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古相思曲-7
蹴鞠賽開始後,唐小詩和王家女郎一處,距離蕭麗人和褚容與隔着幾個席位。起初蕭麗人心裏舒坦,但見到褚容與的目光時不時瞄向蕭伊人方向,心中不那麽暢快。
偶爾有過來和褚容與搭讪的貴女,褚容與均是禮貌溫柔的應對,即便是貴女們有意無意對她言語挑釁,褚容與也都是淡淡地應對,甚至根本不在意。
她心頭委屈,更生悶氣。
最後田将軍的長女直接坐在了他們的席位上不走,緊挨着褚容與笑臉盈盈的和其聊起來。只要她一開口,田家女直接将話題拉過去,激得她滿肚怒火,卻又無法當褚容與面發,只能忍下。
“去年常勝隊奪冠,今年兄長又請了軍中的高人指點,這場賽最後應該還是常勝隊得第一。”田女郎看着場上比賽笑着說。
如今上場的兩支蹴鞠隊,其中一支便是田大郎帶領的常勝隊。
蕭麗人自不服氣,瞥了她一眼,滿心不屑冷嘲,語氣卻保持平和輕柔:“這麽多年比賽,若說奪冠最多的莫過于獵鷹隊了。去年梁少将軍在軍中未回,常勝隊才有機會奪冠。今年梁少将軍歸來,以我拙見,第一還是獵鷹隊。”
田女郎冷冷掃了她一眼,轉向褚容與笑容甜甜地問:“褚公子認為呢?”
褚容與從蕭伊人處收回目光,看了眼場上的比賽,常勝隊已經甩了對方好幾籌。他又看向正在等待上場比賽的獵鷹隊中梁椽,心頭略堵。
“此時尚且看不出,兩隊五五之間吧。”
田女郎和蕭麗人見他回避,不偏不向,心頭均有失落。
旁邊座席的唐小詩一邊吃喝一邊饒有興致地看着賽場。
這幾日她将蹴鞠賽的規則熟悉了一遍,和現實中的足球賽有極大區別,最明顯的人數上就不同。這裏的蹴鞠賽每隊只有六人。
知曉規則,也能夠看得懂,但她對比賽沒有太大興趣,她更多在看人。
一群弱冠上下的郎君們,個個英姿飒爽在賽場上奔跑追逐,所有風姿都盡收眼底,簡直是一大享受。
她眼睛一會兒盯着這位郎君,一會兒注視那位郎君,都要看不過來。一邊看還一邊詢問身邊的表姊妹們誰誰是哪家郎君,年方多大,有無婚配。引得衆姊妹取笑:“你不是來觀賽的,你是來覓夫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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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下,不置可否,卻情不自禁地瞥了眼場外的梁椽。
如果他就是自己所穿的這首詩詞中的夫婿,他們的結果往好的說,是千裏相思,空床難眠;往壞的說便可能是“君為塞下土,妾作山頭石[1]”。她還真的要為将來籌算,不能最後真成了思婦、怨婦甚至寡婦。
“常勝隊今年比去年技藝飛速提升,我看獵鷹隊不一定能夠奪回魁首。”隔壁桌的一位郎君評論。
其身邊同伴擺手:“不見得,去年是梁大郎不在,今年有他在,依我看這魁首還是獵鷹的。”
“我認同,細數過去幾年,獵鷹凡是沒奪魁哪次不都因為他不在。”
“不見得,不見得。常勝今年實力遠勝去年,獵鷹即便有梁大郎也不一定就能勝。”
“要麽我們下個賭,如何?”
“賭就賭,我還怕你們不成。”
幾位郎君說着話就開賭起來。
之前的蕭伊人并不關心蹴鞠賽,記憶中也沒有太多往年蹴鞠賽的事情。她也是這段時間才了解一些。
常勝隊和獵鷹隊這幾年争魁首争得面紅耳赤,各有勝負。田大郎和梁椽分別是兩隊中的拔尖,幾乎就代表所在隊的實力。但是依大兄所言,他們二人單獨相較,田大郎絕不是梁椽的對手。
這兩隊最後必然是要對上的,她倒是很期待看一看他們兩隊高下。
當天最後一場是獵鷹隊和另一隊對賽,她見識了梁椽的蹴鞠技藝,的确出類拔萃,而最讓他驚訝的是整個獵鷹隊的六名隊員配合默契,這是她今天看的這麽多蹴鞠隊中配合最默契的一支了。
與常勝隊相比,她還看不出強弱。
次日比賽依舊,上午有獵鷹隊比賽,她勉強在看臺上坐了小半天,午後便沒有興致,和王家姊妹一起到圍欄外的一處迎風小坡上放紙鳶。
這才是女郎們喜歡的事情。
春風暖陽、青草野花,空氣沁人。
紙鳶剛開始飛起來,田女郎也帶着婢女過來放紙鳶。
不多會兒,幾只紙鳶已經飛入高空,幾位女郎牽着線在草坪上追逐打鬧,笑聲傳了很遠。
“娘子小心。”細蕊驚喚聲,忙過來要拉她,還是慢了半拍,她被人從背後猛撞了下,整個人摔個狗吃屎,幸而草地軟,沒有摔疼。
她一口将嘴巴裏草吐掉,怒氣一下子竄了上來。這力道哪裏是無意間撞上的,明顯是故意撞她。
細蕊驚慌上前扶她。她回頭見到與她撞上的是田家婢女,也被摔趴在地,爬起跪伏在地認錯求饒。
一個婢女沒有主子授意怎敢主動冒犯她?
田女郎将手中的紙鳶線軸交給身邊婢女不緊不慢走過來,瞧着她狼狽模樣,忍俊不禁。裝模做樣對腳邊婢女斥罵:“賤婢,沖撞了蕭娘子,真是該死。”
婢女戰戰兢兢解釋:“婢子不是有心,是櫻……”
“是你的錯你就得認,還敢強行狡辯?”田女郎怒斥。
婢女不敢分辯,朝她叩頭求饒。
田女郎又歉意笑道:“蕭娘子見諒,回去我必狠狠教訓這賤婢。”
她瞥了眼渾身顫栗的婢子,不過是對方扔過來砸她的石頭,她見不見諒也不會和一塊石頭計較上。
看着田女郎得意的嘴臉。她袖中拳頭緊握,真想沖上去狠狠扇她一個嘴巴。
王家姊妹詢問得知她沒有受傷,一位表姊對田女郎教訓口吻道:“我看你是故意指使婢女所為吧?瞧着伊人表妹性子好容易欺負是嗎?”
“王娘子,你怎可血口噴人?”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的婢女将伊人表妹撞倒了,都是重罪,你責罵一句就完了?回去教不教訓誰知道?你就在這兒當着我們的面,把這婢女教訓了給伊人表妹賠罪。”轉身對身邊婢子吩咐,“去找根棍子來,要韌性好的。”
身邊婢女立即領命退下。
田女郎被怼得氣喘呼呼,又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跪着的婢女吓得連連叩首求饒。
唐小詩有些不忍心,這婢女明顯不知情況就被推出來背黑鍋,勸着表姊道:“何必為難一個婢女。”
“婢女也是主子的臉。哪裏犯了錯一句話就揭過的,你瞧瞧你被摔的,滿身泥土草汁,都不成樣子了。”
她垂頭看了眼,今日穿的是淡色裙裾,髒污看的尤為明顯,也顯得更加凄慘。
可這些都不該算在一個婢女的頭上。
此時去找棍子的婢女回來,手中拎着一根剛從樹上折下的鮮樹枝,樹葉還沒有摘掉。王表姊奪過朝田女郎面前一遞:“賠罪吧!”
田女郎怒瞪她們未接。
“你不是要教訓這個婢女嗎?教訓啊!”王表姊緊逼。
唐小詩見跪伏婢女可憐,也不忍她無辜頂罪,瞥了眼對方幾人,上前一步接過樹枝走到田女郎身前。
“不如田女郎親自動手吧!”
“你別太過分!”田女郎怒道。
唐小詩皮笑肉不笑:“的确,這樣的婢子不該勞煩田娘子親自動手,那就讓你身邊的這位……應該叫櫻什麽的婢女動手,她應該是常幫田娘子教訓人,手法熟練。”
朝櫻邁步時她抓着樹枝的手在田女郎面前猛然伸了下,樹葉擦着田女郎的臉頰劃過,驚得她叫了聲身子朝後摔去,婢女伸手去扶。她一把拉住田女郎手臂,腳上用力朝其小腿踢去,手猛然一拉松開,閃身朝一旁躲了一步,田女郎一頭栽倒跪伏在地。
身邊幾個婢女驚愕立即攙扶,田女郎腿疼得低叫站不起身。
唐小詩忍不住竊笑了下,一旁的王家表姊妹也跟着偷笑。
“田娘子,如此賠罪……可萬萬使不得。”王表姊揶揄。
田女郎狠狠瞪着她,怒吼:“蕭伊人,你……你暗算我。”
“你那叫暗算,我是好心拉你一把。”
“你……”田女郎被婢女攙扶站起要撲過來,忽然動作僵住,慢慢收了回去,委屈巴巴掩面欲泣。
唐小詩警覺地回頭望去,褚容與和蕭麗人帶着下人朝這邊過來。
兩人走到近前,蕭麗人一臉驚駭,詢問她怎麽滿身髒污如此狼狽。
一旁的田女郎竟然一邊揉着腿一邊嘤嘤哭了起來,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蕭麗人又緊接着問:“你怎麽把田娘子欺負哭了?”
唐小詩愣了下,什麽都不清楚,就認定是她的錯?
旁邊田娘子似乎還配合着哭得更加委屈傷心,還伴着低低痛吟。
“出了何事?”褚容與聲音溫柔。
叫櫻的婢女立即回話:“婢子不小心誤撞了蕭小娘子,蕭小娘子怒氣難消就将我家娘子打了。”
蕭麗人立即責怪語氣道:“伊人,你怎麽能夠動手打人呢?”
“我……”艹!唐小詩瞪着蕭麗人,心裏一萬只草泥馬奔騰。
果真是一個比一個婊。
難怪與她從無什麽接觸的田女郎要來找她麻煩,原來不是因為彼此兄長不和緣故,是被蕭麗人利用了。現在把褚容與帶過來,就是要讓他看她們兩個女郎粗魯打架雙雙狼狽不堪模樣,讓褚容與厭惡她們,一石二鳥。
真夠惡心的!
“阿姊是寧願信田家婢女也不信自己親妹妹為人嗎?原來我在阿姊心中還不及別人家的婢女。”她也裝出楚楚可憐模樣,泫然欲泣。
要裝大家一起裝。
王表姊拉着她手哄了兩句,對蕭麗人道:“是田娘子指使婢女撞倒伊人表妹,剛剛田娘子自己腳下不穩摔倒,伊人表妹好心拉她一把,現在好心反成了罪過?麗娘子怎能輕信別家一個賤婢所言就指責自己妹妹?是何道理?”
“我……”蕭麗人頓時啞口無言。
褚容與瞥了眼雙眸含淚的田女郎,不予理會,走到蕭伊人身前,安慰道:“麗娘子也是心急了些,別太傷心了,沒傷着便好,也別再計較了好不好。”
她假裝抽泣兩聲:“誰要計較了,是你們一個個和我計較,冤枉我。”吸了兩下鼻子,眼淚點點,一副滿腹委屈模樣,轉身朝圍欄賽場走去。
身後褚容與急切喚她,她加快兩步小跑,忍不住笑了,一把捂住口,沒讓自己笑出聲。
繞過一排樹叢,正撞見蕭乘和梁椽并肩走來。
“伊人,這是怎麽了?”又哭又笑的。
作者有話要說:
[1]引用明代劉績的《征婦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