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暗香襲(1)
? “這哪裏是我能夠選擇的。”顧雲筝有點兒沮喪,說的也是心裏話,“太夫人能做主把我攆出去。至于你,高興了能給我做主懲戒下人,不高興了也能做主把我處死。”
說來說去,她真正想說的是兩頭都不好惹,根本就惹不起的是他。到何時,她也有這點自知之明。
有些男子無法忍受發妻,可是父母不允許,就不能休妻;而有些男子,對妻子百般眷戀,可是父母要他休妻,便只能從命,否則就是不孝。
霍天北雖然不能尊敬太夫人,有些表面文章卻是要做的,不可能公然違背太夫人的意思。而對于她,如果他用強,她現在連一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人命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念之間、三言兩語。他當真翻臉,她就會如夏蓮、穆姨娘一樣落入最凄慘的境地。
霍天北聽了這話,垂了眼睑,繼續看書。
太久的靜默之後,在顧雲筝已經放下這話題的時候,他又徐徐地道:
“可是這日子總要過下去。怎麽過?”
她怎麽知道。腹诽後,顧雲筝想了想,微笑道:“我盡力做侯爺的賢內助吧。做不好的話,侯爺再做定奪。”
“行啊。”他丢開書,眸子熠熠生輝,“就這麽過吧,好歹能坐在一起說說話,做個伴。”
這話細想的話,其實很讓人沮喪。
他轉去洗漱更衣。
顧雲筝依然坐在太師椅上,手裏拿着書,沒心情看。
過了一陣子,他的語聲從裏間傳來,“你這些東西,能不能拿出去?”
“什麽東西?”顧雲筝轉入裏間。
霍天北已經歇下了,見她走進去,指了指床頭一層層小抽屜,又指了指貼着牆壁的床裏側的十錦架。
十錦架上放着粉彩花瓶、琺琅果盒、描金匣子等五顏六色的物件兒。顧雲筝歉然微笑,“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布置的了。”她一面說着一面半跪在床頭,耐心地拉開小抽屜來看,“前兩日才看過,除了劍譜、幾把匕首也沒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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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子上放些常看的書,抽屜空出來。不是劍譜就是匕首,害得我做夢都是打打殺殺。”
顧雲筝忍俊不禁,又不确定地道:“現在就收拾出來?”
“嗯,現在也不乏。”
“好。”顧雲筝一面手腳麻利地收拾,一面怪丫鬟怎麽這麽勤快——哪兒都是纖塵不染,害得她想抖落他一頭一臉灰塵的想法成了泡影。
他看着不順眼的東西,全安置到了外間的櫃子裏。她又去抱來一大摞史書,按照朝代排列出順序,整整齊齊碼放在架子上。
也不知道他會留宿到何時——這樣布置完看起來很不錯,她很想切實感受一下。扶着十錦架喟嘆的時候,聽到置身于她雙膝與十錦架之間的他又有了不滿之處:
“這床帳顏色不好,俗氣,要換上雅致些的。”
霍天北一面打量一面流露出嫌棄的眼神,“床也不好,不知道幾兩銀子買來的,明天也要換。”這院落、這居室,也只有她還算順眼。
顧雲筝低下頭去,認真的、惱火的看着說話的人。她忙了半晌,他三兩句話就要把床換掉——這是把她當傻子使喚呢?
霍天北對上她惱火的視線,看到她恨不得連鼻子都要皺起來,小腮幫也鼓鼓的,十足的要炸毛的貓兒樣子。
知道別人想把她毒死的時候,她都慢條斯理的應對,一絲火氣也沒有。這時不過是費了一點點力氣,居然就氣成了這個樣子。
他緩緩笑開來。
顧雲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閃兩下,勉強按下了用膝蓋撞他肋部的沖動,轉身準備甩手走人,也鐵了心再也不理他了。
就是這時候,霍天北握住了她手腕。
看似随意,實則很有技巧的手法,拇指輕輕搭在她脈門上,随時能夠将她鉗制。
顧雲筝在這時回過神來,暗自惱恨自己:你跟他較真兒做什麽?你怎麽輕而易舉地就被他惹惱了呢?他病得不正常了,你也跟着糊塗了不成?
她迅速調整心緒,漾出柔和的笑容,“不早了,侯爺也該歇下了。交待的事我都記下了,明日就着手辦妥。”
之前的一幕,像是他的錯覺一般。
他忽略掉她委婉地求和,溫聲道:“總是一裏一外,不成個樣子。不如歇在一處,說話也方便些。”
顧雲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霍天北的手緩緩下落,握住了她的手。柔若無骨的小手,手上有薄繭。“行不行?”他語聲中有着他自己不曾發覺商量之意,“不願睡這兒,我陪你去外面?”
顧雲筝無可奈何地笑了。聽着像是商量,實則是在耍無賴。
“就這樣?”霍天北适時地輕拍她手背一下,松了手。
沒得選擇,再說什麽,落在他眼裏不過是惺惺作态。她爽快應道:“我去洗漱。”
“好。”
回到寝室,顧雲筝找來一床被褥胡亂鋪在外面,剛要躺下,他又坐起來。
“怎麽?”她問。
霍天北笑意更濃,“你睡裏邊,今夜我可能還要出趟門。”
顧雲筝和他換了位置,抓了抓額角,真的是一腦門子火氣。
“不吵你了,睡吧。”霍天北笑着探臂熄燈。
終于安靜下來了。
顧雲筝往裏側挪了挪,又翻身向裏,裹緊錦被時,聞到了陌生的沉郁清幽的淡淡香氣。
是他的氣息。
她抓了抓頭發,告訴自己将現狀的些微改變忽略。同床共枕與各自安歇也沒什麽不同,她能感覺得到,身側男子對她并無亂七八糟的心思。與其說是他是有意拉近距離,倒不如說是有意氣她逗她。
她将呼吸調整得勻淨,做出慢慢入睡的樣子,卻怎麽也睡不着——實在是不能習慣。
四更的更鼓聲過後,顧雲筝聽到有兩個人的腳步聲進到院落,到了廳堂門外。
“侯爺,賀沖有急事。”
這是徐默的語聲。
霍天北漫不經心的道:“說。”
“孩子被他們帶到了城中一所大宅,宅院中有一百個身手不凡的。”
顧雲筝聽得出,這個賀沖就是她在別院見過的灰衣人。
“召集了死士沒有?”霍天北一面說着,一面起身穿衣,動作有條不紊,幾近無聲無息。
“召集了一百名,此刻在府外待命。”
“人不宜多,帶二十人即可。等我片刻。”
賀沖恭聲稱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片刻後,霍天北走出寝室。顧雲筝轉身望過去的時候,只見到了他的黑色背影。随即,聽得他到了院中,一面低聲吩咐着徐默什麽事,一面出了院子。
方才聽到的話,讓她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在別院聽到的孩子、錦衣衛這些字眼。
他的對手是不是錦衣衛?
他是不是要與錦衣衛争奪一個孩子?
如果是二十名死士與一百錦衣衛敵對……
公卿貴胄之家,尤其将門,不乏馴養死士的,不說他,就是雲家也是如此。就算他霍家的死士出類拔萃,可如果對手真的是錦衣衛的話,想要以少勝多……
顧雲筝想,是不是應該做好守寡的打算了?
她不反感祁連城,可守寡的後果也很嚴重……
胡思亂想着,她生了倦意,翻身睡去。
一大早,徐默笑嘻嘻地過來,道:“侯爺昨夜吩咐過,要将這裏一應家具陳設換掉。東院庫房已經開了,幾位管事精心挑選了一批家什,随時能送過來,幫忙布置的人手也已喚齊了。夫人此時得閑麽?”
顧雲筝訝然反問:“侯爺此時在何處?”
徐默搖頭表示不知情,“昨夜出去了,到此時還沒回來。”
還沒回來,是出事了,還是沒能回府就又被別的事絆住了?顧雲筝拿捏不準,又環顧着室內陳設。其實她也不喜歡,都是半新不舊的顏色暗沉的家什,只是沒把這兒當家,懶得計較挑剔這些。換了也好。
她點頭應下,讓春桃召集院裏的丫鬟婆子,把箱子櫃子裏的東西收拾出來,準備着放到新的箱櫃中。
徐默又道:“侯爺昨夜還吩咐了,讓我從東院撥一輛馬車給夫人。夫人想要出門的話,不需再知會二夫人,直接吩咐我即可。”
顧雲筝眼中笑意越來越濃。昨夜那樣的情形下,霍天北居然還有閑情交待這些瑣碎之事。這一刻,真有些欽佩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