽好處？”
“她不缺這一點錢，直接就給了，說讓我大學畢業後就還。”玉檸道，“我明天先去A市，熟悉一下那邊的環境，找一個輔導小孩子的工作，開學後直接報道了。”
許聞素心裏覺出了不對勁：“她的為人，不管多有錢都一毛不拔，如果提什麽苛刻的要求，你不要答應她。”
玉檸将牛奶加熱，幾分鐘後，喂了許聞素一口熱牛奶：“我知道，我有什麽可算計的呀？她只是覺得你辛苦，這些年她沒有給你撫養費和贍養費……”
當初朱馨卷走了玉家所有財産。
許聞素喝了半杯熱牛奶，玉檸把杯子放到了一邊：“奶奶，你繼續睡。”
中老年人身體不支，很快就又入睡了。
玉檸收拾好了行李箱，裏面要帶的東西不多，天不亮就和朱馨一起離開了。
等到第二天晌午，許聞素只看到護工，看不到玉檸，突然想起來玉檸一向孝順，再怎麽缺錢也不會在她剛動完手術就離開。
她給朱馨打了個電話。
朱馨可顧不上許聞素剛動了手術，撇了撇嘴開口：“她在我這兒呢，在這裏住幾天，過段時間她要嫁人。”
許聞素臉色一變：“她年齡那麽小，怎麽要嫁人？嫁給誰？”
“年齡哪裏小了？不是已經成年了麽？”朱馨毫不客氣的開口，“媽，你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了，她自己都願意了，說不定她還一心想進豪門。她現在也不算嫁，只算是許給了人家，特別好的人家，比當初玉家要風光幾百倍。”
君烨生死未蔔，人都不在，玉檸怎麽去嫁，只是把人送去君家，口頭上說是君家的人，舉辦個小小的儀式罷了，說不定儀式都不用。
“這麽好的人家，你怎麽不讓玉苑去嫁？”許聞素質問朱馨，“你這樣做，對得起她倆父親嗎？”
朱馨冷哼一聲：“我是她倆的媽，反正不會坑害她們就是了。媽，你注意點身體，玉檸用她自己換來了你，你可別再倒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