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遂4
遂4
覃望山承認林栩栩的話很有殺傷力。時隔多年,他終于知道了那天晚上左立失态的原因,心髒有一點鈍痛。不過他還是保持了面對無關者的警惕,清了清嗓子問林栩栩:“哪個角度像?整體像還是某個部位像?你有那個黎豐的照片嗎?我想看一看。”
林栩栩沒想到覃望山聽了這些話之後還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随口回答:“神态吧,還有身形。”
“這種像與不像太主觀了,你覺得像,別人未必。”他的确聽左立說起曾經有過一個暗戀對象,但是說得輕描淡寫,并不像是曾刻骨銘心。暗戀而已,從未修成正果,苦和甜都是單方面的,也不見得能有多值得留戀。生活不是言情小說,很少有人會在得不到回應的情況下單方面至死不渝。
覃望山進一步獲取有用的信息:“左立就沒有跟這個黎豐表白過嗎?”
林栩栩想起了生日那次的慘痛教訓,有些唏噓地說:“表白過啊,怎麽沒表白過?不過他把黎豐吓壞了,吓得人直接去外面租房子住,宿舍都不敢回了。”
覃望山聽到這裏就笑了。他說:“林小姐,你認識左立這麽多年,難道還不了解他嗎?他不是一個喜歡痛苦的人,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一個實用主義者,不産生收益的痛苦他不需要。”
林栩栩顯然沒聽懂覃望山的意思,睜大眼睛看着他。覃望山嘴巴上說得很痛快,盡管心裏還泛着酸味兒:“你覺得他會留戀一個給過他很多痛苦回憶的人嗎?你覺得他真的會在受挫之後就去選擇某個類似的代替品嗎?人可能對于另一半有特定的要求,相似并不是受到青睐的原因本身。這樣吧,我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不要介意……林奕奕的父親在某種程度上像左立嗎?”
林栩栩答不出話,她想大律師果然是大律師,什麽瞎話說起來都一套一套的,用她完全沒想到的角度辯得她啞口無言,還精準刺中自己的痛處。林栩栩是個淚腺發達的人,頓時感覺酸楚、淚意上湧。
覃望山看她的樣子有嘆了一口氣,說:“左立跟我在一起是為了快樂,離開我是因為痛苦。他很簡單,選擇的……要麽有用、要麽快活。”
林栩栩吸了一下鼻子,擡頭:“他跟我結婚,的确是因為……我有用。”
面對林栩栩,也是面對覃望山一直逃避的問題,他說:“我不覺得你們之間存在正常的婚姻關系。林小姐,你幫助了他,我很感激,但沒必要一輩子把自己困在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當中。以後孩子長大了,你打算怎麽跟她解釋呢?”
林栩栩當然知道自己是求而不得,她早就沒指望能得到什麽,只是寄希望可以和左立報團取暖,但現在看來,這點希望也要破滅了。林栩栩盡力把眼淚憋了回去,調整好情緒才開口:“我再附送你另外一個真相吧。我和左立沒有領證,是騙我爸媽親戚的。那個時候,我爸發現我懷孕了,逼問我,我沒有辦法……”
林栩栩還沒說完,敲門聲響起,她立刻收聲,兩個人一齊轉頭往外看,卻是左立推門走進來。他看見林栩栩在病房裏,很是吃驚地問她:“你怎麽在這裏?”
林栩栩勉強一笑:“今天過來給同事們送奕奕滿月的喜蛋。”
左立說:“怎麽不跟我說一聲?”
林栩栩回答:“昨天給你發過信息,你沒回。”
左立按了按太陽穴,感覺有些頭疼:“抱歉,我沒看見,發完了嗎?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林栩栩搖頭:“已經拜托我們科室的小劉幫忙發了,我這就要回去了。”
左立沒有挽留,直接點頭說:“好,那我送送你。”
他把手裏拎着的早飯往凳子上一擱,就和林栩栩一前一後出去了。
覃望山望着兩人背影消失的方向,對左立說過很多次的“結婚”産生了一點實質的感受。雖然林栩栩剛剛又告知他,從法律和事實層面上來說,他們之間都不存在婚姻關系,但覃望山還是感受到一點類似于酸楚的體驗。
左立回來的比覃望山想象中要快,大概花去五分鐘。他表情嚴肅地将覃望山的病床靠背升直,架起小桌板,把買回來的早餐一樣樣擺出來,粥,饅頭,馄饨,看起來都是沒什麽味道的東西。
左立似乎在刻意避開覃望山的眼神,也不願意交談,但覃望山偏要看他。兩個人無聲地較着勁兒。喝掉半碗粥之後,覃望山直接問他:“你怎麽了?”
左立擡起頭說:“剛剛碰到你的管床醫生,他說你今天就要拔管了。”
覃望山哦了一聲。左立又說:“拔了管我就不來了。”
覃望山一下子捉住左立的手,沉聲問他:“剛剛你在外面聽了多久?”
左立擡眼掃覃望山,嘆氣:“你發現了?”
覃望山笑:“小立,你進出我的病房什麽時候敲過門?”
左立放棄抵抗,沒辦法繼續裝不知道。一個人坐到床對面的沙發上。靜了一會兒,他在用很輕很細的聲音說:“我跟林栩栩之間不是她說的那樣……我有問題。我也沒想過她會來找你。”
林栩栩懷孕之後,不只一次向左立提出過結婚。左立是她的同學,是她一直喜歡的人,父母朋友也知道有這麽個人存在,做老公最合适。但是左立一直不同意,林栩栩也沒有辦法。後來左立遇到李盛投訴的事情,林栩栩為了讓爸爸同意幫忙擺平事端,沒跟左立商量,就直接撒謊說左立是她肚子裏孩子的爸爸。
林院長很生氣,但犟不過獨生女,最後還是幫了忙,雖然那個時候李盛已經撤訴了。後來左立能夠轉正,也全靠林院長。
謊言這麽說出去了,左立雖然氣惱林栩栩自作主張,但他受了切實的恩惠,也做不到去對林院長說出真相,讓他把好不容易盼來的名額收回去。再後來,楊宇慧和盧繼華車禍去世,外婆堅持要撫養球球,左立又打算買房把外婆接到溪市來住,覺得是時候向生活低頭了,也就答應了林栩栩結婚的要求。
去民政局領證那天左立後悔了,他往外跑,林栩栩攔住他大哭,最後兩人各退一步,不領證,但對外宣稱結婚了。
按照約定,他們結婚後一年開始分居,半年後再宣布離婚。時間還沒到,左立不能毀約。
左立說:“抱歉,我答應過她的事情……不能反悔。”
覃望山沒聽到他想聽的回答,竟松了一口氣。左立應該是沒聽見一開始關于黎豐的內容,既然他沒聽到,覃望山暫時不打算提起,他放柔了聲音:“不要這樣說。”
那段時間的每分鐘對左立來說都很艱難,想起來難免哽咽。他不說話了,只是用手按住喉嚨。
覃望山問他:“你是因為擔心林栩栩才猶豫的?”
左立自然還是不回答。
覃望山先說我相信你,再說我不在意。說完之後,他立刻意識到不對,連忙解釋:“我說的不在意,不是不在乎你的意思。本質上你和林栩栩是契約關系,應當遵守契約精神,我很理解。但這不構成你推開我的理由,你也沒必要拿這件事對自己做道德審判。人無完人,感情也是。我比你年紀大,應該提供更穩定的情緒價值。小立,你擁有戀人應當擁有的一切權利,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