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通訊設備失效的第二天,人們開始學會接受末日到來。
與此同時,天空中的綿綿細雨變成了傾盆大雨。
雨水終于不會在落地之後立刻凍結,在地下排水系統因為冰凍全面癱瘓之後,只是一個上午的時間,海水突破海防線灌入城市,轉眼冰層上面的積水就已經高達四米——加上下面被凍得嚴嚴實實的冰層,這相當于整個城市的地表高度被強行拔高了七八米左右,也就是說基本路面已經看不見了,站在高處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凍在冰裏或者是泡在水裏的建築房頂。
整座城市仿佛被孤立在了一片冰川形成的汪洋大海之間。
仿佛從那一刻起,哥倫比亞特區的這占地面積過千的基地總部突然就變成了全世界。
……
在零晨通訊失效的最後一秒接收到了班加羅爾傳遞來的信息後,基地總部高層連夜開了個短暫的會議,最終決定派遣超級士兵前往班加羅爾查探情況,因為有人猜測,第二塊艾爾菲奴能量水晶的出現也許也創造出了一些“進化人類”,而那些人也有可能會是除卻華盛頓地區之外,地球上最終能夠存活下來的最後一批人類。
會議結束後,在一號實驗體的戰鬥後存活下來的一百零五名超級士兵有三分之二接受了強光模拟日照補充夠了足夠的能量後出發前往沿海方向尋找可用船只,剩下的幾十名又分出了一半出去鑿冰尋找被埋在冰川下還可能可以食用的食物,最後只剩下十名不到的超級士兵留在基地總部待命,同時他們也要看守着位于第三層對berserker士兵進行登記以及體檢的研究人員的安全。
茯神早上睡醒來到大廳,這才發現大廳裏的桌椅全部都挪開了,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逃難逃到這裏來的災民,大多數都是青壯年,有男有女,每個人手上都捧着統一派發的食物和水,因為基地本身物資有限,大家能分到的東西都少得可憐,但是沒有人敢有怨言,因為有正規軍軍官正帶着兩名超級士兵到處巡邏。
那個軍官對于茯神來說還是某種意義上的熟人,傑森上校,就是當初茯神帶着黑匣子和血清從研究所逃出來後遇見的那個男人。
“都安靜得像是乖寶寶一樣,對不對?”懶洋洋的嗓音伴随着輪椅滾動的聲音在茯神身後響起,“那是因為在你起床之前,他們已經開槍解決了三四個鬧事的人。”
茯神轉過身看着以諾切:“我還以為你和小胖他們出去找吃的了。”
“我在資料庫裏查了一早上的資料,至于搜尋任務,hugin和munin跟着去就可以了。”以諾切說,“可惜你起得太晚,如果你能看見他們發現天上居然還能有兩只活蹦亂跳的烏鴉時那表情也是蠻精彩的。”
茯神轉過身,推着以諾切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同時沒抱多少希望的問:“查出什麽資料了?”
在茯神看不見的角度,以諾切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然而又不知道應該從何處開始說起,直到走在輪椅後面的人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彎下腰伸長了腦袋看他,在看見以諾切臉上的模樣後,茯神問:“想尿尿?”
“不尿,楚博士,我問你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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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問。”
“當初那個實驗室建立的時候,你确定創造這些實驗體的初衷真的是要阻止人類內部戰争,為了世界和平?”
“難道不是?”
“從一號實驗體開始,每一號實驗體都具有極大的破壞力。”
“以暴制暴。”
茯神理所當然的回答讓以諾切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良久,他嘆了口氣,突然又問了另外一個似乎毫不相幹的問題:“你從研究所大廳搜到的兩封士兵的遺書交給那只小奶狗了嗎?”
“給他了啊,”茯神有些莫名以諾切問這個做什麽。
“裏面寫的什麽?”
茯神唇角抽了抽:“我怎麽可能去偷看?”
以諾切露出個“我就知道”的表情,茯神這才意識到他似乎有話要說,果不其然等了一會兒後,他聽見輪椅上的這家夥說:“當初從實驗室裏除了帶回了黑匣子、解毒血清還有兩封遺書之外,你是不是忘記了自己還帶出了什麽東西?”
茯神的臉上放空了幾秒,然後恍然:“你是說諾特教授的日記本?”
以諾切:“唔。”
茯神:“你偷翻我包?”
以諾切:“……你能不能抓重點?”
茯神:“你翻我包做什麽,還偷看教授的日記,那是日記,私人物品!”
以諾切:“人都死了,還講什麽私人物品,你是不是有病?”
茯神:“教授不在了就是你能偷看他日記的理由嗎,那你為什麽不幹脆讓研究部把你那剛剛被回收回來的腦袋拆開來看算了?反正你也被分屍了啊?”
“然而我的精神卻永存,這不是活蹦亂跳地在這裏跟你吵架嗎?”
“偷看別人的私人物品就是不對,你還偷翻我包。”
“那麽注重隐私你怎麽不上把鎖,一個破拉鏈随便一拽就開了,感受不到你對于保護自己隐私的誠意啊。”
“你——”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一條沒人的通道,仿佛終于受夠了來自身後人的古板教育,坐在輪椅上的人一下子站了起來,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着茯神——那瞬間比自己高處半個頭的身高差讓茯神微微一愣,握着輪椅把手的手微微收緊,茯神擡起頭冷漠地與那雙紅色的雙眼對視:“看什麽看?”
“如果我今天不翻你的包,看到那本日記,你大概還自持身為研究所內部高層的身份沾沾自喜到被凍死的那一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誰耍得團團轉。”
以諾切一邊說着,在茯神驚訝的目光下一把将塞在口袋裏的黑色封皮日記本掏出來,往茯神的胸口一拍:“拿去慢慢看,看完之後如果需要找個人哭鼻子,我在四樓的休息室裏。”
說完,他一把将輪椅從抱着日記本愣怔中的人手中搶了回來,拖着它大步流星往外走了十幾步,走得老遠似乎才反應過來好像哪裏不對,停下來氣呼呼地踢了那輪椅一腳,然後一屁股坐上去,委屈地蜷縮起自己的那一雙大長腿,控制着輪椅以比他自己走路慢兩倍的速度頭也不回地離去。
……
獨自一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茯神猶豫了很久最終才翻開了手中那本日記——日記本的一角浸滿了已經發黑的幹澀血跡,在翻開第一頁看到那血跡的時候,捧着日記本的少年手輕輕哆嗦了下,随機像是逃避什麽似的猛地将那日記本關上。
一只手捏着那本沉甸甸的黑色本子,茯神自己都忘記自己在走廊裏吹冷風吹了多久。
直到他确定自己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這才骨氣勇氣将日記本翻開,開始認真地閱讀了起來——
【2068年1月1日
這一天終于還是到來了,将近二十多年,我從一個實驗室的小助手爬到今天的這個位置,就是為了見證這個計劃啓動的那一刻。
人類永遠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二十多年前留下的爛攤子,總該有個人來将它清掃幹淨。】……2068年?
茯神想了想,好像正好是實驗室計劃啓動的那個時間,可是日記本裏卻提到了“二十多年前留下的爛攤子”是什麽意思?
幾乎是對第一篇日記就産生了疑惑,茯神沉下心來,快步走到了附近的某個休息室中進入,鎖上了門确定沒有人回來打擾,然後他翻開了日記本開始認真地一篇篇閱讀下來——
【2068年1月4日
第一號實驗體就要确定下來,身份确定為希臘神話中大力士“安泰”。
如果這個實驗體研究成功,它将會是地面上最強的兵器。
我幾乎迫不及待想要開始這項研究工作,如果可以的話,在有生之前我要看見r實驗室為他們曾經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2068年1月5日
天朝派來了工作人員,其中領隊的是當年參與了實驗如今早已退休的陳教授。
陳教授将“那個孩子”的資料作為一號實驗體的啓動基礎全部上交給了研發部,相關內容經我手的時候我匆匆看了一下——比我曾經接觸過的、甚至是想象中更為震撼,更為驚人,忍不住想,如果當初沒有發生那一系列的事情,“那個孩子”還活着的話……】【2068年1月12日
我大概是真的老了。
今天面對我帶的兩名學生,并且告訴他們這所研究所的最終目的是為了創造出‘讓世界和平’的終級兵器時,看着他們絲毫不懷疑的臉,我感覺到了愧疚。
并不是因為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只是一群不中用的罪人,在試圖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過而已。】【2068年2月3日
一號實驗題的開發中遇到了一些問題。
哪怕是有“那個孩子”的基礎資料作為支撐,一切都進行得非常不順利,就好像上帝都在阻撓着我們創造出要将“那個孩子”毀滅的兵器。
啊,是了,那畢竟是二十年前,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存在,他那麽完美,完美到大概就連上帝也不忍心将他抹殺。】【2068年3月3日
有生之年,一定要将r實驗室的人全部找出來,将那些偷竊犯一個個處以世界上最殘忍的極刑。
他們從我們的手中搶走了他,也許已經将他改造成了惡魔。
那個孩子,人類最開始的希望。
我們的初號。
弗麗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