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坦卡話語剛落,以諾切和小胖幾乎是同時看向茯神——
在北歐神話中,弗麗嘉是黑夜女神諾特的女兒,是衆神之後,是奧汀之外唯一享有坐在神王寶座上特權的女神。她周知宇宙間萬物,是預言者,知曉過去和未來,可以在夢境中看見曾經發生過的和未來可能發生的,并沉默着做出一切的努力免于預言中的災禍,成為這個世界背後的守護者。
同時,弗麗嘉還是衆所周知的愛神。
傳聞她手中帶着潔與她頭上同樣的潔白羽毛飾品的弓箭能夠暴發出極為強大的神聖力量,擊碎世間愛侶之間一切的困難障礙,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夢境預言,弓箭,姓名和神職,所有的一切都能跟茯神對上了號——就連弗麗嘉最為顯著的象征白色羽毛也能在茯神随身攜帶着的弓箭武器上找到。
“可是那又怎麽樣?你們不會傻到覺得喚醒濕婆神的女神是弗麗嘉吧?”
坦卡走後,茯神看着以諾切和小胖,三個人獨處的時候氣氛很尴尬,大家似乎誰也不願意看誰,茯神則保持着一貫的冷漠緩緩道——
“先不說‘弗麗嘉’只是一個名字,就算真的是愛神,也和濕婆所在的神話體系完全不同。”
“但是你和二號試驗體的淵源頗深,”以諾切打斷茯神後說,“他是你創造出來的,也是你當初親手給他注入了你的血液改造成了現在的模樣,同時你也是唯一接受了他編織的夢境解讀到他的掙紮和求救的人——如果現在要按照傳說中的神話劇本來,我想不到那個愛神除了你還能有誰。”
“你是說楚墨白當初放在二號試驗體身上的血液可以通過他自己清除?”小胖有些驚訝地問。
以諾切點點頭。
很早之前他就說過,莉莉絲還不知所蹤,現在這種情況,哪怕是多一個試驗體站在他們這邊都是對局面的極大改變——
雖然眼下人類的陣營有六號試驗體奧汀和作為初號的弗麗嘉,但是因為弗麗嘉本身并不擁有作戰的能力,六號試驗體的本體軀殼被分屍,能力又處于半沉睡狀态……所以眼人類可以算是束手束腳,完全被一面倒地打壓着。
如果不能把濕婆帶到他們的陣營來,這麽繼續下去人類會輸的非常徹底——他們已經失去了很多,并不想錯過任何一根哪怕是虛無缥缈的救命稻草。
更何況二號試驗體本身還有一部分意志是清醒的,還知道編織夢境含蓄的求救,這就給人帶來更大的期望……
而對于茯神來說,造成這一切的都是他,無論他再怎麽想要逃避,徹底回到過去将一切扼殺在搖籃之中的計劃已經被宣告失敗,現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至少,把他自己弄出來的爛攤子收拾一下。
Advertisement
茯神将弓箭從背後拿下來,指尖若有所思地從弓箭上那三根羽毛銀飾上掃過,良久,他說:“我知道了。”
在以諾切沉默的注視中,他站起來走到坦卡的身邊,他底下頭跟坦卡說了些什麽,坦卡沒有猶豫就将自己放在膝蓋上的書遞給了他……茯神接過書挨着坦卡坐下來,翻看着放在自己面前那本古老厚重的書籍,時不時對坦卡提出一些問題,坦卡回答,并且時而在那本書上指指點點,告訴茯神他在解說的部分在書籍的什麽地方。
兩人說到最後,也不知道說到了什麽,在茯神提出一個問題後,坦卡明顯地沉默了,幾秒後,他言簡意赅地回答了茯神。
聽到了回答的茯神微微一愣,擡起頭愣怔地看着坦卡,然後他笑了。
他再一次露出了讓以諾切和小胖倍感不安的那種笑容。
……
接下來的幾天大家都顯得有些疲憊,他們待在寺廟之中不知道該做什麽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已經有人開始考慮要不要幹脆回去算了,但是更多的人認為,來都來了,不想辦法把二號試驗體炸出來他們一點都不甘心。
哪怕是打不過,看一眼再跑路也好。
只不過伴随着時間的推移,主張回頭的人越來越多,眼看着主張留下來的人也開始跟着動搖,第三天早上,早晨剛從“清晨運動”中醒過來的小胖推開門,慌慌張張地告訴寺廟裏的人,出大事了。
——原本已經被冰封的恒河之水又開始冰解流動,随之而來的,是鋪天蓋地千萬盞點燃着幽冥星火的水燈從上流緩緩飄下。
茯神從睡夢中被驚醒,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随着往外湧去的人群走出了金廟,來到了一處高處向外眺望——
然後在浪濤翻騰的恒河之上,他看見了二號試驗體。
夾雜着冰雪的狂風将他藍黑色的發吹得像上飛舞,發尾處系着紅色的繩,遠遠看去就像是千萬條蛇在蠕動吐着紅色的杏;他赤着上半身,下半身圍着一塊獸皮;手中握着一把三叉杖,這曾經在茯神的夢中被二號試驗體親手折斷的武器——
當他踏着滾滾翻騰的白色浪花從天際邊來,風将他挂在胸前的人骨骷髅項鏈吹得一陣亂響,那撞擊的聲音傳入衆人的耳朵,使得二號試驗體還沒有來到他們的面前,就成功地将他們籠罩在了恐懼的陰影之下。
此時此刻,二號試驗體仿佛無視了站在高塔之上看着他的超級士兵們,他自恒河邊上落下,那強壯的身軀落在積雪之中揚起一陣雪塵……在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深深的腳印,他沉默地來到了金廟之前。
這幾天并沒有下雪,只有很大的風,所以金廟前被染紅的大地并沒有被新的白雪覆蓋,只是流淌出來血液被凍結成了紅色的冰層,二號試驗體走過那冰層,空中隐約傳來了冰面消融斷裂的聲音,然後,在衆人注視中,他于那堆軀殼的殘肢斷臂前停下。
他看着那些被堆積在一起還沒來得及焚燒的軀殼,頓了頓,然後擡起頭與高處的人們對視上——
最初對視上那雙平靜的雙眸時,茯神只感覺到自己的胸腔狠狠漏跳一拍,那雙眼陰沉而空洞,卻又仿佛飽含着千萬憤怒。
那一刻,仿佛是禁忌的寶盒被開啓,記憶如同潮水般向着茯神湧來!
……【二號試驗體的具體形态就用濕婆神好了。】
……【苦行僧的面相。】
……【黑藍色的發,臉按照文獻中描述的那樣威嚴英俊,獸皮衣,膚色塗灰,頭上有一彎新月作為裝飾,頭發盤成犄角形,上有恒河的象征物。】
……【雙眼之間有能夠噴射出燒毀一切的火焰,那烈焰必須是能摧毀溶溶解一切鋼筋或者千年冰凍的,我希望他的力量不亞于現今存在的任何核武器,否則這個試驗體的誕生将失去意義。】
……昏暗的試驗基地中空無一人,身穿白色實驗袍的黑發實驗員從培養皿下走過,培養皿中的二號試驗體仿佛有所感應一般,他睜開了細長的雙眸,良久,似乎感覺到極為疲倦,他又将雙眼閉合。
……黑發實驗員來到培養皿下方的某個裝置前,裝置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罩,有一把三叉仗似的武器被放置在那玻璃罩中,他将手放了上去——在那一刻,他身後的培養皿中,試驗體猛地睜開了雙眼,雙眸之中盈滿了殺意,同時,那把三叉杖也跟着跳動了下,撞在玻璃罩上,居然生生撞出一絲裂痕!
……依舊是沒有旁人的試驗基地,黑發實驗員站在培養皿下,這一次他雙手放在白色實驗袍的口袋之中,面無表情地盯着在培養皿中的試驗體。
……【來吧,成為我的守護者。】
……他拿出了一只試管,用試管前端紮破了自己的手指,将混合着自己血液的溶液注入培養皿中!
……培養皿中的試驗體開始瘋狂的抗拒,有那麽一刻,他的數據飙高到了一個極為危險的數值,培養皿中的液體翻滾,無數白色的氣泡升騰起來到達水面然後破裂,內部因為試驗體的掙紮發出“嘩嘩”的水聲——直到站在培養皿外的實驗員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培養皿上,那一切又突然停了下來。
……
“——阿神!躲開!他來了!”
耳邊小胖的一聲驚呼将茯神從腦亂中驚醒過來,他猛地一驚定眼看去,這才看見二號試驗體突然騰空并飛快向着他們靠近——
他認出自己了?
不可能。
混亂後撤的人群之中,茯神慌忙地彎下腰混入他們中間,在他離開塔樓開闊地的下一秒,他只來得及聽見“嘩啦”一聲地磚碎裂之音,心跟着猛地一跳,他餘光瞥見落在身後的二號試驗體——
距離他不過是二十米的距離。
這麽近的距離,茯神這才感覺到原來二號試驗體的身軀被他們塑造得這麽魁梧高大!
無數團火焰在二號試驗體的身後聚集,那些火焰在黑夜之中燃燒着深紫色的光,當二號試驗體手中的三叉杖轉動,那些火焰猶如天火從而天降在衆人的腳邊炸裂開來!
轟隆——
連續幾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後,整座塔樓的最上方平地已經千瘡百孔,幾乎要被夷為平地!
“哇!有話好好說!上來就動手什麽鬼!!”
“說個屁,他在那堆屍體前站了那麽久看了那麽久你他嗎還沒明白過來啊——他生氣了啊啊啊啊!”
“啊?啥?氣啥?”
轟隆轟隆——
衆人瘋狂逃命之間。一名超級士兵一把拎過小胖的領子同時在他耳邊咆哮:“你他媽是不是傻!還沒看出來二號試驗體一直在守護着的就是這麽一大堆長得一樣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玩意麽?!!!”
小胖:“可是我們把他全毀了!!”
超級士兵:“沒錯!所以你說他氣不氣?!”
小胖露出個生無可戀的臉,慌亂之中連忙往罪魁禍首茯神所在的方向看去,只見他背着弓箭一個跳躍躲在一個建築後暫時躲過了某在他腳邊炸開的火焰——
然而與此同時,二號試驗體似乎有所察覺,腦袋一偏,轉向他所在的方向。
然後看見了他的臉。
二號試驗體微微一愣,似乎有些驚訝又困惑那些被摧毀的試驗體中為什麽還能剩下一個而且還活蹦亂跳,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他騰空迅速向着茯神所在的方向移動,向着他伸出了手——
那一秒,心跳停止。
茯神面色蒼白,連連後退,腳下踩到了碎石踉跄了下,牙尖不小心咬破了舌尖,吃痛之間,鐵鏽氣息迅速在口腔之間擴散開來——
“誰準你碰他?”
冰冷的聲音響起,在二號試驗體的指尖觸碰到茯神之前,空中突然響起一聲刺耳的烏鴉鳴叫,紫色的天火之中,一團燃燒着的紅光迅速向着他們靠近,并一團撞向二號試驗體向着茯神的手!
四濺的火光讓茯神不得不微微眯起眼,忙亂之間,他只來得及看見二號試驗體被烏鴉啄傷的手焦黑一片——他低着頭看着自己受傷的手臂,似乎有些驚訝這世界上還有能夠灼傷自己的力量……
“這邊來!還看什麽!”
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扣住,整個人連帶着被巨大的力量帶着往空地方向連續跑了幾步,抓着茯神的少年滿臉緊繃,呼吸急促,茯神機械地跟着他跑了幾步,整個人卻還是大腦一片空白,萬分心驚:六號試驗體作為最終的完美産物,他的一切設定高于前幾名試驗體,就好像他釋放的能量能夠将一號試驗體灼傷且傷口不可愈合……
但是眼下他似乎卻只能傷到二號試驗體的皮毛!
茯神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在片刻的愣怔後,二號試驗體很快的恢複了冷靜,當烏鴉拍打着翅膀騰空,他輕輕從牙縫間發出“啧”的一聲不耐煩聲響,擡起頭,瞥了一眼那只烏鴉,同時手中的三叉杖輕輕揮舞——
仿佛是狂風被撕裂,從三叉杖的縫隙之間有千絲萬縷紫色光芒透出,它們纏繞着猶如寄生植物的藤蔓迅速向上攀爬并将那只烏鴉捕捉!
烏鴉痛苦劇烈掙紮的同時,茯神感覺到抓住自己的那只手猛地收緊,那奔跑中的背影哼哼僵硬了下,他伸出了手,捂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被紫色火焰纏繞的烏鴉發出“滋滋”的可怕聲響。
“該死!”以諾切低低地詛咒了一聲。
茯神突然想起——兩只烏鴉就是六號試驗體的左右眼,曾經他也作出過試圖通過攻擊烏鴉來完成對六號試驗體的進攻……
在他來得及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之前,他已經不顧以諾切的憤怒咆哮甩開了他的手,下一秒他從自己的背後取下了那把銀色的弓箭,搭上箭矢,拉開了弦——
乳白色的光芒将那箭矢包圍,像是光從一團霧中透出,并不刺眼,卻仿佛盈滿了力量。
“喂!看這裏!”
茯神用沙啞的嗓子叫了聲,在二號試驗體轉過頭來時,他的雙手微微顫抖着,将那弓拉至滿弦——
然後手指一放,只聽見“嗖”的一聲輕響,那箭矢破風而出,直直撲向被紫色火焰纏繞着眼看就要被撕成碎片的烏鴉!
白色、紫色、紅色的光撞在一起,烏鴉刺耳的鳴叫聲充實着整個如墨的天空,當紫色的火焰逐漸被白色的光芒吞噬,那幾乎消失的紅光也“噌”第一下重新爆裂燃燒起來!
一滴鮮血順着茯神被弓弦割碎的指腹滴落。
同時二號試驗體也來到了茯神的跟前,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說:“弗麗嘉。”
這是茯神第一次聽見二號試驗體開口說話。
他的嗓音沙啞低沉,就像是在粗糙的礫石上磨過——他将面前的少年拉近自己,同時另一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臉擡起仔細翻看,那雙深色的瞳眸之中看不見任何的情緒,他只是看着茯神:“跟我走。”
茯神拼命掙紮起來,奈何對方的手卻像是擁有無窮的力量紋絲不動……
“你放手。”茯神試圖掙脫對方,那粗糙的手指觸碰到他身體任何地方都讓他感覺到一陣不适,“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二號,你先放開我,我們再——”
茯神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
在衆目注視之下,只見二號試驗體低下了頭,咬住了他的唇。
少年尚未來得及說完的話盡數因為錯愕吞咽回肚子裏——他微微瞪大了眼,只感覺一個濕潤柔軟的東西從自己的唇邊掃過,貪婪地舔了舔他唇邊舌尖益處的血液,伴随着那血腥氣息,他強行撬開了他的唇瓣,并試圖繼續侵入——
這時候,兩只從不同方向射來的紅色箭矢打斷了他的動作——
二號試驗體不得已地放開了茯神,連連後退,看了看右邊面無表情地垂下弓箭的人類,又看了看左邊,還保持着拉弓姿勢的白發少年——
狂風之中,當二號試驗體與那雙紅色的瞳眸對視上。
以諾切垂下手,那弓箭同時在他的手中消失——風将他身上的襯衫吹的鼓鼓作響,那頭白色的發也被吹的有些淩亂露出了他光潔的額頭,狂風中,少年神情冷漠地看着高大的試驗體,那雙紅色的瞳眸因為陰沉而變成了駭人的赤紅,他頓了頓,冷冷道:“讓你別碰他,是不是聽不懂人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