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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29)

薛文奇與當年高季槐一般下場,活活燒死,若宿風願意領軍退走,則薛文奇可以活命。”

戚貴罵道:“娘的,領兵退走,退哪兒去?”

那人陰陽怪氣說道:“這西去戈壁大漠萬裏荒野,何處都可安身。”

戚貴還要罵人,宿風舉手攔住,大聲朝城頭喊道:“告訴你們嚴将軍,我只帶了數百餘人,大軍尚在小方盤城,你們放人,我自會遠走。”

城頭上的人縮回腦袋,過一會兒就見城中燃起狼煙,宿風知道這是與方天成互通訊息,明白安西與小方盤城都已被安王掌控,對他的人前後夾擊,心中焦急大軍遭到暗算,對城頭喊道:“我帶人後退半裏,你們若放人,我必記着嚴将軍的恩情,若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就算窮盡畢生精力,也要取爾等性命,滅殺嚴将軍一族。”

說着話率人後退,後退幾步就見城頭上繩索緩慢移動,戚貴帶人飛撲過去割斷繩索将薛文奇救下,一探鼻息喊道:“大将軍,還有氣兒。”

宿風心頭一松,這下總算不會愧對宿槿,說一聲走,戚貴将薛文奇放在自己馬前,一行人心急如焚,趕往小方盤城。

行至阿爾金山腳下,斜路一人一馬朝他們疾馳而來,馬上的人喊道:“宿風,我是木清飏。”

宿風勒馬停下,木清飏策馬過來瞧着他,直爽的性子卻幾度開口難言,宿風皺眉道:“清飏,我有急事。”

木清飏道:“可是去接應你的大軍嗎?”

宿風說是,木清飏搖頭:“已經遲了。”

宿風心中一驚,木清飏道:“我母親鎮守在小方盤城以西的雙塔堡,三日前晨起我聽到有人跟她禀報,石羊河中有一處泉眼,水流入你們大營的水井,你們的安王設了詭計,命人在泉眼處下了足量的迷藥,所有人已被坑殺,五萬大軍一個未留……”

木清飏心有不忍,再說不下去,宿風張了張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向馬下跌落,戚貴忙過來攙扶,木清飏道:“他暈過去也好,你們跟我走。”

戚貴狐疑盯着她,木清飏急道:“我是顏斐的娘子,顏斐是宿風的少年朋友,你們信不過我嗎?安西你們回不去,小方盤城正設下埋伏等着你們,趕快跟我走,阿爾金山有一個山谷,人跡罕至,你們先呆一陣子,待他醒來,再圖日後。”

戚貴猶豫着,這時宿風咬牙醒來,強撐着說道:“聽我的命令,跟她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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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方盤城,據說就是“玉門關”了~

☆、被俘

木清飏帶衆人來到一處向陽的山谷,衆人下了馬癱坐在草地上,沒人說一句話。

沉寂中戚貴罵道:“五萬人,活生生的,就這麽沒了,沒有被敵人打死,被自己人給坑死了,娘的,這還有天理嗎?”

薛文奇昏迷不醒,宿風靠着閃電,背對衆人站着,不知在想些什麽。

木清飏低低對戚貴道:“這時候,該穩定軍心才是。”

宿風回過頭來,聲音一如既往得沉穩:“長途奔襲好幾日了,給弟兄們煮些馬肉吃,既然活着,就好好活下去,為死去的人做些什麽。”

戚貴說聲是,起身抽出腰刀,來到一匹馬前面,刀光劃過,馬倒在地上,戚貴蹲下身撫一下馬眼,招呼衆人拾柴點火。

宿風定定瞧着鐵鍋中煮着的馬肉,瞧了好一會兒又背轉身子,每一匹馬都被騎兵們視如親人,戚貴舉起刀的一瞬間,宿風瞧見了馬兒雙眸中的淚光,牠卻沒有躲避,只向戚貴更靠近了些。

宿風閉了雙眸,那五萬名将士呢,他們臨死前可清醒?又是怎樣的心情?宿風有些不敢去想,那些忠勇無匹的将士,未能戰死疆場,卻被坑殺,該是怎樣的不甘和委屈,尤其是俞哙,那樣暴烈的性子,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

煮熟的馬肉香味撲鼻,戚貴帶頭撈起一塊,大聲道:“瞧瞧你們的熊樣,都給老子抖擻起精神來,吃肉。”

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很快放下心緒大塊朵頤,木清飏拿樹枝叉一塊給宿風,宿風撕一塊塞到嘴裏,囫囵咽了下去,就覺喉間湧上一陣腥甜,劇烈咳嗽着,直将馬肉吐了出來,擡頭看大家都瞧着自己,微笑說道:“ 嗆了一下,這肉,真香。”

說着話,胸口劇痛襲來,幾年沒有這樣疼痛過了,不想今日舊病複發,宿風強撐着,待衆人吃飽喝足,起身吩咐道:“找一處山洞歇下,明日再行軍。”

就聽谷口有風雷之聲傳來,轉眼間,一隊黑衣黑甲的騎士進了山谷,呈包圍之勢來到他們近前,隊伍前面的人下了馬,摘了頭盔,瞧着木清飏道:“看來,你已決意叛國。”

木清飏大聲道:“他們的隊伍死得那樣慘烈,又不戰而敗,乃是軍人的最大恥辱,這些人既能僥幸生存,還求王上放過他們。”

郎堃笑笑,“就算我放過他們,雍朝朝野上下也不會放過……”說着話對木清飏道:“勿要再費唇舌,哪位是宿風?”

宿風向前一步,所有的勇士都跟着向前,宿風伸手制止,對郎堃道:“我就是。”

郎堃瞧着他:“我們有多年前的一筆舊賬要算。”

宿風唇角一翹:“可是我的姊夫被吊在湟中城外,活活燒死的舊賬?”

郎堃趨前一步:“階下之囚,還逞口舌之利。”

宿風笑道:“誰是階下之囚尚不一定,你帶來多少人馬?不過百餘人,我若拿了你回去,說不定能邀功,以抵我之罪過。”

郎堃一聲冷笑,宿風伸開雙臂:“活捉我一直是你的夙願,來吧,我絕不抵抗,條件是你放他們走,包括木清飏。”

郎堃清冷的雙眸直盯着他,宿風笑道:“不費一兵一卒就能俘虜我,大王很劃算。”

郎堃望向他身後,戚貴帶着戰士們手摁刀柄虎視眈眈,他們的眼睛血紅,仿佛要将戰友被坑殺之仇都算在自己頭上,他們胸中憋着惡氣,又是宿風的親随,只怕不好對付,郎堃掂量了一下形勢,點頭道:“成交。”

戚貴說聲不可,抽刀向郎堃躍來,喊道:“今日就拼個你死我活。”

宿風伸臂攔在他面前,盯着他道,“還不退後。”又瞧着所有勇士大聲道,“勿要逞一時之勇,想想你們的家鄉親人,跟着戚統領回去,這是命令。”

戚貴一低頭滴下淚來,木清飏低低說道,“你們是他僅存的兵,他不想讓你們再有任何犧牲。”朝宿風一拱手,“放心,他們交給我,定安然送回雍朝。”

宿風朝大家笑笑:“回去解甲歸田吧,好好過日子。”

回頭瞧着郎堃,有兩個衛兵拿着繩索過來,郎堃說聲不用,随手指一匹馬:“上去吧,若想逃跑,亂箭射殺。”

宿風上了馬,身後的勇士們起喊大将軍,宿風頭也不回,随着郎堃的隊伍出了山谷。

宿府被圍困三月,這日突然解禁,岳方對青艾道:“安王爺議和停戰有功,皇上親封為攝政王,條件是不追究戰敗将士的罪責,皇上吩咐,國夫人帶着家小速速離開京城,免得安王變卦。”

青艾忙問:“白先生呢?”

岳方笑容凝在唇邊:“白先生被安王囚禁,皇上正設法尋找。”

青艾遲疑一下:“岳方可有大将軍和當日安西将士們的消息?”

岳方低了頭:“國夫人帶着府中老小,前往沐陽村便知。”

青艾笑道:“是不是他們回來了,在沐陽村等我們?”

岳方拱拱手:“國夫人還是速去。”

午後,青艾帶着一家老小和吟歌宿槿趕往沐陽村,進了院門,戚貴正和幾個人站在院子裏,瞧見青艾進來,過去撲通跪倒放聲大哭。

青艾瞧一眼宿槿,宿槿忙扶了老太君和老婦人進屋,青艾兩腿一軟,緊緊抓住吟歌的手,抖着聲音問道:“他,戰死了?”

戚貴搖頭,青艾腿又直了些:“活着就好。”

戚貴依然在哭,一邊哭一邊說屬下無能,青艾忙問:“難道是殘了?”

戚貴搖着頭,吟歌在一旁蹙眉道:“戚貴,你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站起來說話。”

一個士兵過來将戚貴扶起來,戚貴坐在院中石凳上,低低說着話,當時的情景一五一十,青艾手緊緊摳着石桌邊沿,俞哙被坑殺,鄒仝下落不明,蘇芸和月牙兒定兇多吉少,孩子們,青艾閉了雙眼,不敢往下想,五萬士兵喪命,宿風定怪罪在他自己身上。

吟歌淚流滿面,戚貴艱難說完,一擡手宿槿站在他身後:“戚貴,文奇呢?”

戚貴嘆口氣:“薛太守醒來後,聽到大将軍被俘,騎了閃電往衛國去了。末将無能,未能護好大将軍……”

宿槿抽出鞭子咬牙道:“我找尉遲謙去。”

青艾此時暈暈沉沉,做夢一般,瞧見宿槿沖出院門,忙喊吟歌道:“快,将她攔住。”

吟歌醒過神來,起身要往外走,兩腿一軟跌坐在地,青艾喊一聲戚貴,戚貴帶着幾個士兵疾步去追,青艾抖着腿來到院門外,宿槿正在喝罵:“誰敢攔着我,我先打死誰。”

青艾強撐着喝一聲宿槿:“不如,你先打死我算了,或者進屋打死祖母和母親,還有四個孩子,大着肚子的吟歌……”

宿槿垂頭走了回來,青艾一把攥住她手:“我們,要從長計議。”

宿槿點點頭,青艾瞧着她:“不莽撞了?”

宿槿說聲不莽撞了,青艾心頭一松,一頭栽倒在地。

等她醒來的時候,老太君正坐在她床前,瞧見她睜開眼,語重心長道:“孩子,宿風還活着,這就是造化,我老不中用了,你們年青人,仔細商議,我們下一步,該如何去做。”

青艾眼淚湧了出來,老太君道:“莫哭莫哭,這一口氣憋着,直到他回來。”

青艾淚如雨下,這時老夫人也進來了:“青艾啊,只要人還活着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青艾點點頭,翠屏挑簾進來,低頭道:“夫人,阿河來了。”

青艾抹抹眼淚跳下床去,出了門就問阿河:“白先生呢?”

阿河道:“夫人放心,明察暗訪三個月,總算有了先生的消息,已經告訴了皇上和鐵統領,今夜皇上前去與安王交涉,若交涉不成,鐵統領就帶人硬闖。”

心驚膽戰等到深夜,終于聽到院門開合,白先生大步走進,蒼白着臉雙眸冷如寒潭一般,站着吩咐衆人:“我和青艾前往衛國設法營救宿風,戚貴和阿河帶着弟兄們候在大相國寺,待時玉帶着尉遲睿前來上香的時候,伺機将那孩子搶過來,連夜向西去追趕我們。吟歌和宿槿在家守着,等我們回來。”

青艾點點頭:“先生,安王坑殺五萬大軍之罪……”

白先生擺擺手:“如今安王一手遮天,朝堂之上言說宿風戰敗後,帶領殘部在阿爾金山休整,固執不肯歸來,我們先不理他,先救宿風,救了人回來再去安西和小方盤城暗訪,收羅安王罪證。”

青艾乞求望着他:“先生,我想順道先去一趟安西。”

白先生點頭:“文奇交待過戚貴,他當日開城迎接安王派來的援軍,酒席之上他的人馬被嚴将軍下藥,他曾咬破手指,請求一名歌妓前去知會月牙兒,讓她速逃。希望月牙兒蘇芸和孩子們還活着。也希望鄒仝就在衛國。

......

作者有話要說: 腰疼,這章碼得倉促,親們湊合看~

☆、女匪擋道

青艾和白先生上路疾行,半月後來到臨潼,眼看再有一日就到安西,青艾心中更加忐忑,不求旁的,只求她惦記的人都還活着,白先生這些日子很少說話,沉默着埋頭趕路,夜裏找客棧歇下,早上天不亮就起來,待妥當了就帶着隊伍上路。

走了一個時辰,抄近路穿過秦嶺一處山谷,是一個葫蘆形,來到最窄處,前面橫着幾匹馬,為首一個女子喊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那女子黑紗遮面,白先生策馬到隊伍前面:“女英雄要多少銀子,盡管開口,只求讓我們盡快上路。”

女子沒有說話,好半天開口指着隊伍中的青艾道:“本寨主不跟臭男人說話,那名女子過來,我們仔細商量。”

青艾策馬過來,尚未開口,那位女子翻身下馬跑了過來,守衛們伸出長槍阻攔,青艾忙說等等,不置信盯着那女子越跑越近,一把抓住她手大哭道:“姐姐,果真是你。”

青艾揭起她面紗,跳下馬一把抱住,不知是哭是笑,聲音抖得幾不成句:“就知道你機靈,知道你定能活下去,蘇姑姑呢?孩子們呢?”

月牙兒哭着說道:“都好,都好着呢。”

青艾不敢問俞哙,白先生也下了馬,只定定望着月牙兒,也是不知該說什麽。

月牙兒松開青艾瞧着白先生,突然跑過去一把抱住他,吸着鼻子道:“白先生快去瞧瞧俞哙,除了大将軍,他最聽你的。”

白先生聽到俞哙的名字,心中激動,也忘了躲避月牙兒的熱情,任由她抱着溫和問道:“俞哙,好好的嗎?”

月牙兒嘆口氣:“也好也不好,活着就好。”

當日安王派的援軍來到,安西城內歡喜鼓舞,月牙兒和太守夫人當時練兵正在興頭上,倒也沒有松懈,夜裏那位歌妓匆匆前來傳信,月牙兒當即召集隊伍,蘇芸,孩子們,安西城中官員女眷,能帶的都帶上,從太守府的地道中出了安西城,直奔秦嶺而來,在一處深山中修建茅屋住了下來。

太守夫人自小長在秦嶺,年少時常常随父打獵,冰天雪地中帶着女兵們去挖動物冬眠的巢穴,倒也不愁吃飽,只是與外界完全隔絕,不知形勢如何。

兩個月前,月牙兒帶人堵在此處,想跟來往的商隊劫些糧食瓜果,遠遠來一匹馬,馬背上馱着一個人,馬很眼熟,月牙兒張大雙眼試探着喊一聲追風,馬兒加快腳步,噠噠噠跑了過來,月牙兒忙過去看,馬背上馱着的,正是昏迷不醒的俞哙。

說着話來到月牙兒的營寨,白先生不置信瞧着,竟是照着兵營的格局,有女兵在了望臺上來回走動巡邏,垛口架着劍弩,随時防備敵人來犯。

月牙兒在旁笑道:“是大将軍教我的,大将軍怎麽樣了?可回到了京城?”

青艾和白先生都沉默着不說話,進了營寨大門,一眼瞧見俞哙,正在一塊小空地上操練兵馬,大呼小叫不停罵人,罵的是什麽李參将王副将張校尉,青艾瞧一眼白先生,白先生正瞧着俞哙,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俞哙說一聲解散,白先生喊道:“俞哙過來……”

俞哙往這邊瞧一眼,樂呵呵跑了過來,一拳砸在白先生肩頭,白先生咬一下牙,俞哙哈哈笑道:“大将軍吩咐過,讓白先生在京城看着小皇帝,你又不聽話,偷偷跑了來,想打仗是嗎?娘的,打不成了,割地議和了,明日一早就拔營回轉。”

白先生點點頭:“俞哙,大将軍呢?”

俞哙大咧咧道:“大将軍聽到議和,急了,帶一支隊伍回安西打聽情況去了,走之前不放心,千叮咛萬囑咐的,沒見大将軍那麽啰嗦過。”

白先生笑笑:“俞哙,我們長途勞頓的,餓了,開飯吧。”

俞哙喊一聲張校尉,吩咐道:“開飯開飯,大肉塊煮了,招待白先生。”

月牙兒緊握着青艾的手:“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治他的病。”

青艾觀察着俞哙:“他能認得白先生,應無大礙。”

月牙兒搖搖頭:“他只記得打仗之前的人和事,之後的這些人,朝夕相處,卻不認得。”

青艾一驚,月牙兒道:“能認得我和孩子們,我也知足了,明日早起,姐姐再瞧瞧他,因為他,我們這兒是不吃早飯的。”

這時蘇芸聽到消息,帶着四個孩子跑了過來,瞧見青艾腳下一軟跌坐在地上,熙兒和丹丹忙一左一右扶她,青艾跑過來蹲下身抱住她,蘇芸淚如雨下。

青艾忙道:“白先生估計鄒仝戰敗被俘往衛國去了,我和白先生此行,正是要前往衛國,蘇姑姑放心。”

月牙兒嘆氣道:“總算哭出來了,這都半年了,沒見笑過也沒見哭過,可見蘇姑姑和姐姐親厚。”

青艾扶了蘇芸起來,對二人說道:“宿風被俘,到了衛國。”

二人俱是一驚,青艾道:“所幸只有我們知道,朝堂上下,太後皇上安王,都以為他帶領殘部駐紮在阿爾金山。”

蘇芸點頭:“那就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月牙兒咬牙不已:“那些人,都不得好死,就等着老娘操練好兵馬,打到京城去。”

白先生和俞哙進了茅屋,與他說些閑話,試探着想要問他那五萬大軍的消息,他還沒問,俞哙豪爽大笑:“白先生瞧瞧我們這五萬大軍,大将軍說過,都是忠勇之士,日後都歸我管轄,我且帶兵回去操練,等着大将軍在朝堂之上斡旋,撕毀和衛人的合約,我打到衛國救老鄒去。”

白先生心驚不已,瞧着俞哙這情形,似乎并不記得五萬大軍被坑殺之事,那他又是如何逃出來的?他是軍中僅次于宿風的人物,安王的人要坑殺大軍,他該是頭一個被殺才對,他既然活着,難道是?白先生心中升起一線希望,但願如此,否則,宿風此生都不會解脫。

夜裏青艾和月牙兒蘇芸在黑暗中說話,月牙兒說不能讓俞哙瞧見燈火,不久聽到巡營的鑼聲,俞哙大聲道:“早早歇下,準備明日一早拔營,不許閑談更不許飲酒。”

說着話刷一下掀開門簾,三人忙屏息裝睡,待俞哙走了,月牙兒過去關了門,無奈笑道:“自從他回來,每處茅屋都挂了草簾,因為他以為這是軍中的帳篷,夜裏垂下草簾忍着寒風,等他巡營走了,我們才敢關門。”

三人說話到深夜才睡,似乎剛阖眼的功夫,外面傳來起床的號角之聲,三人起了床來到屋門外,月牙兒和蘇芸帶着青艾來到竈膛間,火苗正燒得旺,火上一口鐵鍋燒着水,咕嚕咕嚕泛着水泡,已然是煮沸了,突然俞哙沖了進來,不顧鐵鍋灼熱,一把掀翻在地,橫眉立目道:“水裏有問題,不吃早飯就拔營,大将軍囑咐過不能飲用井水,這口井是活水,我們才用的,但是,也有問題。”

青艾問一聲有何問題,俞哙已倒頭暈了過去,月牙兒道:“他是一夜不睡的,每日早起将鍋掀翻才能睡着,睡一個時辰就會醒,醒來就嚷嚷着操練兵馬,午後就說明日一早拔營回去,一日一日,就這樣重複着。”

蘇芸道:“青艾在京城開一家醫心堂,俞哙這心病,可能醫嗎?”

月牙兒期冀看着她,青艾心中酸痛,她沒有那樣高的修為,俞哙沉浸在那日的情境中不肯出來,想要他病好,除非那五萬大軍活過來,可是怎麽可能?她勉強笑笑,對月牙兒道:“希望俞哙瞧見宿風能好一些,從衛國回來後,我們試一試。”

說着話,一扭頭瞧見白先生正站在門口,瞧見躺在地上的俞哙,一臉驚痛。

趁俞哙睡着,白先生和青艾告別衆人上路,臨行前千叮咛萬囑咐,月牙兒落下淚來,太守夫人在一旁道:“白先生國夫人請放心,冬去春來的時候,我們會派人出山打探安西的消息,你們早去早回。”

青艾在馬上回頭瞧着那些不停揮手的人們,大半是安西城官員的眷屬,她們的夫君生死未明,她們在這深山中,帶着孩子艱苦度日,宿風宿風,你若知道這些,可還能安心做郎堃的俘虜?

漸行漸遠,看不到那些揮手送別的人們,青艾眼淚落了下來,一滴滴落在泥土中,不見了蹤影。

耳邊聽得白先生道:“青艾,我們不進安西了,接了宿風回來後,我們去一趟小方盤城。”

青艾點頭:“那是自然,總得祭奠一下。先生,戚貴他們只怕不好得手。”

白先生搖頭:“不一定,時玉有了身孕,只怕巴不得将尉遲睿丢了。”

青艾眼眸一亮:“先生,我們且安心趕路,此事定能成功。”

作者有話要說: 腰疼,不能久坐,碼字速度很慢。。。

☆、交換條件

又行路一個月來到衛國,時令已入春,和青艾當年來衛國一樣的季節,卻是不一樣的心情。

進了湟中城門,徑直來到般若堂,徐錦文正在坐堂,臉色紅潤聲音響亮,青艾笑看着老師,待病人離去,笑說道:“老師身子如此康健,青艾就放心了。”

徐錦文擡起頭來瞧着她,過一會兒又站起身來到她面前:“果真是青艾,青艾穿了女裝十分好看,成親了沒有?”

一眼瞧見青艾身後的白先生,捋着胡須點頭:“好,好,十分好,年青人家鄉何處,以何為生啊?”

白先生作一揖道:“在下姓白,白霁岩……”

“白霁岩?等等……”徐錦文沉吟着,“似乎聽說過……對了,雍朝名士,對也不對?哈哈,你有福氣,能娶我的徒弟。”

青艾忙道:“老師錯了,他不是我的夫婿。”

徐錦文啊一聲,青艾過去攙了他:“老師,裏屋說話。”

徐錦文進屋聽了青艾的話,震驚了一會兒,笑道:“大将軍也好,不過青艾,他做夫婿,是不是很難纏?”

青艾笑道:“老師,咱們說重點。”

徐錦文點頭道:“公主和親雍朝後,老夫多年未進宮了,幫不上忙啊。對了,有一個人,興許能幫忙,青艾可記得隔壁的教書先生?”

“張二郎?”青艾想起當日帶着郎堃去到二郎家中,讓他學習二郎溫柔對待其妻,心中不勝感慨。

徐錦文嘆口氣:“青艾有所不知,這大王啊,好男風,不知怎麽就盯上二郎了,突然有一日就将人擄進宮去,當時二郎之妻身懷有孕,老妻憐她孤苦,對她們母子多有照拂,二郎性子溫順,為了妻兒也就屈從了,每半月會出宮探望妻兒,也不過是看看,身後跟着人,虎視眈眈的。唉,造孽啊……”

青艾聽得愧疚不已,說起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若不是自己多事,帶郎堃去到二郎家中,他如今該是和妻子恩愛和諧,青艾低了頭:“老師,我去瞧瞧二郎的妻兒吧。”

來到二郎家,進門就聽到有人在哭,就聽一個女子道:“他既不再理你,何不放過你?你回來,我們離了這湟中,帶着孩子去別處過日子去。”

就聽二郎道:“我如今有了年紀,他才肯放過我,卻不讓我出宮,只讓我幫着規勸照看那些新來的,我回來也不派人跟着了,只說若敢逃走,就殺了你和孩子。”

青艾嘆口氣,退在院門外等着,過了好一會兒,二郎和其妻一前一後出來,都紅着眼圈,二人瞧見青艾就是一愣,青艾忙過去施禮道:“我是胡郎中,二位可記得我嗎?”

二郎說記得,二郎妻過來一把揪住她咬牙道:“都是你,當初就是你帶着大王來到我們家,還騙我們說是新收的弟子,從那以後,他就盯上二郎了。”

青艾也不躲避:“确實是我的錯,要打要罵都由着大嫂。”

二郎忙攔住了:“冤有頭債有主,怪不得胡郎中。”

二郎妻松開青艾哭了起來,青艾懇切道:“當年少不經事,惹是生非,确實是我的錯。”

二郎勸慰其妻幾句,看她止了眼淚,将青艾請到屋中,問道:“青艾為何來的衛國?”

青艾實言相告:“只求二郎給大王遞個話,可能見我們一見。”

二郎聽到她的身份也是驚訝:“我聽他們悄悄議論過,雍朝的大将軍被囚在白玉宮,王後的姐姐每日前去勸降,讓宿風跟着大王打回雍朝,為那五萬将士報仇。”

青艾愣了愣,王後的姐姐?是誰?好半天想起來,方羽娉出嫁和親,是王後,王後的姐姐就是方羽環,這個陰測測的女人,何時來的衛國?

二郎回宮三日後,有宮中內禁衛來到般若堂,傳大王令,命青艾和白霁岩進宮。

事情有了轉機,二人自然高興,随着內禁衛進了王宮。

進去時,郎堃正坐着,腳下躺着一只幼獅,身旁一左一右陪侍着兩位唇紅齒白的少年,瞧見二人進來,淡淡說聲請坐。

也不理白先生,瞧着青艾道:“當初倒是小瞧了你,早知你是宿風的心上人,将你扣在衛國做人質豈不很好,竟将你給他白白送了回去。”

青艾笑道:“再怎樣,我在大王面前不過是小女子。只想問問大王,如何才肯放了宿風?”

郎堃唇角一扯, “宿風是難得的将才,孤無論如何不會放過,不如這樣,你留下,孤設法将你們的家人接來,都為衛國效力,有朝一日孤吞并雍朝,讓宿風做一字并肩王。”,又瞧着白先生道,“白霁岩,就做相國,如何?”

白先生笑笑:“這些年我們确實受到排擠,手下的人也跟着我們委屈,不過再怎樣,我們是雍朝的子民,寧死不會叛國。”

郎堃說聲迂腐,青艾在旁突然說道:“公主的兒子,不象其母也不象其父,肖其舅,想來跟王上小時候一模一樣。”

郎堃瞧着她沒有說話,白先生心中發急,戚貴那兒尚無音訊,此時提出交換條件,為時尚早。青艾壯着膽子道:“我乃是醫者,好男風并非疾病,而是骨子裏如此,想來王上近不了女子的身。”

郎堃斂了雙眸,方羽娉是簡單潑辣的性子,他倒也不讨厭,為了後繼有人欲幸之,卻一近身就覺反胃,他從不委屈自己,也就擱了下來,這會兒聽青艾一說,有個孩子象自己,倒是起了興趣。當下笑道:“本王想讓孩子回來,可以自己去搶。”

白先生道:“王上白白得了雍朝千裏國土,為了一個孩子,難道要翻臉嗎?”

青艾道:“我們偷了孩子回來,王上若不認,安王也無法說什麽,過些年就說是王上自己的兒子,旁人也無法置喙。”

郎堃冷笑道:“你們這些人,安王自提防得緊,你如何能做到?”

青艾道:“我與現今的安王妃私交甚篤,安王妃有了身孕,自然視尉遲睿為眼中釘,巴不得将他送走,他日安王妃一旦誕下兒子,尉遲睿能否安然長大都是問題。”

郎堃說聲惡婦,青艾笑笑:“天家無父子,天家無兄弟,何況這個孩子會妨礙到自己兒子的地位。”

郎堃彎腰撫摩着幼獅光亮的皮毛,他在考慮,只要他沒有斷然拒絕,就有希望。

青艾和白先生耐心等着,半晌郎堃擡起頭來:“先将孩子送進宮來,再說。”

青艾冷然道:“王上,沒有如此便宜的事。”

郎堃眼中的訝異一閃而逝,說一聲來人,指着白先生道:“孤有些國事請教白霁岩,暫時留在宮中,待孩子回來了,就放人。”

青艾咬牙不已,白先生用眼神示意她冷靜,青艾福身下去,告辭走出。

昂然出了宮門,兩腿已是發軟,直怪自己思慮不周,本來是一個,如今成了兩個,該如何是好?正扶着宮牆發愣,有一人在身後道:“國夫人,別來無恙?”

青艾咬牙站直身子轉過身去,方羽環一身華服,正靜靜瞧着她,絲毫不掩飾雙眸中的幸災樂禍,仿佛在說:“你也有今日。”

青艾拔腳就走,方羽環說聲等等,居高臨下瞧着她道:“你想見宿風嗎?我能幫忙。”

青艾瞧着她,竟笑了笑:“我們家的事,不勞你費心。”

方羽環一聲冷笑:“如今這時候,你還端得什麽臭架子,以為這是在雍朝嗎?”

青艾也是一聲冷笑:“當日郎歆身死,安王秘不發喪,我一直想不通,郎堃為何知道得如此之快,如今才知道,是你,怎麽?你背叛國門,用郎歆的消息來讨好郎堃?可得到了你想要的?”

方羽環臉色一變随即笑道:“懶得跟你口舌之争,我每日陪伴宿風,你可有什麽話帶給他?”

青艾瞧着她:“自古以來,背叛國門的人,沒有一個好下場,我對你客氣,跟你說幾句話,宿風只怕理都不會理你。”

一句話戳中方羽環的痛處,她借着勸降的理由,得了郎堃恩準,可自由出入白玉宮,她每日精心裝扮了前去,宿風卻從不看她一眼,她端過去的飯菜,宿風都要拿銀針一一試過,方才食用,她有時候試着說幾句話,宿風就伸個懶腰說困了,進寝室睡覺去了。

就連她那個從小聽話的妹妹,這次也對她不屑,說是再心有不甘,也不能挑起戰争,一旦雍朝京中知道是她透露的消息,她們的父母還能安然嗎?

她自以為比妹妹有魅力,也想過引誘郎堃,那日穿了薄紗在月下起舞,郎堃果真來到她面前,她滿懷期望,郎堃朝着她笑道:“在孤的宮中,越傻的人,越能呆得長久,別用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小聰明,讓孤惡心。”

方羽環想到這些氣憤不已,冷笑着說一句:“宿風如今整日咳嗽不止,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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