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9)
到邊境,安國侯至信楊監軍代為尋找,楊監軍找到鄒仝時,他正在渭城飄香院眠花宿柳,楊監軍勸他回去,他不肯,言語間對楊監軍頗為不恭,宿風聽到後,派俞哙去飄香院将鄒仝好一通揍,然後拎回了軍營。
之後不顧鄒仝反對,将他入了軍籍,從小兵做起,鄒仝受盡老兵們的嘲笑欺淩,方知自己百無一用,求宿風提點他,宿風讓俞哙帶他,俞哙嚴苛,鄒仝常常遍體鱗傷,好在出身侯府,有些功夫底子,俞哙又極認真,一板一眼,三年之後,升了校尉,之後一路升遷,至二品車騎将軍。
不大一會兒,安國侯夫人出來了,嚴厲說道:“鄒仝不孝,正家法管制,不管誰來說情……”
宿風瞧她一眼:“鄒仝有公職在身,上鋒來見,這是國法,夫人若一味蠻橫,會累鄒仝去職,将來這襲爵……鄒府不是有好幾位兒子嗎?”
安國侯夫人愣了一下,七年不見,宿家這小子厲害若此,安國候府确實有好幾位兒子,可只有鄒仝是嫡出,她瞧着宿風愛理不理的樣子,喚聲來人,說請大公子前來。
宿風又瞧她一眼:“夫人該回避才是。”
安國侯夫人只得走了,出門前狠狠瞪一眼安國侯,安國侯脖子一縮。
不大一會兒,鄒仝大步跑了進來,宿風瞧他一眼,消瘦許多,宿風瞧一眼安國侯,安國侯立馬說聲失陪,出了屋門。
宿風笑看着鄒仝:“六年前都能逃走,這次是怎麽了?”
鄒仝道:“為了查證一樁往事。”
宿風問道:“可清楚了?”
鄒仝點點頭。
宿風道:“那就挑個差不多的成親吧,死了的人也活不過來。”
鄒仝瞧着宿風,宿風搖搖頭:“打聽了許久,才知道你的舊事,知道的人不多。”
鄒仝默然着,已是紅了眼圈,別開頭單膝跪地懇求道:“聽說邊境大營尚無合适的人駐守,大将軍讓末将去吧。”
宿風沉聲道:“先起來,理好家事再說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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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話也不等鄒仝起身,放下茶盞迳行離去了。
鄒仝嘆口氣站起身,他明白宿風的意思,最厭煩手下将士婆婆媽媽,他這次确實因家事拖了許久,也該有個了斷了。
他快步進了內宅,往蘇芸所居碧蕊苑,蘇芸自從住進來,帶着兩個小丫鬟,除去院中雜草,将花盆中菊花的根挖出,挑好的培育幼苗,四月的時候将幼苗移入花盆,如今院中廊下已是綠意盎然,曾經荒蕪的碧蕊苑一片生機。
鄒仝進來時愣了愣,似乎碧蕊還活着。
蘇芸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摘下遮陽的紗帽和沾了土的套袖,過來躬身施禮:“不知将軍駕到,有失遠迎。”
鄒仝瞧着她,懂事安靜知禮。
蘇芸靜靜迎着他的目光,半天聽不到他說話,微笑問道:“将軍可是有事?”
鄒仝點點頭,瞧向那一盆盆的菊花:“蘇芸,也愛菊嗎?”
蘇芸點頭:“菊花又稱作碧蕊玲珑,想來着碧蕊苑的主人,也喜愛菊花。”
鄒仝眼眸幽深:“是的,十分喜愛,人淡如菊。我的舊事,是蘇芸告知大将軍的?”
蘇芸福身下去:“當日大将軍讓蘇芸住進安國候府,正是此意,将軍勿怪。”
鄒仝嘆口氣:“蘇芸知道後,怎麽想的?”
蘇芸搖頭:“将軍的舊事,蘇芸無權置喙。”
鄒仝坐在廊下瞧着她:“蘇芸,青春幾何?”
蘇芸自嘲笑了笑:“二十有二,青春不再了。”
鄒仝笑道:“跟我同年,我倒覺得青春正好,蘇芸,可想成個家,找個依靠嗎?”
蘇芸點頭:“自然想了,不過深宮中蹉跎了歲月,怕是奢望。”
鄒仝瞧着她:“我若求親,蘇芸可願意嗎?”
蘇芸愣了愣,低頭道:“将軍容我想想。”
在蘇芸看來,鄒仝愛笑樂觀,不若宿風清冷高傲,也不若俞哙那樣魯莽,尤其是聽到他的往事,更敬重他癡情,可是…….蘇芸想了想,擡頭瞧着鄒仝: “成親後呢?将軍作何打算?”
鄒仝道:“我準備跟大将軍請命,前去鎮守邊境。”
蘇芸咬咬唇:“我願意和将軍成親,不過,将軍前去邊境的時候,必須帶着我。”
鄒仝過來捉住她手,瞧着她的眼:“一言為定,我會好好待蘇芸。”
他手掌中有厚厚的繭,蘇芸沒有躲避,認真瞧着他,他長相斯文,若不是親眼瞧見,想象不出他會殺人,而且那般幹淨利落無情狠戾,蘇芸低下頭去,輕聲說好。
鄒仝松開手:“梳妝換衣吧,我帶蘇芸去見母親。”
蘇芸說了聲好,她沒有娘家人,她無依無靠,安國侯夫人十分注重門第,她知道會受到刁難,她相信鄒仝會護着她。
果然,安國侯夫人一聲冷笑:“瞧在大将軍臉面上,才讓你住進來,這麽快就想攀高枝兒了?宮裏出來的,都知道先皇重色,你模樣也不錯……”
鄒仝喚一聲母親,截住了安國侯夫人的話:“是我先喜歡的蘇芸,她在軍中一直陪着我照料我,我跟她已經有了夫妻之實,她之前乃是清白之身。”
安國侯夫人放下茶盞:“那就收房做妾,想做世子夫人是萬萬不能。”
鄒仝跪了下來:“母親,若要我娶親,就是她了,否則,我寧願終身不娶。”
安國侯夫人撈起茶盞扔了過來,鄒仝也不躲避,就聽清脆一聲想,瓷片四濺,鄒仝的額角流出血來,安國侯夫人咬牙罵道:“不争氣的東西,六年前為了女人要死要活的,六年過去,依然如此,打死你算了。”
說着話撲了過來,揪着鄒仝頭發連踢帶打,旁邊伺候的人悄悄退了出去,沒人敢動手阻攔,蘇芸站在一旁靜靜立着,安國侯夫人最後打得累了,癱倒在地,鄒仝瞧着自己的母親:“六年前,母親就是這樣羞辱碧蕊的吧?趁着我出遠門,将碧蕊連打帶罵,姑父姑母去世得早,碧蕊從小住在我們家,母親當着父親的面待她和氣,背地裏給她冷眼,并讓下人怠慢她,可嘆碧蕊竟從未說起,我一直以為母親待她很好,碧蕊自盡後,我曾怪她軟弱,怪她不相信我,不過是聽說母親為我另行婚配的傳言,她就經受不住尋了短見,這次回來,我一直在找尋答案,母親雖掩蓋得緊,我還是知道了。”
安國侯夫人站起身,撫着椅子扶手坐下去,鄒仝瞧着她:“這麽多年了,母親夜裏可夢見過碧蕊嗎?可曾有過愧疚?”
安國侯夫人叫道:“她自尋死路,我為何要愧疚?”
鄒仝笑笑:“母親若還想認我這個兒子,就認了這門親事。”
安國侯夫人瞧一眼蘇芸,大喝一聲,都滾。
鄒仝說聲謝過母親,與蘇芸并肩走出,蘇芸瞧着他額角,溫和說道:“走吧,我為将軍處置一下傷口。”
鄒仝似乎沒聽到,眼睛瞧着前方道:“那會兒一心想着孝順,母親這樣蠻橫,竟然從不知反抗。”
蘇芸笑笑:“将軍娶我,也是為了反抗嗎?”
鄒仝搖頭:“至少,蘇芸和我一樣,喜愛邊境的安寧。”
二人親事已定,傳到宿風耳中,當時就騎快馬沖到安國候府,見了鄒仝劈頭問道:“是強迫得蘇芸嗎?”
鄒仝搖頭:“大将軍,時間緊任務重,蘇芸是最合适的人選。這京城,末将是一日也不想呆了。”
宿風皺了眉頭:“叫蘇芸出來。”
見到蘇芸就問:“蘇芸怎麽想的?”
蘇芸低低說道:“小女子這樣的,能嫁給鄒将軍,是天上掉下來的福氣。”
宿風搖頭,蘇芸道:“大将軍,小女子願意一試,不管怎樣,好過孤苦一生。”
宿風瞧着這二人,相互間并非情投意合,卻心意堅決,心想,等青艾回來了,會不會埋怨我?
作者有話要說: 回家了,快累死了...
☆、針灸可防身
金秋果實黃的的時節,鄒仝帶着蘇芸前往邊境大營,宿風一路送行直到安西,三人與俞哙月牙兒重逢,月牙兒一聽蘇芸和鄒仝成親了,一把揪住鄒仝就打:“一定是你強迫的蘇姑姑。”
鄒仝瞧她大着肚子,忍氣吞聲挨了幾下,還是蘇芸攔住了,笑對月牙兒道:“是我願意的。”
月牙兒将她拉到一旁:“蘇姑姑不知道,這鄒仝是個花花腸子,原來總往妓營跑。”
蘇芸笑道:“只要成親後不去就行。”
月牙兒蹙眉道:“俞哙說了,鄒仝心中有一個十分在意的人。”
蘇芸點頭:“對,還是個死人,争都沒法争。”
月牙兒攥了她手:“那,他待蘇姑姑好嗎?”
蘇芸歪頭想了想:“還不錯,相敬如賓。”
月牙兒高興道:“就是說,夫妻恩愛?”
蘇芸笑笑,鄒仝與她之間,客套生分,就連床笫間也是,用相敬如賓形容,恰如其分。
月牙兒道:“他若欺負蘇姑姑,盡管來信,讓俞哙揍他去,他打不過俞哙。”
蘇芸說好。
宿風正和鄒仝俞哙敘舊的時候,青艾随着衛國公主郎歆的送嫁隊伍到了雍國京城,青艾一路跟郎歆坐一輛馬車,伺候的人知道她是公主面前的紅人,都竭力巴結逢迎,青艾從來沒有這樣受重視過,倒也覺得新鮮。
有一次她為郎歆針灸,郎歆瞧着銀針紮入足三裏穴,笑說道:“青艾,大王兄殺了二王兄的事,後來我慢慢想起來了,我怕大王兄知道,一直裝作忘了,我只想盡快離開大王兄,他太可怕了,親兄弟都可以殺,說不定那日惱了,就會殺了我。”
青艾覺得錯看了郎歆,她可真會裝啊,心想,郎堃再可怕,那是真的疼愛你,這安王爺會怎樣待你,可就難說了。
郎歆問道:“聽說安王爺容貌俊美,可是真的?”
青艾點點頭:“我也是聽說而已,沒有見過。”
郎歆托了下巴:“都說雍朝最厲害的人物是英國公宿風,官拜大将軍,文武兼備長相英偉,令人心向往之,這次雍朝內戰,我還盼着他一舉稱帝呢,可惜沒有。”
青艾暗自咬了牙,惦記他的人,可真多。
揭開簾子瞧向後面的馬車,其中一個上面載一只木箱,一人那麽高,因為要标穴位,是全/裸的,青艾眯了眼睛想象宿風看到這銅人,會有何反應,想着想着不由笑起來。
抵達京城後,公主一行暫住別宮,鴻胪寺隆重接待,吃穿用度都十分妥當。
青艾安頓下來,悄悄打聽英國公府在哪個坊,打聽好了,準備尋機出去找宿風。
次日太後下了懿旨,讓衛國公主入宮觐見,郎歆心中緊張,求着青艾同去,青艾想到要見褚文鴛,連忙表現得更加緊張,結結巴巴說道:“公主,我一見到這京城的繁華富貴,就暈了頭,若跟着進宮,肯定得給公主丢人,公主還是找幾位年長的嬷嬷陪着前往。”
郎歆瞧她害怕,了然笑道:“那就不為難青艾了。”
午後,宮中派了兩位鳳儀女官過來,仔細教她雍朝禮儀,并為她按制梳妝打扮換衣,妥當後上了轎子,往皇宮而來,入眼富麗堂皇不可盡數,郎歆心中贊嘆,到了長春宮,又有女官将她迎進偏廳,仔細囑咐一番,生怕她沖撞了太後。
待見到褚文鴛,一瞧之下又是羨慕又是敬畏,太後年紀輕輕,容貌姣美身段窈窕,舉手投足間盡顯高貴富麗,待她十分和氣,微微笑着招待她吃點心喝茶,賞賜金絲披肩和金絲褙子各一件,言談間關切詢問郎歆的病情.
郎歆笑道:“我的病能痊愈,多虧了一位郎中,太後有所不知,這位郎中乃是女子,又是雍人。”
“哦?”褚文鴛來了興致,“竟有這樣的奇女子嗎?”
郎歆點頭:“青艾随我來了雍朝,太後可想一見嗎?”
褚文鴛蹙一下眉頭:“她,叫做青艾?可是姓胡嗎?”
郎歆笑道:“太後神機妙算呢。”
褚文鴛一笑:“她的老師為哀家診過脈,姓徐,徐錦文是吧?”
郎歆笑說:“果真是呢,原來是太後的故人。”
褚文鴛暗中咬牙,胡青艾,你還真是無孔不入。
郎歆瞧着太後面色發沉,略微有些惶恐,低了頭半晌靜谧,褚文鴛突然又笑了,瞧着郎歆美麗精致的面龐,再瞧她這楚楚動人的柔弱風姿,又加心竅玲珑,擅于察言觀色,若是拿捏得好,她和時玉可有得争鬥,到時候安王府內宅可就熱鬧了。
微笑着和氣囑咐道:“安王府原先的王妃叫做時玉,如今屈就為側妃,安王爺覺得對不住發妻,心中愧疚,公主大婚後,要用心對待時玉,時玉是将門虎女,性情簡單爽朗,哀家十分喜歡。”
郎歆點頭稱是,瞧着太後有些倦怠,忙起身告辭,郎歆走後,褚文鴛歪在榻中,有宮女過來為她捏肩捶腿,她眯了雙眼,宿風一直在尋找胡青艾,折騰大半年才告消停,原來自己低估了胡青艾在宿風心中的份量,如今宿風似乎放棄了,她卻又回來了。
她既在別宮,讓她死很容易,不過,她有利用價值,聽秀禾說,安王曾經向梅若蘭讨過她,被梅若蘭擋了回去,而且秀禾親眼見過,安王和胡青艾互相捏着對方的臉,在梅若蘭榻前嬉鬧。這麽說,安王對她也曾有意?
褚文鴛勾了勾唇,這胡青艾,到底哪裏吸引男人?或許,是她運氣好。
她坐起身,吩咐人傳安王進宮。
青艾打聽到英國公府所在,得郎歆首肯後出了別宮,騎了小白往英國公府所在居賢坊而來,已遙遙看到寬闊的大門,有兩個人出現在她面前,伸臂攔住了她,青艾拱拱手,其中一人笑問道:“閣下可是叫做胡青艾?”
青艾點頭說是,那人伸手捂住她口鼻,将她拖上一輛馬車,馬車疾馳着穿過街巷,往安王府而來。
馬車停住,車簾刷一下掀開,有人朗聲笑道:“果真是青艾嗎?”
青艾适應一下明亮的光線看了過去,竟然是安王,依然是俊美無俦的模樣,連忙跳下馬車福身道:“青艾拜見王爺。”
安王點點頭,上下打量着青艾笑道:“青艾比以前好看了。”
青艾低下頭去,冷不防安王的手伸了過來,捏一下她臉笑道:“還是那樣細嫩。”
青艾慌忙躲避,安王笑道:“怎麽?青艾跟本王生疏了?三年前,寧壽宮再不見青艾,本王問過母妃,說是暴病身亡,又問所葬何處,說是怕染了瘟疫,一把火燒了,本王專程去趟城外亂葬崗燒香祭拜,後來時不時的,能想起青艾,想起青艾教我剝蓮蓬。本王是真的上心了,青艾……”
說着話手又伸了過來,青艾忙抽身後退,低頭道:“王爺厚愛,青艾不敢當,青艾是随着衛國公主前來和親的。”
安王一笑:“衛國公主又怎樣?擺設而已,來人,伺候青艾沐浴更衣,換了女裝,青艾還是穿了女裝嬌俏。”
有人過來架起青艾就走,青艾喚一聲王爺,瞪着他道:“王爺意欲何為?”
安王哈哈一笑:“本王要納青艾為妾,今夜就圓房。”
青艾大聲道:“我不願意。”
安王瞧着她笑笑,“青艾膽子變大了。”回頭吩咐架着青艾的人,“快去,将她看好了。”
青艾被拖着上了後花園的閣樓,被人強逼着沐浴更衣,眼看天色黃昏,想着若安王來硬的,自己只好反擊,她将随身帶着的針袋拿出來,袖子中藏了幾支銀針。
心驚膽戰等到夜半,不見安王前來,總算松一口氣,原來他在吓唬自己,可是,他為何這樣做?難道因為我知道尉遲勳和貴太妃的秘事?
青艾坐在黑暗中思來想去,是何原因暫不管他,怎樣才能逃出去?公主發覺自己消失,就算尋找也想不到安王頭上,誰能救救我?
正琢磨的時候,就聽門闩咔噠一聲響,青艾振奮起精神,手中扣了一只銀針躲到門後,待那人走進,青艾撲了過去,銀針幹脆利落插入後腦風池穴,那人撲通一聲栽倒在地。
青艾拍拍雙手,又在其風府穴上刺一根銀針,這樣可保他昏睡到天明,青艾又坐一會兒,困倦襲來,一頭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見面~
☆、喜相逢
醒來時天光大亮,有人正驚訝瞧着她,青艾瞧了過去,那人試探着低低叫一聲胡軍醫,青艾低頭假裝沒有聽到,她警惕着不敢應答,那人又叫一聲,說道:“胡軍醫仔細瞧瞧,我是阿河。”
青艾擡頭瞧那人一眼,跳了起來過去一把拉住他手:“果真是阿河,長這麽高了。”
阿河憨笑道:“胡軍醫換了女裝,一時沒認出來,就是覺得眼熟。”
青艾笑笑:“阿河不是要返鄉照顧娘親嗎?”
阿河搖頭:“我不想走,我想跟着大家,大将軍準我進了特衛營,就是之前的先鋒隊,我娘已經接來京城了。”
青艾笑道:“那敢情好,阿河為何來此?”
阿河道:“我們一直有人緊盯着安王府,今日得報說閣樓內關了一名女子,不知是何來頭,夜間前來查探,不想進門就挨了暗器。”
青艾假裝驚訝:“是嗎?誰下的手?”
阿河面有愧色:“怪我,太大意了。戚頭領知道了,肯定得罵我。”
“戚頭領?”青艾忙問,“可是戚貴嗎?”
阿河點點頭,青艾大喜過望:“阿河見到戚貴,請他轉告大将軍,就說我回來了,被關在安王府,請大将軍前來相救。”
阿河點點頭:“可是,大将軍不在京城,去了安西。”
安西?青艾心中失落,怏怏坐了回去,這時門外響起腳步聲,阿河嗖一下鑽入床下,青艾愣怔着想,怎麽跟耗子似的?鑽得真快。
有人端了飯菜進來,放下出去了,青艾聽到門上了鎖,小聲招呼阿河出來一起吃,邊吃邊聊,這才知道鄒仝和蘇姑姑成親了,氣得一口飯噎在嗓子眼裏,咳半天才咳出來,罵道:“亂點鴛鴦譜,是不是宿風做的?”
阿河正為她倒水,聽到她罵人,忙擺手道:“不可,胡軍醫不可直呼大将軍名諱。”
青艾道:“我偏就直呼了,他慣愛幹這種勾當,借着權勢,随意為人婚配。”
阿河忙道:“不是,聽戚頭領說,大将軍為此事責罵鄒将軍來着,可鄒将軍執意要娶。”
青艾罵道:“那就是鄒仝強迫蘇姑姑。”
阿河搖頭:“那就不知道了。”
安王府戒備森嚴,阿河呆到夜半一閃身走了,獨留青艾瞧着晃動的窗影發呆,你們可一定要救我出去。
等啊等啊再不見有人來,閣樓上除了一張床,什麽都沒有,青艾無聊之極,吃飯的時候留一只筷子都被看守的人找了回去,青艾心想,我又不會自殺,防那麽緊做什麽?手指頭蘸了茶水在地上寫字畫畫,或者自己跟自己下一會兒五子棋,再畫個大大的人形找穴位,十二經脈十二經別奇經八脈十五絡脈十二經筋十二皮部,三百六十個穴位,如數家珍,手指為針,一一用力戳下去,笑得不行。
有時候也看着那張臉發呆,那張人形的的臉,依稀就是宿風。
數着天亮天黑,大概過了十多日,聽到外面傳來鼓樂之聲,隔着窗戶縫隙往外看去,樹枝上都綁了紅菱,處處張燈結彩,看來今日乃是安王與公主大婚。
花轎擡在安王府大門外,安王跨下石階前來迎接,新娘扶了喜娘的手下了轎子,團扇遮面蓮步姍姍,安王邁步去迎,突然有一匹馬沖了過來,橫在安王與新娘中間,安王喝一聲來人,馬上的人笑道:“賀喜來遲,王爺莫怪。”
安王看過去,宿風下了馬,手中拿着一樣東西,乃是半個虎形。安王擺擺手,吩咐喜娘将新娘扶回花轎稍事等候,喜娘猶豫一下,新娘子嬌聲道:“王爺既有要事,奴且候着。”
安王回頭瞧了一眼,和宿風進了大門來到正堂。
宿風也不拐彎抹角,對安王道:“半個虎符交換青艾,王爺放人吧。”
安王一笑:“一個小小的宮女,對大将軍那麽重要?”
宿風将虎符收了回去:“放是不放?”
安王道:“白霁岩既能造出假的右虎符,這左虎符也不在話下。”
宿風笑笑:“聽說安王爺一直在探聽特衛營,他們這會兒就埋伏在安王府內外,只要我一聲號令,就會進王府搶人,今日王爺成親,恁煞風景。”
衛國公主尚等在花轎內,若是自己的人和宿風的人因為姬妾争風打鬥起來,宿風無所謂,他向來不要臉,做事毫無忌憚,可他自己一直苦心孤詣的寬厚仁和形象,豈不就此毀了?
安王經褚文鴛指點,囚禁青艾只為試探宿風,若胡青艾果真是他看重的,那就拿她交換虎符,若宿風無所謂,褚文鴛只是無中生有,那他還真準備納了青艾,因為看見青艾,他仿佛能回到和母妃其樂融融的時光。
自從抓住青艾,安王府就加了兩倍禁衛,那個探馬是他故意命人放進來的,好給宿風傳遞消息,他唯一沒料到的是,宿風回來得這樣快,安西到京城,快馬也需半月。
安王飛快想了想,伸手接過左虎符,喚聲來人。
宿風來到大門外的時候,新娘已經再度下轎,人們的目光都絞着在新娘身上,只有宿風定定瞧着新娘身後的人。
有人沖進閣樓,恭敬請青艾更衣,是十分講究的衣裳,緋色上繡了金線,只要能見天日,穿什麽都行,青艾穿了上去,随着人出了安王府大門,站在花轎後頭。
瞧着公主扶了喜娘的手下轎,身旁是雜沓的人聲,青艾低頭瞧着一雙雙擠在一起的腳,似乎閣樓上被囚禁成了一場夢,去掉那場夢,一切又都連了起來,她陪着郎歆從衛國前來,住進別宮,然後安靜待嫁,今日是公主出嫁的日子,她自然也要陪着。
青艾茫然着,緩緩擡起頭來,她的目光與另一個人的撞在一起,猝不及防。
宿風盯着她,她換了裙釵,比他想象的美上百倍,從上往下看,烏黑的發辮瓷白的肌膚細長的脖頸,在從下往上看,長裙細腰,細腰之上,宿風愣了愣,是玲珑的曲線,一年不見,她是不是吃什麽藥了?
她低着頭,不知又在琢磨什麽,宿風想起戚貴說阿河去閣樓探路時,被暗器襲擊暈了過去,早晨醒來時只有青艾在身旁,回去仔細察看,沒有任何傷口,唇角一翹,看起來她的針灸已經出師了,她對感興趣的事如此瘋魔,将來會不會成一代名醫?
她對感興趣的人,會不會也如此瘋魔?正想着,青艾緩緩擡起頭來,二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負手而立,在人群中異常醒目,一襲紅衣的安王,竟被一身石青的他給掩蓋了光芒,青艾瞧着他含笑的眼眸,沖他咧唇笑了笑,安靜迎着他的目光,二人的視線越過人群,糾纏在空中,似乎要撞出閃電火花來。
絞着糾纏中,青艾就覺從頭到腳都熱得發燙,眩暈中,宿風擡手擋在唇邊輕咳了幾聲,青艾直覺不好,他的臉色,如斯蒼白,青艾擡腳就要沖過去,郎歆回頭緊緊攥住她手,小聲說道:“青艾,我腦子中亂七八糟的,似乎有馬在跑,咯噔咯噔的……”
青艾衣袖遮住手腕,悄悄抽出銀針,紮在郎歆虎口上,瞧着安王走了過來,越來越近,忙将針抽出,郎歆小聲說:“沒事了。”
青艾又瞧向剛剛宿風站立的方向,已不見了他的人影。
悵惘着,渾渾噩噩中,安王與公主禮成。
青艾來到正堂外廊下,有人過來恭敬說道:“胡郎中有請。”
青艾問道:“哪兒去?”
那人道:“大将軍等着呢。”
青艾毫不猶豫跟了過去,那人帶着她出了安王府,上了一輛馬車,不多時來到一處僻靜的宅院,有兩位婦人正候在門口,将她迎了進去,伺候她沐浴梳妝更衣,上了香茶,青艾坐在繡墩上,嗅着銅鼎香爐裏袅袅的淡香,等得心焦。
過一會兒忍不住開口問道:“怎麽不見大将軍?”
一位婦人笑眯眯道:“什麽大将軍啊,我們家主人買了姑娘,本該今夜就圓房的,不過主人出了遠門,要過幾日才能回來。”
青艾跳了起來:“安王爺将我賣了?”
婦人依然笑眯眯得:“哪兒買來的不知道,總之出了重金。”
青艾心中暗罵自己愚蠢,都瞧見宿風了,就顧着眉目傳情了,也沒求救也沒喊叫,對啊,自己換了女裝,他是不是沒認出來?以為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是不是一廂情願的想象?他其實盯着的,是站在自己前方的公主。
青艾瞧着婦人和氣,小心說道:“這位大嫂,有沒有能主事的?”
婦人點頭:“自然是有,不過姑娘見不着。”
青艾陪笑道:“我是見不着,求大嫂給回個話,就說我長得很醜,不值得買,另外,我醫術很好,家裏有沒有身患疑難雜症的,我可以免費醫治,抵我的贖金。”
婦人依然搖頭:“我們府上都康健,用不着。”
青艾嘆口氣低下頭去,就聽窗外有人叽叽喳喳,擡頭看了過去,瞧見老中青三代擠作一團,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看着她,青艾毛骨悚然,打個哆嗦小聲對旁邊站着的婦人道:“還說貴府上沒有病人?我瞧着這三位眼神古怪身子飄忽,明明就是瘋病。”
……
作者有話要說:
☆、洞房花燭夜
婦人低了頭不說話,那三個女子盯着青艾瞧了足有一盞茶功夫,一邊對她評頭論足一邊左推右搡得走了。
一個說:“瞧着挺老實的。”
一個說:“皮膚挺好,又細又白,眼睛不大。”
另一個說:“太瘦了,不好生養,我們家需要能生養的,都兩代單傳了。”
叽叽喳喳說着話走得遠了,青艾回過頭專攻兩位婦人,可任她笑臉陪盡巧舌如簧,二人一問三不知,青艾無聊至極,在屋中踱步,進了暖閣有了新發現,裏面滿滿一架子書,醫書最多,其次是志怪風物,有一些棋譜和字畫,青艾高興起來,反正也逃不出去,與其熬着,不如看書。等那什麽主人回來了,我求他放過我,若是非要逼迫,我再出針就是。
青艾一頭紮進書海,三日過得很快,唯一不适應的是,兩位婦人伺候得太妥帖了,幾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青艾總說我來,其中一位板着臉道:“身份到了,該擺的譜就得擺,你覺得自己禮賢下士,旁人卻覺得你寒碜。”
青艾不好再說什麽,每日換上的衣服都富麗華貴,發釵很重,青艾脖子抻得難受,看書時總偷偷摘下來,婦人又板着臉道:“人在衣裝馬在金裝,若是天生麗質還能略略随意,若長相普通就得在裝扮上下足功夫。”
青艾試探道:“貴主人如此講究,就買個天生麗質的,我這樣普通的,再裝扮也是普通。”
婦人不說話。
第四日一大早,青艾吃過早飯,就聽院門大開,有一行人魚貫而入,是穿了彩衣的婆子丫鬟,手裏拿着各式物事,金碗銀瓶銅盆妝奁帕子衣裙掃帚雞毛撣子,那些人走了進來,最前面的婦人帶頭福身下去,說聲叨擾,然後将門窗洞開,開始灑掃,很快擦洗一新,到處挂了紅綢。
有人過來請青艾前去沐浴,青艾知道反抗無用,乖乖去了,從頭到腳洗白白,只穿了裏衣梳妝,青艾瞧着銅鏡中一點點美麗起來的那張臉,朝着鏡子笑道:“都不是我了。”
身後的婦人說聲不許說話,青艾不說話了,精致妝點了臉面,又有婦人捧了妝奁過來為她梳起高髻,然後起身穿了大紅的嫁衣,嫁衣繁複考究,再起身時兩個小丫鬟忙過來扶住了,再戴了金冠,青艾已經被壓得陷入混沌,木偶一般任人擺布。
被攙扶着上了花轎,鼓樂聲中花轎上路,走了很久花轎停下,青艾被人扶下轎,由喜娘提醒着,讓做什麽就做什麽,心想趕快進了洞房,我好跟主人交涉。
三拜後進了洞房,就聽一個聲音帶着笑意說道:“夫人袖口中藏着銀針,去了吧。”
青艾一驚下意識将手藏在身後,有人過來掰着她手将銀針拿走,青艾一急拿下團扇,一個人正笑眯眯瞧着她,一襲紅衣長身玉立。
青艾恍然大悟,手中團扇朝着他擲了過去,宿風撈在手裏朝她走了過來,青艾站起身幾下扯了金冠:“你故意吓唬我,是不是?”
宿風吩咐侍立着的人出去,過來握住她雙肩笑道:“瞧你,頭發都亂了。”
青艾心想,豈止亂了,扯得頭皮都疼,扭動着身子,氣鼓鼓說道:“逗我很好玩兒嗎?”
宿風笑道:“很好玩兒。”
青艾一把推開他坐回了床上,宿風在她身旁坐下道:“那日在安王府門外瞧見青艾,我一激動犯了咳疾,當時就覺氣血翻滾,忍着回來就吐血了。”
青艾伸手搭住他手腕認真把脈,宿風得意一笑。
把過脈青艾喊道:“拿銀針過來。”
宿風握住她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