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陸靈又看到派特挽了挽隊長袖标, 在中場哨聲響起，球員們都往場下走時。
這是派崔克-安柏第一次佩戴三獅軍團的隊長袖标出現在國家隊的正式比賽中。也許對很多人而言，包括他自己，包括她，這都是值得銘記的一場比賽。
陸靈正匆匆往球員通道走，臉上帶着一點點若有似無的微笑。老實說, 她有點沒想到他還是很看重這件事的。可再細想的話，也不覺得意外。他從小就是個榮譽感和責任心很強的男孩兒，且本質上競争意識強。他自己是最好的, 所以他也總是想要最好的。只是, 她認識他這麽多年，在他比現在更年輕的時候，當她作為一個主教練去審視，她總覺得他不像一個隊長。畢竟，他有時候呈現出來的狀态又太散漫和玩世不恭了。他也确實不是伊恩那種天生的領袖——少年伊恩私下裏可能害羞，鬥嘴總鬥不過子翔，但在場上和更衣室裏向來表現沉穩且擅長鼓舞隊友，還會适時挺身而出。但似乎，派特就像很多男人那樣, 無形中完成了蛻變。不是性格大變, 而是你感覺到他可以承擔更多的東西了。而這，當然是好的。整個上半場, 她看到了這一點, 她想,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點。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他回到QPR的那個賽季，好像就有苗頭了，但真正發生質變的時間點應該是上個賽季在歐冠中被皇馬淘汰之後？陸靈不太确定，也沒有再去仔細琢磨。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
她身後，菲爾追了上來。
菲爾十分別扭、聲音極小地跟主教練道了個歉。
陸靈裝沒聽到。
更衣室的門已經被走在前面的醫療組成員推開。
陸靈和菲爾一前一後走了進去，緊跟着進來更多的教練和球員。更衣室正在變得嘈雜，陸靈馬上跟數據分析師招手……
菲爾急了，脖子通紅，這回大了點聲。“老板，別急着換我，我會進球的，我保證，我只是……”
“不那麽幸運，”陸靈打斷了菲爾，她看向他，這小子一臉的汗，眼睛裏閃爍着擔憂，她于是朝他一笑，“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會進球的。去吧。”她說着拍了兩下他濕透了的肩膀。
“謝謝，老板……”菲爾籲了口氣，還想說什麽，她已經轉頭跟分析師和助教們商讨技戰術要點了。
菲爾握了握拳頭，立刻跑廁所。
上半時英格蘭完成了13腳射門，其中四次射正目标，一次擊中門框。德國只有兩次射門。在中場休息的環節，各國電視媒體都對這場比賽中英格蘭大優的形勢進行了分析，普遍認可了英格蘭作為奪冠熱門的超強實力，同時表示德國隊在過去兩年中的衰落和這場比賽當中的被動并不讓人意外。
中鋒這個位置無人可用，是最大的問題。盡管尤素法-穆科科在國家隊的嶄露頭角，讓德國的球迷看到希望，但是這位出自多特蒙德青訓系統的喀麥隆後裔，世界杯開始前一天才滿十八歲的年輕人，在這樣的大場面還是體現出了比賽經驗上的嚴重欠缺。雖然他的天賦很出色，可是在單箭頭的位置上，他還沒學會如何幫助和帶動隊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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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穆科科遭遇限制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對面英格蘭隊的那個同樣十八歲的年輕人。
文森特-傑羅姆經過冷靜的評估後，自認為天賦不能比及穆科科。這個家夥擁有誇張的青年隊履歷，上初中時就能越級四五歲參與成年人的對抗。
不過，文森特自己也不差。
他直到切爾西的U13隊，都是踢前鋒，而且經常超越一個年齡段。而直到十四歲之後，文森特才轉為後衛。他也因此擁有很好的技術基本功，不過的确在後衛線上他需要經驗。
面對穆科科這個同齡人中風評最高的球員，這場比賽，文森特燃起了百分百的鬥志。而且，這是文森特第一次在世界杯的比賽當中首發。
穆科科的對抗和技巧都很好。文森特自從得知自己要在本場首發後，就抓緊時間研究了德國人過往的一些比賽錄像。他知道對手的弱點，知道對手的習慣動作，并且在腦海中過了很多遍。
在應付穆科科的同時，文森特還要應付後插上的埃姆雷-詹，甚至可能要兼顧羅賓-沙夫勒和朱利安-布蘭特往這邊的游弋。這是個很大的挑戰。文森特必須承認，他身邊的隊友幫了很多忙。
只是，前面的隊友老是不進球，讓文森特有些着急。
菲爾-比斯利的腳到底是怎麽了？他賽前不是很自信嗎？
文森特可不希望自己在世界杯上第一次首發的比賽輸掉！
上半時，文森特有一次在角球進攻中的頭球攻門，但是沒有頂好。
他真得很着急。
下半場馬上就要開始了，再過十分鐘、十五分鐘，英格蘭這邊就會有三個主力球員下場休息……
文森特看向不遠處的本傑明。不知道為什麽，文森特覺得也許能尋求到一點幫助。
下半場的比賽剛一鳴哨，英格蘭主帥就從教練席上起身了。此時，她雙手抱胸，站在場邊。
中場休息時，所有人都已經得知，另外一場同時開打的比賽，上半時的比分是墨西哥1:0日本。關于墨西哥能擊敗日本這一點，沒有太多人懷疑，所以對于德國來說，這場比賽不輸掉，是非常重要的。
突然，整個體育場內的一側，爆發出一陣悶悶的嘆息聲。
陸靈知道有情況發生了。她回頭，是詢問的目光，鮑比已經擡起屁股往她這邊走了過來。她也連忙往回挪了兩步。
陸靈聽到鮑比說：“老板，墨西哥進了第二個。”
噢，那麽，按照實時積分榜，墨西哥4分，并且淨勝球從賽前的-1變成了現在的+1。而德國隊，在賽前也是4分。
意味着，如果英格蘭進德國隊一球……
“如果我們能進一個，德國隊的淨勝球就跟墨西哥一樣了，但墨西哥進球數更多。”
也就是說，在小組形勢上，雖然目前看起來德國依然領先墨西哥，可實質上，德國人已經站到了懸崖邊上。
一個英格蘭的進球，就可能把德國送上回家的飛機。
陸靈歪頭看了一下另外一邊的教練席。德國隊的主帥勒夫正在跟兩個助手竊竊私語。
陸靈相信，不用太久，這個消息就會傳達到場上的每個球員耳中。
坐在最下層看臺最靠近邊線的英格蘭球迷已經在朝場上的德國球員喊話了，當然，是不懷好意的。
賽前，德國的球員和教練們，肯定對于他們在比賽當中可能面對的形勢有了充分的預估。不過，預案是一回事；危機時刻真的到來了，究竟怎麽去反應是另一回事。
德國人，會繼續死守，還是主動出擊？
陸靈等着勒夫的決定。
德國隊沒有全面壓上。
但他們開始謹慎地把陣線提前了。
本傑明敏銳地感覺到，羅賓-沙夫勒對他的防守，變得更有侵略性。這同樣是典型十號位球員的防守方式。跟香川真司相比，沙夫勒年輕太多了，而且身體素質也要好太多。
現在，小個子德國人加緊了對本傑明的主動逼迫。
球場裏的每個人，都差不多明晰了德國隊面臨的微妙形勢。
本傑明一邊指揮雅各布向前跑位，一邊設法自己跑出空當接球。
這一次有點困難。沙夫勒寸步不離。
這個小個子的天才，在過去對陣拜仁的時候，本傑明已經領教過。
而現在，在這個對于德國來說生死存亡的戰局裏，沙夫勒更加集中了。似乎，也比以往更加敏銳了。
一年半之前的那次歐冠對決，讓本傑明感到，如果只論純粹的足球智商的話，現階段可能沒有超越自己和沙夫勒的球員。
對于局部和全局的理解，本傑明對上沙夫勒的時候，才第一次感受到棋逢對手。
不過，那時本傑明就清楚，現在也不懷疑，沙夫勒是個比自己位置更靠前、更具攻擊性的球員。意思是，沙夫勒的天賦比他更高。而且，德國人曾經成功把自己隔離在比賽之外，曾經讓QPR在一段時間裏被調動得疲于奔命，他的精妙走位、恰到好處的盤帶和觸球、以及對隊友的指引，那些畫面對于本傑明來說就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沙夫勒突然離開了本傑明的身側——
然後，在格倫出球的瞬間，倒地做出滑鏟動作，把球截下！
英格蘭最好的中衛，也是英格蘭腳下技術最好的中衛，被猝然斷球。
這一球，格倫認為沙夫勒已經被本傑明向一側的跑動帶開。可是，沙夫勒在跟住本傑明的同時，迅速回頭觀察了格倫可能的向前輸送線路，并且在自己預判的線路上提前做出滑鏟，格倫出球動作已經做出，完全沒預料到。
這個球格倫給的力度不小，但是身材矮小的沙夫勒倒地滑出，用右腳将球的來勢吸收。德國人馬上起身，在雅各布忙着回位的時候，已經向前帶去。
利羅伊-薩內從左路啓動。剛才英格蘭的右後衛阿克塞爾-圖安澤貝在右路拉開，此時已經跟不上薩內的速度。
沙夫勒的直塞球相當精妙。
薩內左腳狠狠抽射！
喬丹-皮克福德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他将球撲出，卻無法把球反彈到危險區域之外，球脫手，落向點球點附近，而禁區線處，穆科科已經飛快地向前啓動，野獸一樣撲向皮球，頭球頂向空門——
在那一刻，本傑明看到文森特-傑羅姆以駭人的速度回追，他來不及幹擾穆科科的攻門，但是在穆科科頭球頂出的一瞬間，他淩空飛起，一腳把球在門線上踢飛！
本傑明聽到球場裏英格蘭球迷的歡呼和德國球迷的嘆息，他咧了下嘴角，從他身邊走過的，是臉上寫着一絲失意的德國十號。
噢，去他媽的羅賓-沙夫勒！
德國隊受到這一陣進攻的鼓舞，繼續把陣線前提。
英格蘭的後場傳倒出現了困難。
下半時52分鐘，布蘭特和盧克-肖的一次拼搶，兩人雙雙倒地。就在兩隊隊醫進場，比賽中斷的時候，場邊的英格蘭主帥大聲呼喊本傑明的名字。
本傑明跑過去。
陸靈一把拽住他的球衣，迅速地說着，“告訴菲爾去左路，派特也往前靠，不要回來。我們打長傳。他們想強行壓上，我們就把他們壓回去。”
本傑明微笑了，“但我們自己的後場……”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本。沙夫勒在盯你，薩內在穿插/我們右肋，但是那個穆科科，沒有防守意識。你需要相信一下文森特。他的技術沒問題，但是今天防得很累，要想讓他幫忙，需要你盡快帶一下他。具體怎麽做，你想辦法。”
本傑明灰綠色的眼睛看着她，沒有說話。
“無論如何，你和派特，過一會兒就得下來，在下場之前，我相信你們能搞定現在的局面。德國隊現在的氣勢只是假象，你明白的。”她說到這，目光往場上飄了飄，“他也明白。”
本傑明沒有回望，他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他”是派特。他點了點頭，目光垂下時，她的手松開了他的球衣。他馬上跑回到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